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眼一睁,我是被这打更人声音给惊醒的,练剑练了半会儿,兴许是今日过度劳累,我只觉浑身筋骨软绵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全然没有在蓝家练习时的模样。泄气之余,本只是想靠着墙坐着休息一下,怎料竟如此大意地睡着,说来也真够羞愧。
懊恼地拍拍脸皮,便见洛子决向我走了过来,眼瞧我突然站起身,那神情是蓦然一愣,这便慌慌张张地把什麽东西往背後藏去,乃是连连後退了好几步。
正以为这小人竟无耻到偷我荷包之时,那後头溅於地面的水渍是又泄漏他另一个诡计。
我是一下子就明白了,眯眼咬牙道:「你想用水把我泼醒?」
洛子决一副惊讶地回:「你怎麽会知道……」可那话还没讲完,瞧我神色阴沉,是又突然改口了,口吻正经道:「当然不是这个样子,怎麽可能是这个样子呢?大叔是突然想起你该吃药了,所以特地来端碗水给你配配。」
眼瞧他一脸无辜地把碗捧给我,我是瞪了他良久才接过,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後有的是机会回敬。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锭红色小药丸後,这便一手晃着瓷瓶,一手摊平掌心,笑笑地道:「来,你的解药便是这红色小药丸,吃了包准你恢复平日实力。」
「嗯。」
我点点头,眼扫过那瓷瓶一会儿,放下碗後,便假意要去取他手掌心中的红色药丸,趁他疏忽时狠力去扳他大拇指,洛子决哀号一声,瞪大眼,自然是毫无防备,小瓷瓶顺利地被我握在手中。
洛子决瞪着我,手摀住指头,不敢相信地摇摇头道:「你没有良心。」
胸口一闷,我是直接忽略,乃是耸起肩一脸不在乎地回道:「反正你也说过,我本来就是个无心的人。」
一语落下,洛子决竟是难得沉默了,他打量我一会儿,再开口神情却是出奇地平静,那凤眸中似有什麽软了下来,「我想你以前的确是如此,」他说话时语气极轻,让人觉得有些微妙,「不过你有在改变。」
「……否则,你大概也不会为了蓝天穹哭得如此伤心。」
听他此言,我瞬间又有一种心思被生生剖开的感觉,是下意识地回避目光。
洛子决长长叹了口气,「只可惜呀……」话说着,那对眼睛又开始笑眯了起来,「你的如意算牌终究还是打错了。」
只见他从衣襟中一下拿出了好多瓷瓶,贼笑道:「你以为你靠那红药丸就天下太平了吗?我这解药方子可不寻常,需要靠每日吃不同种药丸,才能化解的。」
他晃了晃瓶子道:「像你方才吃了红色的,接下来就只能吃绿的了,」顿了顿,他陡然一脸郑重道:「方才那颗只是第一日的优惠,接下来就必须每日每日给钱了。」
「……」
他继续补充道:「当然,你要一次付清我也不反对。」
「……」
看我不搭话,洛子决索性仰头看窗外夜色,「啊,也差不多该走了,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他急忙收拾家当之余,是又转过头瞅了我一眼,怪罪道:「都怪小母儿废话太多,浪费时间。」
「……」
我懒得跟他计较,等我把那颗药丸吞进肚里後,洛子决怀里捧着酒瓮,是又冲着我伸出手来,命令道:「把你荷包里最贵的三样东西给我。」
我扬起眉,毫无动作地看着他。
似是知晓我在想些什麽,洛子决歪过头眯眼故意问道:「敢情等会儿跟守门地打声招呼,他就肯让你走了?」
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东西交给他。
我想洛子决这人运气大概比我好,这会儿是一路顺利地来到城门口,而他今世人脉似乎是挺广的,为人又圆滑又世故,一见守门的就是立马装熟把酒言欢,扯东扯西聊南聊北的,自个儿不喝却拼命往别人身上灌。
事实上,自打吃过药後,我可以感觉身子体力有恢复正常的倾向,脑子也连带清明了些,使我想到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是突然出声道:「其实我可以自己出城的。」
眼看几位守城的都已醉醺醺了,洛子决正努力找着他们身上的城门锁钥匙,愣是没反应过来,「你说什麽?」
忽视他惊怒之色,我是迅速一个手刀落下,待确认他昏了之後才再次重复道:「其实我可以自己出城的,毕竟我武功都恢复了。」
我想,一个人只要扮过傻子,智商就有可能会变低许多。又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陪着他闹的人很有可能会不幸被牵连导致也拉低了智商。幸好,敝人甚有自知之明,懂得避而远之,才用不着生一肚子气、被耍得团团转。把洛子决身上所有解药以及银两都装进我的荷包之後,我只觉得感叹,心里腾起种难以言拟的爽感:老王八你不是传说中的高深莫测、足智多谋吗?可曾想过你也有今天!
顺利出城之後,我是迟迟不敢懈怠,连跑了几里,好不容易到了个驿站,向头家买了匹马後便没来得及多做喘息,即往十里之外的小镇躲去,等到傍晚之时,才窝进间客栈以作休息。
为了躲避追缉,我通常是一个城镇待不过三天便前往别处,不过我的顾虑貌似是有些多余了,连着好几天,是一个可疑的人影也无。
这几日下来,我是仔仔细细地寻思起如今处境。按照着前几世的推理,我想我这一世的神器铁定是与锅碗瓢盆脱不了关系的,十之八九关键就在那金盆洗手宴里头。
不过这到底是谁的金盆洗手宴?地点又在何处呢?
钕渚跟周楚为这一世又是怎样的身分?
探手轻轻摩挲起茶盏,此回来到的小镇,正巧有座颇具盛名的「圣临茶馆」,而今我所获得的各项资讯实在太少,犹豫了良久,也只好冒冒风险上来这茶馆二楼,选个不起眼的靠窗位置以来打探打探消息。
彼时天才蒙蒙亮,茶馆内往来人士鲜少,尚须过一个多时辰人潮才会渐渐拢聚。基本上此茶馆分为三个楼层,最上面的风景最是别致,遽闻茶也是从京城运来最顶级的档次。可能当座上宾的各个非富及贵,手头自然获绰大方。我是自知没那福份,且我又不喜人挤人抢位子,反正只是来听八卦而已,便及早前来,打定在这经济实惠的地儿入座。此刻本是晨起迎着徐风,拄着下巴去看那正准备贩菜卖鱼的百姓黎民,奈何却被顶上头一阵掀桌声打乱了闲静。
隐约听到了几声急促脚步声,我仰头望向天花板,正想着这隔音还要有待加强时,那越发清晰的争执声就这样从上头迫近,伴随错落地脚步声,一对衣着不凡的年轻男女就这样停在了二楼门口,拉拉扯扯地争论不休。
这是我今世第一次见到钕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