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同事报备过、在众人诧异的眼光目送下,没多做解释,纯拉着摩砂晴实一同离开。
走到最近的地铁站搭车,没几分钟後便抵达目的地。
「这是倍受『业界』推崇的饭店,不仅价格合理、交通方便,据说视野也不错,从这里可以将市区夜景尽收眼底,等一下就看得到了。啊、还有一点,他们保密功夫做得很确实。」意有所指地道,边对摩砂晴实眨眨眼,然後率先前往柜台登记,要了一间双人房。
从头到尾他都由纯主导全部过程,没有任何疑议。
「不过说是这样说,我也是第一次来~他们似乎很处变不惊嘛,见两个男人开房间,眉头连皱都没皱。」耸耸肩,「我们看起来应该不像纯粹来喝咖啡、聊公事吧!?」何况还是在这种时间。
「……」
彷佛也不期望可以得到他认同的回应,纯拿到房间钥匙後直接拉着摩砂晴实搭上电梯。
「哇啊──比我想像得还要漂亮!」进房後开灯,大致浏览了一下环境,紧接着迫不及待地跑到窗户旁。
经过设计的透明窗几乎有一个成人的高度,坐落在房间一角,尚未拉起窗帘时从此处望出去,刚好可纳入大片景观,好像将它们踩在脚下、可轻而易举地握入掌中,宛如征服了这个桀傲不驯的城市,使得胸口盈满了飘飘然的满足感受。
纯忍不住惊呼,「呐、你说是吧!?」看向摩砂晴实。
没有给予肯定的答覆,不过他的视线自入门後亦跟着驻留在这片窗所收揽的景色之中──夜里,城市各处纷纷点起灯光,加上远方车阵串起的一条条发光流苏,点缀得忑是美丽。
见状,纯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也不勉强他一定要开口说些什麽。
「欸、我说既然来了,你不会趁隙逃跑吧?临阵脱逃的男人最差劲罗!」伸出食指搓搓对方的背,提醒,「那、我先去洗澡,等一下换你?」试探。
一会儿後,背对着他,摩砂晴实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许诺,纯放心进了浴室。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是一个安慰、找寻一抹熟悉、一股热度,亦或仅在逃避、藉口麻痹?
并非懵懂无知的孩子,他当然明白纯的邀约意味的涵义,但他摸不透自己没拒绝的理由。
他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去抱一名陌生男子吗?
而,倘若和他上床,真的可以暂时忘记丧失神崎实加的痛苦?
纯从浴室出来时,这名英挺的男子始终维持和他进去前的相同姿势,望着透明窗外,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若将此人抓入摄影镜头中,将构成一幅缥缈虚幻的构图,让人怀疑窗边的那个人究竟是否为世间产物、或者只是虚拟出来的幻觉。
忧郁的气质太过浓烈,一旦踏入他筑起的方圆圈子,亦跟着被桎梏得几乎窒息;却也因为那样的质色,让人不忍松手。
他没发现对方已沐浴完毕,使得纯有空隙从後发突袭靠近,闯入他的防线范围。
「在想什麽?这麽入神。」搂住他,轻轻用力一旋、让两人面对面,「
你要浪费掉美好的夜晚吗?我不是说会让你只记得它的美好……」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指头在唇边游移。
「……」沉默的人一贯的无言,不过没有避开他的挑逗。
「你要直接开始,还是先洗个澡?」扬起嘴角、勾出一记诱人的笑容,他更凑近男子、在他耳畔吹了吹气,低语。
见他不为所动,他不气馁地再接再厉,抬起手环住他的臂膀、微一施压,而後唇瓣缓缓靠近。
已经换上浴袍的纯身上传来阵阵沐浴香,洁白的袍子下胸口若隐若现、虽然瘦却仍有优美的曲线,十分撩人。
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和逐渐缩短距离接近中热度,摩砂晴实眼神一黯、最後,在四片唇瓣要碰触上之前,他微偏了头。
迎上来的嘴唇擦过了脸颊。
被无声地拒绝,纯倒也不恼。
他笑着,「看来你是想先洗澡吧。那就快点吧,我在外面等你。」尔後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向浴室、替他脱掉西装外套,「别让我等太久。」抛了记媚眼、关上门。
※
等待的空档,纯没闲着。他大方地伸手探入方才协助脱下的那件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中一摸、掏出一只皮夹。
没经过主人同意,他擅自打开它,对里头的几张钞票视若无睹,倒是直接
翻找出对方的证件──保险证和工作证。
「原来叫『摩砂晴实』呀~」跟着念了一遍,「咦、在警视厅工作!?他是警察?」不禁皱了皱眉。
仔细研究起那张工作证,包括上头的照片──虽然形象很凛然,纯仍直觉他不是刑警(搭讪到刑警也算倒楣了),不过对於上头标明的职称,他丝毫不清楚那是什麽工作内容。
「『エンバーマー(注)』!?这是啥东西?」皱了皱眉,直盯着那匪夷所思的名词,端详了许久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注:外来语,似乎有被直译成「死化妆师」一词)
末的他放弃继续思考这个问题,然後拿起手机、对着那张工作证按下快门。「真是没戒心呐。」就算不是刑警,但毕竟是在警视厅工作,他这麽放心将带有这些证件与钱财的皮夹放在外套中留下来,都不怕遇到仙人跳吗?!
