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繾綣千年 — 24.命運糾葛

慕云嫣和君北祈穆,一路带着飘浮在半空中睡得鼾声震天的贾霖,费了好一番功夫,终於回到地面上那间废弃的大宅邸。

来时还是暗月的夜,这会儿好不容易逃出地底世界,却已经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了,看来他们在里面耗费了数把个时辰,海底的时间比想像中更漫长。慕云嫣手脚发凉又发软,接连多天,没日没夜的追查,再者踏进寒冰隧道之後,滴水未沾也没有进食,她不是神仙,这来来回回的闹腾,确实耗费她不少气力。

脱离险境,慕云嫣靠在脏乱屋子里唯一一张较为乾净的桌角边,稍稍喘息。

君北祈穆目睹她精疲力竭,饱满额头上冷汗涔涔,菱角有致的嘴角些微泛白,却逞强硬撑,怎麽都不肯示弱开口求助。君北祈穆突然有些怜惜,少有女人不往他怀里扑。慕云嫣本就是国色天香之姿,几日相处摸索,她聪颖坚毅,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人,让人爱不释手。

他君北祈穆从不相信什麽坐怀不乱的鬼话,不就是世人虚伪的矫情做作。巧言令色他不屑为之。世子的唇弯成优美的弧形,捉弄算计的神情又爬上他俊逸的脸庞,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在君北宇夜的眼中,究竟有几斤几两重。

当真如此薄情,对谁都不动尘心?

慕云嫣瞥见君北祈穆闪身靠近自己身边,惊吓之余心脏狠狠的撞了一下,她连抬起手都来不及,昏倒前最後一念只想,果然不该对君北祈穆放下一丝一毫戒心,这个该死的天杀伪君子。

君北祈穆一把接住美人瘫软倒下的娇躯,瞬移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傍晚时分,太阳已落尽,瑾王府的人抬着被捆绑的紮紮实实,一身肥肉都快要挣脱绳子间缝隙而出的贾霖,送到月宫里黑衣卫手中。刘玄接获消息,赶忙往血皇书房去,他忐忑不安,怎麽只有君北祈穆的人来了,还不见御前祭司的身影。

瑾王府里。

世子的卧房里,是优雅不刺眼的浅色调,洁白的大床上,慕云嫣阖着双眼平躺,纤长的睫毛覆盖,下眼睑上一片起落有致的黑影,她那一身又湿又冷的衣物已经被侍女换了下来,柔白的衣裙很适合她脱俗的气质,浸泡在海水里时间太长,她失温又脱水。君北祈穆让大夫来看过,还亲自扶起她喂下一些补充水分的饮品,已无大碍。

君北祈穆靠着床头坐在她的身侧稍作休息,难得近距离,好好细瞧着这个倔强的女人。完美的侧脸,分明的轮廓,淡粉色的娇唇,引人想入非非,君北祈穆回想平时的她,双眸漆黑如夜,带着戒备,清丽有神。她的确很美,很精致,可惜永远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如睡着时宁静可人,平易许多。

手背轻柔抚上她光洁的额头。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君北祈穆微笑,安静缓和,怕惊醒她,这麽多年来,他难得也有片刻恬静。自从妃霓选择为了柴家嫁入月宫,他便失了魂失了神,忿忿不平之心甚至无浮木可以乘载,直至此刻,漂泊已久的神与魂才又安定,没想到他也栽了。

夜色朦胧祥和,但月宫里可不。

“让祈穆亲自把御前祭司给本皇送回来。”,血皇的语气稳又缓,听不出情绪,但周围那不断下探的低温,隐约透露他滂沱满溢的怒气。

瑾王府静悄悄的,针尖落地都细致有声,

君北祈穆听到下人慌忙的脚步声远远朝卧房而来,知道血皇要人。

一小队黑衣卫等在瑾王府外,轿子都备好了,正是要接他们进宫面圣,黑衣卫们吃了秤陀铁了心般强势,硬是守在王府门口,不顾围观的路人渐累积,自个儿一条小命要紧,何况有血皇撑腰,哪里还管这是不是瑾王府大门。

帮熟睡的她裹上毯子,君北祈穆横抱起慕云嫣,瞬移经过府外大门一队黑衣卫,直奔月宫。

一阵微风拂面而来,连他们都看不清那抹急速掠过的身影,黑衣卫们惊为天人的眨眨眼,世子早已远去。

两刻钟不到,血皇书房门口,黑衣卫传报世子欲见,不知怎麽的,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心惊胆颤。

君北祈穆横抱着昏睡的慕云嫣迳自走进书房,她一头青丝垂坠,随风扬起,除去面具武装的冷漠,她也只是弱不经风的女儿身。世子当着君北宇夜冷若冰霜的面,小心翼翼的把慕云嫣放在贵妃椅上,她被点了穴,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祈穆,她是你大嫂,进退拿捏什麽时後成了你的软肋?”,血皇坐在贵妃椅左方的书案前,一手置於案上,虚握成拳。空气是冰冷的,僵硬的语气也是冰冷的,君北宇夜的眼神更是刺骨寒气。

