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整顿好简略行囊,接着便待坐在帐中,等着子时报钟敲响。
此行不能再像上次带一队人出发,我最後只挑了五人同行──这次行动极其凶险,有可能有去无回,他们全是孤儿出身,自以清还在时便衷心跟在他身边,这次营救义不容辞。
不过他们也向我请命──由他们去营救即可,不希望我一同前去。可是我未再多说,只让他们退下。
我将目光停在火光微漾的烛台之上,不觉想起了冒险潜入陈楚那次。
当时接到萧允禾的消息後,我立刻带人赶到邙岐城。一找到在某间客栈落脚的萧允禾,他面色惨白,看来不是太舒服,我虽然急着寻找容儿下落,却也不想勉强对方。
「那位皇子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萧允禾深吸了一口气,摇晃起身,「听说是往南城去了……虽然我还搞不清楚百里玄烨想干什麽,但至少还没进宫……要混进去机会大了些。」
闻言,我眉头一蹙,内心有些疑惑。
萧氏一族和百里一族的关系到底牵扯有多深?这些情报的可信度有多少?就算萧允禾看来跟容儿交情深厚,我还是猜不透他愿意为容儿付出至此的原因为何。
「我们现在出发,快马加鞭下应能追上车队,在进入南城前或是在南城中混入他们的队伍……」
他说的并无不妥,我还是得再做确认:「萧公子,你……为何会愿意做到如此?你既然逃出陈楚,再回去,不是让自己涉险吗?」
萧允禾突然睁大眼睛瞪向我,随即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你堂堂一军主帅,现在来到这里,有资格对我说出『涉险』两字吗?」语声略顿,他又说:「我是为了夜容,不是为了你。但我也有个条件交换的──你叫你的手下替我找一个人。」
「谁?」
那双眸中明显窜过一丝鲜明恨意,「那人叫方宗佑,我和他有私仇……百里玄烨给了我消息,说他可能逃到殷觉境地,如果找到人──千万别弄死,我要亲手杀了他。」
我也没有刨根究底他的私事,但听他语气确实对此人颇有恨意,於是我点头答应,向萧允禾多问了些方便找人的特徵,就吩咐手下将消息传出去。
休息片刻,我们便出发前往南城。
他们的行进速度比我们预期得快,幸好他们在南城多待一日,否则早已错过。
藉由萧允禾对此地的熟悉,我和他及另外三人混入行宫,和其中五名蒙面侍卫调换身分。多亏他们这身装扮,还省去了一层伪装面容的麻烦。
在行宫之中,我总算见到了容儿。
他安然无事。
我松了一口气,却也暗自担心──他在这里的处境,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我和萧允禾还找不到绝佳时机做部属,如果贸然把人带走──势必引起追兵,届时要逃脱只怕更加凶险。
必须再等。
接着百里玄烨准备返回金豫城,沿途,我看得出容儿面带愁色,怀揣不安。见他蹲在溪涧旁发怔,我忍不住走上前──霎时忍住和他对上眼的冲动,只是把水壶递给了他。
不过我刚走离几步,百里玄烨就唤了他。他面色无奈,却也是不得不从,乖乖跟着人走。
我攒紧了拳头,却只能让自己别开目光。
谁知下一刻──暗箭袭来,我本想着这可能是逃脱的绝佳时机,却没想到容儿居然不顾危险搭救百里玄烨。
我和萧允禾四目相对,只能先解决眼前的凶险。而这批将士确实如百里玄烨所言并非草包,刺客被尽数斩杀,除了刻意留下的最後一人。
逼供过程,我的眼睛始终盯着容儿,见他神色倏然紧绷,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麽──不管是容儿还是以清,他们的耳力均是极佳,这番神色陡变,想必是查觉到异状。
果不其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麽甘愿替百里玄烨受了那一箭?为了几日的短短相处就能做到如此,到底该有多傻?
容儿,你的天真善良,总有一天会无声无息要了你的命。
我神色怔愣望着百里玄烨焦急抱起转瞬陷入昏迷的人,迟迟无法迈开脚步。直到萧允禾走到我身边,在我後背重重拍了一掌。
「别发呆了!他没死!」
是啊,他没死。
但要是真的死了怎麽办?
我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多害怕他会在我面前断了气息,却不是由我守着他。
「赶快跟上!」
听见他的催促,我才迈开脚步尽速跟上队伍。
幸好百里玄烨没有弃容儿的性命於不顾,一入宫就传来许多太医替容儿救治。
我日日守在门外,只见着太医忙进忙出,却不知道里面的人现在究竟如何。只有偶尔得百里玄烨传唤进到屋中,才有机会一望那张面孔。
他闭着眼睛,貌似在安稳熟睡。
但这里不是可以让人安稳的地方。
屋内,太医依旧群起讨论:「唉,这五失草之毒……实在太过棘手……」
某次,我听到了这个关键词,抓准空档将萧允禾拉到一旁,向他追问。
萧允禾起先瞠大了眼睛,接着低声咒骂:「该死……我就知道这些皇家人各个有病!」
见他反应如此,我微微皱眉,「五失草是什麽?」
他面色纠结,最後大抵跟我说了有关於五失草的特性。
我哑声询问:「这种毒……没有解药?」
萧允禾摇摇头,「不清楚。」宫内报时钟声一响,侍卫交班时间已到,他连忙多说了几句:「宫内太医也不是混吃等死的,暂且相信他们的医术吧,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我见着他离去,重新回到房外守门,从交班侍卫口中得知──容儿醒了。此时我脑中还一片混乱,却在顷刻──听见了悬挂在门边的铃铛摇晃发出的清脆声响。
知道是谁拉了铃,我转身打开房门,在对上眼的前一瞬──单膝跪下,静默不语。
他想拉我,却发现我不愿起身,见着一双足履又走入房内,半晌,又重新映入视线之中,还多了一张字条。
「抱歉,能……陪我一会吗?」
我顿觉喉间乾涩,花了很大精神才忍住把他拥入怀中安抚的冲动,最後,只能写下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