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之心,如熊熊烈火,灼烧、熨烫。
血液都因此沸腾。
这簇由觉悟点燃的火焰,会引领人走向期望的路。
在那终点,必定会有希冀看到的东西。
乌云密布,大雨持续不断下着,雷鸣轰隆作响伴随之。河堤岸上两边伊达政宗、片仓小十郎一身杀气地与开始嗜血兴奋起来的明智光秀对峙。
「伊达、政宗啊……」明智光秀伸出舌头舔舐下嘴唇,镰刀的锋芒沾着适才砍伤武田信玄的血,不只因此让镰刀更加森冷阴寒,也让他终於品尝到一顿美味佳肴。「没想到在我沉醉之时,就有新的猎物出现。」
「他的眼神与在设乐原一战时一模一样。」伊达政宗眼神锐利地紧盯对岸的男人,嘴角勾着一抹狂狷冷意的淡笑,「真是个crazy的家伙!」
这时,後方忽然传出一阵马蹄声,原来是特地赶来支援的其他伊达士兵。
「笔头、片仓大人!」其中一位戴着面罩的士兵喊着前头的两人。
片仓小十郎稍微将注意力移开,对着身後的一干士兵下令:「你们和剩下的人一起去下游!」
武田信玄和真田幸村应该是被冲到下游了,这个时候堤坝已经被破坏巩固不能,那麽就只能让士兵们去下游找人,顺便再帮助周遭被殃及的屋舍居民。虽然凌濑煦危急时刻出现,避掉了这场大灾难,但是河水还是溃堤了,一些周边的居民还是有些微被波及到。
「是!」接收到指令的士兵们纷纷赶往下游。
「小十郎,对那种人渣不用手软!」
耳边传进伊达政宗的声音,片仓小十郎转回视线,如鹰盯上猎物似的眼神瞬间危险起来,「遵命!就在此地将之铲除吧!」
伊达主从二人同时伏低身躯,瞬间从他们身上迸发强烈惊人的斗气,两道斗气混合缠绕在一起,下一刻两人以充满爆发力的速度袭向明智光秀。
「DEATHFANG!」
两人跳跃至半空中,手臂挥下、刀锋凌厉一转,同时给予明智光秀蕴含杀伤力的一击!
铿锵一声,明智光秀用镰刀勉强撑住这一击,肩上的护甲碎裂,衣服也有些破烂,但他却没有摆出不甘心的样子。
「真是荣幸啊!能够同时品尝到独眼龙和龙之右目的刀剑,像我一样的幸运儿屈指可数吧。」
嘴角噙着几根发丝,明智光秀露出彷佛享受一件美好之事的陶醉表情。下一刻,他双手握紧镰刀,诡谲的暗紫斗气漫布全身,其中又形成一道幽绿的鬼魅之气,两道气混合发出一串刺耳的共鸣声,在明智光秀一声大喝下,紫绿斗气如一道雷电疾速袭向伊达政宗和片仓小十郎!
当然,明智光秀的这一招被伊达主从看穿轻松躲过了。
本以为明智光秀会紧接着再发动攻势,然而他却纵身往後一跃,跳至对岸他的战马上。
伊达政宗迅速转身看他脱离战斗,心中的怒火升到极点:「Shit!」
明智光秀安然地坐在马背上,嘴里呵呵地笑说:「方才享用了甲斐之虎,吃得太多对身体可不好呢。」
「而且,我还得让你们担负重要使命呀。」
手中持着缰绳驾马调头,视线与对面的伊达政宗触及的瞬间,他这般意味深长地咕哝道。
「什麽意思?」瞪着驾马离去的明智光秀,伊达政宗眉间一皱。但是已经离去的明智光秀当然不可能解答他的困惑。
这边因明智光秀突然地抽身而结束了战斗,另一边、河川中央凌濑煦还在苦苦支撑着,相较之下,风冥还有余力分散点注意力担忧地望着他,想来应是凌濑煦几乎负担着大半压力。
「政宗大人!」收敛身上气势的片仓小十郎,注意到下方凌濑煦的动静,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赶紧冲伊达政宗一喊。
伊达政宗顺着片仓小十郎的视线往下看,又咒骂一声,将太刀收进刀鞘,脚步一踏立刻跳进河川,大步大步走到凌濑煦身旁。
「呜……」
听到一声低鸣,伊达政宗看向风冥,白虎的一双血红吊梢眼此刻带上了请求之意,虽无言语,伊达政宗却瞬间明白风冥想传达的意思,但其实就算风冥不请求他,他也不会再任由少年这麽不顾己身下去了!
