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皆寒,冷雪依旧。
山下分明是酷暑难耐,但一踏上此山,便有阵阵刺骨寒意袭来,冻入骨髓。漠漠雪山之中,足迹崭新,却在顷刻间被白雪覆盖;男子身上的墨色在一片白茫中衬得突出,像是白染布上晕开的墨渍,格外惹人注目;侧脸依稀有着当年模样,只是昔日少年,今日已成翩翩公子。
可伊人,是否仍旧安在?
心底依然藏着些不确定,但他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前行;耳边只余寒风呼啸而过的怒吼,再听不见其他。然而,就在此时──
「妾身不是说过,望公子别再踏入此处吗?」
幽冷而缥缈的嗓音传来,他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他思慕已久的面容。
眼前女子依旧撑了把油纸伞,腕上黑玉手镯映着清冷的光,白衣上几枝寒梅绽放,墨黑长发及踝,脸容艳丽至极。他怔怔望着面前人许久,彷佛终於确定她不是幻梦似的,唇角弯起一抹浅笑。
「姑娘还记得墨允。」
「妖对气味异常敏感,尤其是人类的味道。」神色和语调皆是淡淡,女子望进他同样为墨色的双瞳,「此番前来皆寒山,公子有何事?想必一定十分要紧,才会让公子忘了妾身的劝告。」
他微微一笑,「墨允即将前往东城,此番仅是路过此处。」
是事实、却非全然如此,一个暧昧不明的答案。但女子并无多问,也或许是无心猜疑。
「既然如此,那便请公子尽速离开此处。」
嗓音淡漠,说完,她便转身要走,然而他的声音却先一步制住了她:「姑娘请留步!」
她停下,却没有转身,「公子又有何事?」
「十年前姑娘的救命之恩,墨允并无遗忘。」男子上前一步,眸中尽是认真与诚恳,「墨允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姑娘若有什麽需要相助之事,墨允定当全力以赴。」
「相助之事……麽?」
女子艳丽的面容微怔,握着油纸伞的手顿了顿,转过身来,「既然公子愿助妾身,那妾身倒是有一心愿一直未了。不知公子能否圆了妾身这想望?」
「姑娘有何心愿未了?只要墨允能够办到,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妾身……妾身想见一见真正的花……」
她艳红的双唇微微抿起,拄着油纸伞的纤纤素手也因用力而显得更为苍白。而面前男子怔怔看着她丽极的脸孔,垂眼,而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有何好笑!」
女子怒目注视着他,白皙双颊却不自觉染上一抹嫣红;而墨允极力忍住笑,眼底却藏不住那丝轻快:「墨允只是想,姑娘的要求竟如此容易。方才是墨允失礼了,还望姑娘原谅。」
「……不,方才也是妾身失了分寸,公子无须道歉。」
听见他的话,她紧绷的身子略为放松,原先清冷的眉眼也柔和了些;女子似是幽幽叹了口气,墨黑双瞳微抬:「妾身常听闻,皆寒山下的花草树木不受寒气侵扰,生得十分繁茂,连这山中的妖来往附近时,也时常对百花赞赏不绝。可妾身,却从来不曾见过。若公子真想报答妾身,还望公子了却妾身这桩心愿。」
男子皱眉,「墨允不明白,若姑娘真想见一见山下百花,为何不出此山,前去观赏?」
女子摇头,「妾身为雪之妖,若离了这雪山,必定妖力耗尽而殒。」
「那……为何不请托其他妖?」
「此处众妖皆以人之精气为食,唯妾身依雪而活。但妾身不忍见无辜性命在此魂归西天,因此曾放走几名过路人。」
她并未再多说什麽,然而他已知晓她话中含意。弯起一抹浅笑,他同样如墨染般的眸子对上她的,「墨允必定完成姑娘的盼望。」
她素来冷淡的脸容漾出一抹春阳般的笑,像是能融化千丈寒雪,令他不禁微怔:「末雪在此谢过公子。如此,还请公子莫忘此言?」
简直像个孩子,他不禁苦笑,「墨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