“倒从未见你对谁如此上心,何况皇宫一後院子都是我大嫂,记不清谁是谁了。”,君北祈穆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与态度,一身痞气褪尽。话虽夸张嘲讽了点,但也不无依据。

君北宇夜不语,他有好些年没见过祈穆认真起来的样子了。

“我眼睁睁看着妃霓嫁入这月宫,这些年她可曾开心过?”,君北祈穆缓缓的问。

“不曾。”,突如其来的尴尬话题让血皇愣了须与,接着又如实道,并不遮掩。

君北宇夜与世子从小相伴成长,先血皇为防止瑾王有二心,在君北祈穆很小的时候就让他进宫,陪着太子念书、习武,一方面培养两人手足之情,以防将来兄弟为争权夺势而相残互害,另一方面久留世子於皇宫是为矜贵的人质,意在警惕君北公瑾不可轻举妄动。

君北宇夜二十五岁即位血皇,先皇早已云游四海,生死未卜,未曾再回到苍月。即位大典也是迎娶柴家之女入宫为妃的日子。

为了将来代表柴家入宫为妃巩固权势,柴妃霓八岁起就倍受柴家长老拉拔与栽培,她与君北祈穆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柴家亦深知此内情,却仍然强推柴妃霓入火坑,硬是逼迫百般不甘愿的她嫁入月宫。

大婚前几日,君北祈穆来找过君北宇夜,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柴妃霓一辈子困在後宫孤苦伶仃,备受冷落。

君北宇夜又怎麽会不知道这场政治联姻,棒打鸳鸯,被拆散的甚至是自己的兄弟与他爱的女人。

当时还是太子的君北宇夜,漫不经心答道:“你带柴妃霓走吧,我不在乎柴家让谁嫁入後宫。”

君北祈穆听了为之振奋,

却没想到柴妃霓不肯点头,整个苍月都知道她柴妃霓大婚之日将近,柴家丢不起这个脸,她别无选择,只有含泪,切断她与君北祈穆的情,

自此有缘无分。

血皇登基,大婚之日,整个苍月铺天盖日的欢腾热烈,一片桑红之景,普天同庆。

君北宇夜看着眼前一袭华贵衣纱,盖着鲜红头盖的新娘,以他对君北祈穆的了解,这新娘十之八九不会是柴妃霓,可头盖一掀开,他微微吃惊,柴妃霓如假包换在他眼前,瓜子脸上尽是心灰意冷,她明白无法摆脱众人审视的目光,於是认命。

隆重婚礼当晚,月宫欢天喜庆,歌舞昇平。座上只有三个人冷冷清清,面无表情,看尽红尘浮华,血皇、世子、霓妃。

君北宇夜心里清楚,他们三人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弄人,错的是这一世他们都身不由己,谁都不该相依相爱相忘,徒增遗憾。

从此以後,君北祈穆浮沉於世,随波逐流。从此以後,他与君北宇夜渐行渐远。

君北祈穆嬉皮笑脸,玩世不恭,恨得不着痕迹。

恨,他不是生来就权倾天下如君北宇夜。

恨,自己束手无策,看着妃霓嫁给别的男人。

君北宇夜心有愧欠於君北祈穆,这些年一直纵容他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未加干涉,即使知道他与霓妃暗渡陈仓,即使知道他私底下筹划谋权夺位,血皇静静看着,任由他去。到头来,他也只是白忙一场。

血皇树威,满朝臣子,即便是瑾王,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忤逆君北宇夜,哪个不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除了君北祈穆,新任血皇登基二十几年来,他我行我素,去留自如,想上朝就上朝,想进宫就进宫,只有他胆敢于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不讳,毫不避嫌。

君北宇夜与君北祈穆,过从甚密,如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虽说帝王之家无情,两人却也共度无数岁月,彼此扶持。怎料一夜之间,一个女人夹在中间,化不开的心结之深,还是落得形同陌路,比陌生人还要不如。当初先皇要他们同舟共济,又怎麽想的到一个柴妃霓,就演变成今日局面。

过往回忆,依旧如昨日在眼前放映,挥之不去。

“君北宇夜,你就从不心疼这後宫一院落的女人,牺牲青春年华换来一片荒芜。”,君北祈穆坐在贵妃椅边上,伸手帮慕云嫣拢了拢脸侧的发丝。

“我管不着她们为了什麽目的进宫虚度光阴,也曾给过妃霓机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慕云嫣不是柴妃霓,勿要混为一谈。”,君北宇夜口吻极淡然。

“你心唯系王者天下,可还容得下她?这次我不会放手。”,君北祈穆轻声申明,坚决不再让步,灰绿色的瞳孔倒映慕云嫣的睡颜,没有离开过。

“祈穆,你若执意玩火自焚,本皇亦不会再纵容。”,

君北宇夜冷哼出声,终是下了最後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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