伊达政宗抬手握住凌濑煦举着的左手腕,仅是隔着手套传递的冰冷竟刺得他浑身打起冷颤,这个当下,伊达政宗切身感受到凌濑煦做的事有多麽危险。
和面对明智光秀时的愤怒不一样,伊达政宗怒气中又夹带几分不可言说的情绪,针对少年这麽不顾身体、不顾性命,要不是理智尚在,他就动手直接把人击晕了。
「Stop!别再继续了!」伊达政宗握紧那只略纤细的手腕,朝凌濑煦低吼。
凌濑煦微微睁眼,虽然他一直专注於挡住水势上,但是有人靠近自己他不可能没察觉,只是那道熟悉的气息令他放松警戒。他神色疲惫地抬眼,侧头看向一张俊脸隐含怒意的伊达政宗,嘴角扯了扯,张嘴虚弱地吐出几个字:「铠甲……无盾铠甲……」
「小十郎!」伊达政宗立刻会意,对着岸边上的片仓小十郎下令:「去武田府邸把无盾铠甲带过来!」
片仓小十郎惊顿一下,紧接着也会意过来,大声应是,然後跑到安置马驹的地方,纵身跳上自己的战马,缰绳一拉,快马加鞭地冲回府邸。
确定自己的意思有传达到之後,凌濑煦不再理会,将注意力又专注在水势上面,继续对着结界壁灌输灵力。
伊达政宗看他那副样子无声一叹,然後缓缓放开手,脚下一转,走到凌濑煦的身後,右手抬起轻轻搭在他的侧腰,让他整个人倚靠在胸膛上。
感受到背後紧贴的热源,凌濑煦身体微微一僵,心下一瞬间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不去多想。
之後,片仓小十郎带着无盾铠甲赶回河堤,凌濑煦让片仓小十郎将铠甲放置在岸边正对着河川,然後双手结印,朝无盾铠甲默念祈愿之咒,蕴含咒力的言灵与发自内心真诚的祈求,引出附着於铠甲内的神灵,虽然神灵并未真正现身,却释放出蕴含一股温暖水气的神力,轻轻朝河川扫过,急流凶猛的水势立刻缓和下来,亦不再倒流。
在现场亲眼见证神蹟的伊达主从二人,内心受到的震撼无法言喻,自然又对少年身为阴阳师的这一层身份有了更深的体悟。
凌濑煦整个人无力地趴在风冥背上,长长一声叹息,嘴里叨念着:「好累、好累啊……」
看着凌濑煦虚脱无力的模样,伊达政宗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说出一些教训的话,因为他明白对方做出这一切的心意,所以无法去苛责什麽。
「小煦大人还是先回府邸休息为好,您的身体……」
凌濑煦颤巍巍地抬高右手打断片仓小十郎的话,把脸从风冥的虎毛中抬起,视线一转望向下游处,他说:「不,先去下游。」
知道阻止不了心意已决的凌濑煦,伊达主从二人无奈妥协,於是三人加一式神未作休息便向着河川下游出发。
抵达下游後,刚好听见几个武田士兵正叫着『主公、真田大人』,他们赶紧朝声音来源过去。同时刻半空中传出一道嗷叫声,疾焉的身影落在昏倒在河滩上的真田幸村身旁,极富人性化地抬起一爪子轻轻碰了碰他。
真田幸村意识清醒,睁开眼睛,紧接着感觉喉咙深处一阵闷疼哇地吐出一口水,难受地咳嗽几下後,他缓过气来四处张望,一看见倒在旁边的武田信玄立刻扑过去,一边摇晃对方冰冷的身体、一边无助地叫着『主公、主公』。
凌濑煦让伊达政宗放开揽着他肩膀的手,脚步微踉跄地走到真田幸村旁边,抬手用冰冷的手掌贴在真田幸村的脸颊上,使人一个激灵惊愕地瞪向他。
不理此时此刻真田幸村究竟心里作何感想,他淡淡开口:「让开。」然後接过疾焉递还给他的药瓶,蹲下身就要帮武田信玄处理伤口。
真田幸村见着凌濑煦的举动便赶紧退到一旁,他一边看着凌濑煦动作沉稳地帮武田信玄止血、上药,一边又忍不住抬眼看着少年的脸庞,这时他才惊觉凌濑煦的脸色非常苍白,那绝对不是只淋雨就会造成的虚弱,然後他想到刚才冻到他都发冷的那只手,眼底浮现出担忧,心里困惑对方身上又发生何事?
