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斗身子一僵,吃力的举起手将眼皮拨开,明亮的眸子里透着怒火,「蠢材!国家陷入存亡关头时你居然还来这种地方!」
他气的发抖,气史可法的不成材,恨让他担忧至此的自己。
但他不能心软,对他心软,也就是害了他。要是被魏忠贤那个奸诈小人知道,谁知道史可法又会遭什麽罪!
「你知不知道来这里有多危险!」他愤怒的斥喝着,「到现在还不让为师省心!不需等到小人陷害你,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免得你遭罪!」
史可法看着左光斗,嗫嚅了半天却没有挤出半个字,最後只能起身离去。
到最後一刻,他仍在担心我。
天启五年,左光斗因受不起严刑拷打,逝世於狱中。
天启七年,史可法年二十六,考中举人,步上仕途。
时间流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渐渐衰弱的国势让史可法眉间的忧郁越发深沉,冻人的风雪吹打在面颊上,钻进肌肤,狠狠的削着脸骨。
不知道是第几个人前来劝他休息,史可法有些无奈的勾起嘴角,「我对上恐怕辜负朝廷,对下恐怕愧对吾师啊。」
那人一心守护的国家,尽忠的朝廷,说什麽,他也不能负了。
弘光元年(顺治二年),在与清兵苦战七天七夜後,史可法中了清兵圈套,误以为三千援军来到,在打开城门迎接後才知是清兵伪装。同时,清兵使用洋炮击垮西北边的城墙,江都(扬州城)陷。
史可法疲惫的将脸埋进手心,久久不语,他以宰相身份担任扬州督师时,就曾立誓与这座城共存亡,当初马士英左右朝政,设计要将他外放至此时,他便顺着马士英的计谋来到扬州。
「他要的是掌权,若让他来守江都,岂不让边外蛮族更容易入关了?」
那时,他是这麽说的。如今知道局势已不可挽救,他能做的,便是与之共存亡。
毫不犹豫地召集手下将领,史可法看着这群陪着他共生死、度患难,并肩守护国土的兄弟们,心中很是复杂,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吾誓与城为殉,但仓皇中不可落於敌人之手,谁能助我在城破时完成大节?」
众人譁然,见迟迟没有人愿意担起这份任务,他心中不免失落却又带着几分欣慰。
最後,副将军史德威走到他面前,单膝下跪,表示愿意担下这任务。史可法无视他满脸的悲痛,欣慰的说道:「我膝下无子,你可因同姓关系作我的後嗣。我会写信禀告太夫人,将你的名字记上家谱,列入她的孙儿辈中。」
──
顺治元年四月二十五日,江都被清军攻陷,史可法看着入城的清兵,眼里满是悲痛,却果决的拔刀准备自刎,却被众人争相阻止。
「德威!」史可法朝着人群之外的史德威大喊,试图挣脱掉抱着他不让他自刎的人,「德威!你答应过我的!」
「将军……将军我们投降吧……」史德威朝他跪下,坚决不肯举刀。
史可法陷入沉默,看了他一眼後便再没说话,任由众人再一旁跟着副将喊着。
但意志已决,谁又有办法改变他的决心?
看着闻讯赶来劝他投降的多尔衮,史可法瞪着他喝道:「我乃大明督师史可法是也!城在我守,城亡我死!」
多尔衮叹了口气,见他心意已决只好作罢,转身吩咐:「忠臣也,当杀之,以成其名节。」
「我死後,就把我葬在梅花岭上吧。」
那年,他四十四岁,一眨眼,一世已过。
寒梅盛开之时,白色的花瓣偶尔飘落,随风传来淡淡的香味,隐约之间,彷佛能看到一名俊朗的青年伫立於树下,宛如承载了满天星斗的明亮黑眸漫着笑意,看着身旁一袭绯色官袍的男子,十指相扣,目光缱绻。
老师,来世我们做恋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