冬天的天黑得早,才晚上七点,天空却已经全黑。我把挂在肩上的包包稍微往上拉,以免它滑下去,沿着狭窄的小巷往前走,公式跟理论把脑袋填得很满,不断地想着隔天要考的科目还欠什麽没有复习到。那堂课是三年级的群修,老师的脾气还算好,可是内容满难的,重点是假如被这堂课卡住的话接下来的毕业专题就修不了,因此无论如何都得过。
脑子里在计算排列组合模式,脚下踩到碎裂的人行道砖块,前两天下雨积在底下的泥水全喷了出来。
「该死!」
人不顺的时候就是不顺。
鞋袜湿漉漉(而且还黑了好大一块,很难洗的)的感觉留在身上很难受,什麽免疫功能失调、自体免疫反应,或者病变之类的,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只剩下「赶快回家」这个念头。
进了家门,背包放在巧拼地板上,连笔电都懒得拿出来,总之第一件事就是先处理鞋袜。泥水把袜子染黑了好大一块,帆布面的鞋子侧边都黑了,全部刷洗完就耗掉一个多小时,再换衣服、清洗,等到我终於回到桌边去开包包准备拿东西出来继续写报告,也把手机拿出来,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一整天手机都安静得跟什麽似的,连一通电话或者讯息都没有。
本来这件事很正常,我可不是个社交生活丰富的人,会互相打电话或者传讯聊天的朋友,数量用两只手算应该会有剩,班上系上各堂课的分组LINE群组通知都被我关掉,手机整天一声不响照理来说没什麽不对,但实际上,就是不对──我早上出门考试前,传过讯息给艾理善,也不是为了什麽多严重的事情,就只是问候他说『状况好吗?报告顺不顺利?』,可是平常都会在一个小时以内读到讯息并且回传至少一个贴图给我的艾理善,今天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平心而论,艾理善并不是非常爱讲电话或者透过LINE聊天的人。他的前女友们八成不会同意这个观点,但这是我上学期暑假的亲身经历,整个暑假我们一通电话也没有讲,顶多偶尔传传讯息,聊聊电影,跟一般的朋友没什麽两样。
但就算是不会用手机聊个没完的艾理善,应该也不至於不理会我的讯息吧!
也不是手机没电。
我没有开静音。
但它就是没有叫,非常安静。
忍不住打开手机检查,一条讯息也没有。
实际上这个时候应该是要念书的,再不念书接下来要考的那一科就死定了,可是我发现自己每隔五分钟就去看手机一次。
这样不行。
忍不住又开始传讯息,只是这回,字打了又删、删了再打,一下子写『中午我看到的那个女孩是谁?』,想了一下之後通通删掉改成『傍晚的时候你是不是有到侧门这边的面店来?我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按下送出之後觉得好像有什麽话没有讲到,停了一下,再慢慢写了几句话送出去。
等了几分钟,都没有出现「已读」的字样。
也许真的是在忙吧,期末考周嘛。
……我也不能老是这样打混。虽然被吴亚鸣取笑说不念书什麽的,但实际上并没有那种完全不温书就可以拿到好成绩的天才,起码我不是那种人。
笔电的播放软体把我收过的coldplay专辑全都放过一轮,又从第一首开始播起,伸个懒腰,把笔记翻过一页,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揉揉酸涩的眼睛,又打个呵欠,明天还有考试,差不多该准备睡觉了。
我这个房间,只有卫浴设备是独立的,没有一房一厅那麽好的事。床铺也是,我把它收在书柜的最底层,要睡觉时才拉出来。按照习惯服过药、收起笔电和笔记,将就寝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最後拿起手机要调闹钟──又想起一件事。
手机的指示灯没有闪绿灯,表示没有接收讯息。打开LINE聊天室一看,我送出去所有的讯息,他都没有读。
艾理善到底怎麽回事……?
他不是会熬夜的人,正好相反,是信奉「睡眠一定要充分」的家伙。早上爬不起来,晚上通常没到十二点就关机睡觉,跟可以看书看到半夜三点的我不一样。但之前不管怎麽困,起码会把讯息读完,了不起就是隔天早上传一条『小陵,抱歉,昨天睡着了没有回你讯息』,绝对不会搁着不放。
是因为没带手机吗?
报告写不完吗?或者报告写着写着就在电脑前睡着了,没注意到手机?
或者……该不会发生什麽事了?
骑车出去摔车了?
或者跑去打球受伤了?
越想越担心,从傍晚之後所有的讯息都没有看,这现象太反常了。
握着一片沉寂的手机,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打电话,但这麽晚了,他会接吗?
不打打看怎麽知道。
心一横,打开通讯录按了拨号,传进来的是来电答铃的音乐声,我让它一直响到变成无机质的『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後开始计费』才挂断,也许他终究是睡了吧。
这样一来,只能明天再想办法了。明天还有一科要考,我也不能为了等艾理善而耗掉整个晚上。
打定主意之後再度开始收拾,设好闹钟,关了灯,拉上被子,这时候手机响起轻快的「叮咚」。
讯息!
几乎是反射性地探手出去从床头边、书柜最底下一层的空间抓过手机,一解锁看到的却不是艾理善的名字。
『明天考完试之後来系馆一下』。
不是LINE而是简讯,非常简单的一条讯息。
发信人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过会出现在我手机里的名字──从大一上学期开始一年讲不到几句话的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