「暂时没有大碍了。」用片仓小十郎递给他的乾净的布包紮好後,凌濑煦直挺背脊,开口道,「不过在河水里泡太久、又失血过多,还是得静养一段时间,最好在伤口好之前都不要动武。」
边听着凌濑煦的话,真田幸村边看向意识还处在昏迷状态的武田信玄,忍不住又轻唤一声:「主公……」
凌濑煦偏头看着他,微微一叹,闭了闭眼,然後稍微抬起下巴看向厚重的云层,本来就身体冰冷又这般受到冷雨无情的洗礼,凌濑煦突然觉得自己意志力果然很坚强,撑到现在居然还没晕过去。
「回去吧,雨太冷了。」
***
一行人狼狈地回到武田府邸,重伤昏迷不醒的武田信玄被抬进寝房,药师重新替他上药和把脉,确认性命无忧,只是身体目前还太过虚弱,意识要恢复可能得再等上一段时间。不过武田信玄是个意志力超乎常人坚强的人,相信很快就能醒过来让大家安心。
片仓小十郎按照真田幸村的指示,将又一次借出来使用的无盾铠甲放到武田信玄的寝房台几上,铠甲正对着躺在被褥上的武田信玄,希望透过武田的精神象徵与铠甲不可思议之力,让这位甲斐之虎能够迅速恢复。
安置好武田信玄後,药师转头又帮凌濑煦把脉,这一把立刻大惊失色:「您的体温低得不正常!」
早就先换好衣服的凌濑煦,手中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无语地望着在说废话的药师。这表面上就看得出来他现在状态很不正常了吧,脸色病态般苍白、嘴唇发紫乾裂,摸着肌肤又冻得让人浑身一颤,这都显示着他此时身体状态很不妙。
只听药师继续说下去:「您体温这般低是您的五脏六腑被冻伤,排毒、体温调节的功能暂时失效,且您的血液流动也缓慢,这显示您自身被冻得太厉害,令体内器官都无法正常发挥效用。」尽可能清晰解释着,药师一方面又感到困惑,通常会被冻得这麽严重都是在大雪的日子里,被雪埋住个半天以上才会有的脉象,为什麽没有遭遇雪难的少年会被冻伤呢?
在场唯一知道事情始末的,也就伊达政宗和片仓小十郎这对主从了。
「姜汤虽然能够驱寒,但是依照您目前的状况效用不大,我想您应该喝了也没感觉到热意吧?」药师思考了下,又道。
凌濑煦捧着姜汤,眨眨眼,嘴角略勾了一勾。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现在他整个人只感觉到冷,很冷很冷,根本吐不出一、两句话来。在龙王堤他已经把所有精力都用完了,现在回到府邸之後,整个人身心都松懈下来,他也再支撑不住意志力了。
事实上,凌濑煦的意识是有点模糊的,他恨不得晕过去也不必忍受这般折磨人的寒凉,可是现在事态并不算真正结束,很清楚接下来剧情走向的他,知道现在自己还不能倒下,所以硬是强撑着精神。
「我会开一帖药,针对五脏六腑的调节功能,总之先让体内的器官暖和起来吧。」药师斟酌下,脑袋细想应该配置什麽药後,拿出纸笔写下几十样的药种。
之後药师为凌濑煦开的药帖被伊达政宗拿过去了,自凌濑煦上次疗伤就一直都是伊达政宗主动将熬药的任务揽过去,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伊达政宗拿着药帖先去一趟药房,让药僮把药材都找齐後再去炊房熬药。
不一会儿的功夫,凌濑煦手中捧着的已经不是姜汤,而是一碗闻起来又是非常苦涩的药汤。
捧着陶碗,凌濑煦挣扎得眉头都打结了。超级不想喝!但是这碗药似乎很有效,因为他光只是闻着,就感到身体有点温暖起来,可是好苦啊!
