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沉睡眠中清醒的刘晏然,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但也不过是几分钟的空白後,属於他的记忆迅速回笼自脑海中。
他,刘晏然,是迈顶集团前执行长的私生子,是那名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妻子生病时,与自家帮佣小姐不小心有的。
但碍於妻子与自己的颜面,他极低调处理这件事,并私下逼怀上孩子的帮佣打胎。但那名帮佣小姐,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在清楚那男人的意图时,连夜偷跑离开刘家,躲回乡下生下他。
这些事,他是在许多年後进刘家才知道的,是由当年服侍大太太的一名佣人口中得知;当然在告知这些事情时,免不了是对他母亲的一阵嘲讽、批斗,还有要他别忘记他的出生是多卑贱。
虽然不知生下他的母亲在想什麽,但他莫名庆幸那女人在生下他不久後便死了,否则日後真进了刘家後,那些人的可憎嘴脸就有她受的。
母族人丁凋零,甫一出生,失去母亲的他就由舅舅和隔壁婆婆所扶养,但身为警察的舅舅日夜忙碌,所以他几乎是婆婆一手带大的。
但在他的心目中,身为警察的舅舅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人,也是他这辈子最敬仰的对象。在他印象中舅舅总是穿着神气的警察制服,神采飞扬地与他说着办案的经过,说着邪不胜正,说着这世间的正义该是什麽模样。
而他从小到大最深切的期盼,就是成为像舅舅一样能伸张正义、惩奸除恶的人民保母。只是这个梦想在舅舅过世後,他被刘家正式收养的同时,宣告破灭。
那时的他才五岁,还不知被刘家收养代表什麽。婆婆虽然不舍抱着他哭,却很欣慰他能真正认祖归宗,过上好日子。
「刘家很有钱,你以後可以分到很多财产。」
婆婆是这样告诉他,却不曾说过身为私生子的他,在刘家会面对什麽。
就在舅舅葬礼过後的那一日,刘家派了超级豪华轿车来接他;从轿车中走出一名自称管家的男子,不顾他的哭闹,将舅舅以及婆婆替他张罗的玩具、衣服全数丢掉,将耍赖的他硬拖上车。
冰冷、无情,是他对刘家的第一印象。坎坷不安的他又被那名为管家的男人拖下车,硬牵着他走过美轮美奂的院子,来到刘家大宅前。
也就在那时,他第一次遇上大他二岁的大哥刘绍钦,就站在仿古红木雕花大门前好奇打量着他,一瞬也不瞬。
许多年以後,从昏迷中醒来的刘晏然又同样对上这双眼,只是眼中的情绪早已从好奇转变为深沉,眼波流转之间,这双眼的主人更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包括他的。
他不知道为何与大哥走到这般地步,但为了徐彦旭的安全,他在见到刘绍钦时虚弱开口,嘎哑嗓音费力倾吐﹕
「你……是谁?」
他,选择失忆。
如预料中,他看见刘绍钦那双深沉的眼忽地微张,诧异中却又像松了口气,但刘绍钦本人并无任何表情,依旧冰冷声音说着﹕
「你忘了我?」
刘晏然没有答话,他仅是看着刘绍钦。然而面对刘绍钦审视的尖锐眸眼,他仅是坦然回望,就如同初次见面一般;他太澄澈的目光令刘绍钦一窒,不禁下意识转身回避,就丢了句﹕「好好休养。」
高大身影很快消失在房门口,刘绍钦走的仓促,反叫刘晏然暗暗松口气。他原以为他的大哥会更难对付,毕竟在他最後一次与大哥会面时,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大哥的愤怒与杀意。
若是大哥在他昏迷时下手除去他,他一点也不意外。原本,他是认份地在梦中等死,但在那沉闷窒息的梦中,却叫他梦见此生最心心念念的女孩,那名在他身後一直支持他、守护他梦想的重要人儿。
他与她,在梦中接续了了那年甫萌芽的恋情。一想起她,脑海里原本伊人该随时间淡忘的轮廓显地深刻,心中潜藏炽热且浓烈的情感,叫他的胸口一阵抽痛。
他,尽管是喜欢她的,却不曾对她有过这种激烈的恋慕,否则那年他也不会选择离她远去,就算他是想保下她的一切……想起过往,胸口又是一阵抽痛,但四肢的无力感叫他只能无奈低喘,暗暗低咒这宛若不属於自己的躯壳。
他好想、好想她。多希望她就像在梦中一般,只要自己一个念想她就会出现相随左右。
但,这毕竟只是痴人说梦。他知道,在他选择回迈顶集团接下业务经理一职後,就代表他永远失去再见她的机会。他不再是她心目中那名正义凛然、不畏强权的律师,而是妥协现实、懦弱无用的刘晏然。
这样狼狈的他为何要清醒﹖为何不让他永远沉睡在那场美梦中?
「晏然!」
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子惊呼声传入耳中,刘晏然抬眸,在怔愣来者的同时,他被拥入一个温暖怀抱中。
雅璿?
脑海里,主动浮现她的名字。但不可能,他们俩谁都不知对方的名字才是……不对,她方才叫他「晏然」了,而且似乎也知道他陷入昏迷的事,否则不可能在这时间如此激动拥住他。
只是她馨香柔暖的身子熨着他,令他的心悸动不已,他用尽所有力气颤抖地想探出手回拥她时,却在无意间瞥见她身後的那名男人,他记得那是大哥的特助。
大哥的人正监视着他……有了这层认知,他的眸眼紧缩,随即在昏迷时所作的美梦後续,那些似梦似现实的片段,叫他忆起他为何而清醒。
摔落颤抖的手,压抑着心底的酸疼,他嘘弱嗓音仅能轻喊﹕
「你是谁?」
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麽,怀中人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她无辜清灵的水眸闪着泪光,俏鼻染上红晕,一如初遇她时的萌样,明知她是哭过,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成了他心中最美的风景。
年少轻狂的他曾伸出手将她轻拥在怀中,只是哭的不能自己的她并没察觉。然而当年情不自禁的一个拥抱将她拉进现今的危险,刘晏然尽管自责,更需逼自己对她心狠,漠视她的一切。
「晏然?」
不死心的她又探叫一声,他的心跟着隐隐抽痛着;就怕刚清醒的自己脆弱地无法抵挡,他该死的就想逃开,可却无能为力……
「你想对我的未婚夫做什麽!」
尖锐嗓音冷冷地刺激耳膜,穆蓉华走入病房,毫不客气地一把拉起曾雅璿,将她推出门口。
「你给我走!」
「你也离开。」同样冰冷口吻,她摆着极高姿态对林特助下令。
只是林特助面有难色,穆蓉华毫不客气尖嚷﹕「怎麽,我和我未婚夫说几句话碍着你了吗?」
穆蓉华对下一向是这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模样,林特助深知她难搞,也仅能默默退出病房,关上门让他们俩人单独相处。
刘晏然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走近自己,看着她蹙眉怒瞪自己……就在他想开口之际,他看见她俯身挨近他,然後做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穆蓉华就这样亲吻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