「不会是诱饵吧?」还是最後中计的其实是自己?
撇撇嘴自嘲着。收妥证件,纯将皮夹放回原处,接下来的目标是外侧的口袋。
刚刚几次短暂的接触经验让他得知摩砂晴实把手机放在其中一边的口袋中,因为仅只在那短短的数秒钟里,那支手机都持续震动着,显然有人急於找他,不过看起来他并不想接听。
印证他的猜测,纯毫不费力地发现它,即便在此时它也刚震动完,萤幕显示未接来电至少有好几十通,来自两个不同的号码──「夏川京介、後藤警部……」八成是他的朋友与上司吧?果然是跟警界有关的人,连警部都直接来电了。
按掉通话纪录,纯看到手机桌布是一张双人合照的图档,其一是浴室里头的摩砂晴实,另外一位感觉年纪和自己相仿、应该也是二十出头的大男孩,长得很秀气,和摩砂晴实合照的他、笑颜非常灿烂。
相片里头的男子亦带着淡淡的笑容,两人看起来很幸福。
是他的恋人吧,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麽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让他看起来好似面临了末日、像身躯硬被抽出了魂魄,剩下一具行屍走肉般的躯体在街上游荡?
他不是真的想跟自己开房间、和一名陌生人翻云覆雨,纯没那麽迟钝,不至於连这点都察觉不出来。
再拿出手机拍下这张桌布图片,纯接着打开对方的讯息收件匣,堂而皇之地读取。
前几封依旧是方才那两位的署名,内容不外乎要摩砂晴实快点给予联络,他们很担心他的状况,其中有一封来自後藤警部的邮件提到:「刚才已经把『小实(MI?)』的遗体送回家了,明天的告别式你会来吗?」
读完这封,纯不由得心一凛。
莫非……一股猜测油然而生,而那似乎和摩砂晴实引人侧目的行径不谋而合。
「不会吧……」他赶紧继续往下看其他的讯息。
比较早期的为工作上连络之事项,里面有关於「遗体修补、保存」等字眼,还有所需时间的联络。
剩下的就是那位「小实」的讯息。摩砂晴实中规中矩的姓名输入里头,唯有这个人被以昵称的方式称呼,可见其地位的不同;他的讯息就偏向日常生活事项的联络,看不出来有特殊的地方。
纯看到对方的邮件网址,「原来念作『小实(JITSU)』啊。」名字中很多时後单看汉字无法去判定读音,方才他就以为是和摩砂晴实的「实」一样的念法。
收起手机时,纯心中已构化出一个大抵的雏形、关於那位陌生男子的故事。
「真是伤脑筋呀。」喃喃道。他再摸向另一边的西装外套口袋,里面没有什麽东西,倒有一条男用手帕。
刚好色系偏淡、加上那抹特殊的味道,意会过来之际、下一瞬,纯直接丢下手帕,冲往浴室门口大声拍门。
「摩砂晴实、你快出来!」难怪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手伸出口袋,就算有,也只露出右手,加上那面无表情的脸孔,一般人根本无从察觉异状──天知道他受伤流血多久了!
叫了数次没有回应,纯索性威胁:「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报警、撞门进去了!」
应该一开始就要发现不对劲的。除了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於晦涩、还有那不自然的举止,且自从他进入浴室後,始终没有水声传出──
「摩砂!」纯「砰砰砰」地捶门。
最後、在他摆妥姿势准备破门而入的千钧一发之前,门锁打开了。
见状、他连忙转开把锁冲入──
果然浴室内稍早前自己所制造出来的热气已然退散,他根本没有洗澡,西装领带完好地穿在身上。透过他掩饰不住的身侧望去,赫见一脸盆鲜红的水正被排入水道中。
「你这家伙、」真的不想活了吗!?纯皱起眉,没好气地抓起他的左手手腕、用力向上一举──一道锋利的伤口怵目惊心地展现,血液汩汩流出。
仔细一瞧,这人的手还不只那道伤口,大大小小不一的划伤依然清晰可循,只是那仍在冒血的伤口可能割到了动脉,因此才不容易止住源源不绝的生命之泉。
他再抓起对方的右手,不意外也在上头看到一条条细长的割伤。
很想骂他为何这麽不珍惜自己,不过又鉴於这家伙的反常和淡漠,纯最终仍选择沉默,赶紧随便抓起一条乾净的毛巾、示意摩砂晴实压在伤口上止血,接着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出浴室,随意拿起他的西装外套和自己的衣物,最後带着他冲出饭店房间。
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下、也不顾自己是否还不合时宜地穿着浴袍和室内拖鞋,朝饭店柜台匆匆抛下一句:「我们明天来退房!」之後,在门口拦下一辆计程车,一阵风似的搭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