「快喝!」伊达政宗看他一副纠结的样子,冷冷一笑,语气威胁满满地说:「全给我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似是在说,只要碗中还有一滴药渣,他就会再去熬一碗似的。
在高天原的爸爸妈妈,你们乖巧的儿子正被来自地狱的恶鬼威胁!
凌濑煦内心暗叹一口气,认命地捧着陶碗将药汤咕噜咕噜地喝完,放下陶碗後一看果真一滴都不剩。
但是往凌濑煦的脸看,他既没有苦着脸、也没有表现一副哀怨的样子,而是双目呆滞、表情空洞,彷佛灵魂出窍似的,看起来这碗药汤给他的冲击非常大,大到他不只想拒绝谈人生,更想逃避现实。
看他这副逗趣的模样,片仓小十郎忍不住低笑出声,伊达政宗也略挑着眉嘴角缓缓一勾。
这时,因心中不安而赶去越後的猿飞佐助也回来了,他带着上杉谦信遇刺的消息回来。
在穿过国界即将进入越後时,猿飞佐助穿梭在树林间迎面遇到随侍在上杉谦信身边的女忍春日,原来春日是奉上杉谦信的命令正要赶去甲斐,将织田派遣刺客到越後的消息传达给武田信玄,并代上杉谦信戒告武田信玄务必小心刺客。
「刺杀上杉谦信的是浓姬和森兰丸。」猿飞佐助道。
几个人在武田信玄的寝房低声议事,凌濑煦、伊达主从二人及猿飞佐助都在距离武田信玄躺着的被褥稍远一点跪坐相谈,只有真田幸村从回到府邸後就一直陪在武田信玄身旁,寸步不离地照看着。
从猿飞佐助的转述中,魔王之妻浓姬假扮甲斐武田军真田忍者队的使者谒见上杉谦信,伺机行使刺杀行动,上杉谦信揭穿浓姬真面目与之交锋、後森兰丸出现突袭,造成上杉谦信同春日迎敌的二对二局面,但是交战中上杉谦信一时不慎左腿中了森兰丸的一箭,让浓姬有机可趁,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浅井义赫然出现替上杉谦信挡掉了浓姬的子弹。
不过浅井义的出现纵然让局势变得有利,但浓姬准备万全,她甩手把被浅井义切掉的手枪往後丢,又立刻组装出两把西洋枪来,而且火力和速度比刚才的枪支更上一层,三人要应付浓姬猛烈狂袭的攻势、又要警惕随时冷不丁地放冷矢的森兰丸,实在交战得很艰辛。
最後虽然击退浓姬和森兰丸,但是上杉谦信和浅井义都负伤。照春日口中给的消息是,上杉谦信左腿中箭、侧腹中弹,经过治疗後已确定性命无忧,但仍需静养一段时间。而浅井义虽然并未中弹,却被森兰丸偷袭成功,背部中了两箭,虽然没有造成致命伤,但是也流失不少血,上杉谦信便让他暂时留在越後疗伤。
「还有,春日说,浅井义有话要交代给你。」猿飞佐助看向凌濑煦。
「嗯?什麽话?」凌濑煦微微偏头,疑惑地问。
「他说:『浅井义不会就此退缩,所以小煦要等我!』这样,听春日描述他很有精神,看起来一点不像是受伤的人。」猿飞佐助摊开手,笑了笑道。
凌濑煦微顿一下,随即用衣袖掩嘴噗哧地轻笑出来,苍白的脸色看上去也较为精神点。笑过之後,压在心底的沉重总算散去了些,义有赶上太好了、人都平安无事,至少谁都没有性命垂危……这样就好了。
只是,想着猿飞佐助转述的话,凌濑煦颇为无奈地猜想,义那家伙不会打算着之後带伤上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