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柳挽着青燕挂枝头纹的食盒踏着小碎石路,穿过一群形状怪异的假山假石後,来到视野开阔的花园中。恰逢繁花盛开的季节,奇花异卉争相斗艳,花气四溢,芳香至极,而在花群中放有一小石桌,一位穿着素白轻衣的女子正慵懒地撑着头,目光不在娇艳的鲜花上,而是仰头默默看着浮云。
蓦地,一阵清风轻轻吹过,扬起了白衣女子飘逸的衣袖,也撩乱了漆黑如墨般的发丝,青柳加紧脚步来到白衣女子身边,执起另一张石椅上的薄披肩,盖在那女子身上,道:「徐姑娘,外边风太大,您的伤还没好,何苦出来吹风呢?」
换回女装的徐晓幂容貌俏丽可人,花群中一身白衣随风飘荡,及腰的墨髪随意散开,恰如绝尘人间的仙子。她收回目光,对着青柳淡然一笑,笑里带着一丝疲倦,「谢谢,我没事,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躺乏了。」说着,又发起呆来。
「姑娘......」青柳蹙了蹙眉,眸里尽是担忧之色,姑娘从昨日起话越来越少,总是看着某个地方发呆。或许是不自愿来到这里,所以脸上郁郁寡欢。她是挺喜欢这位姑娘的,待人有礼,不会轻视身为下人的她,每次帮姑娘做事,总会听到感谢之言,所以她慢慢对姑娘的事也上心了。
「我可以出去吗?」徐晓幂问。
青柳愣怔一下,露出为难之色,道:「王爷说别院里除了书房,您都可以随便走,但就是不能离开别院半步。」
「我明白了。」这与软禁无异,萧文焌抢了柳清雨,安景焕心里不平衡也要从萧文焌身边抢走一人,彼此心里都不好过最好。
青柳将食盒里的膳食端了出来,一碗清粥、两碟提胃的小菜,最後还有一碗黑如墨汁的药放在桌边放凉。徐晓幂一看,顿时甚麽胃口都没了,吃惯现代西药,她怎麽都受不了中药的涩苦,奈何青柳每次饭後都逼她喝完,然後当她小孩子般给上一两粒蜜饯,次次都推却不得。
「姑娘,莫要耍小孩子脾气,这药再苦也是得喝的。」青柳一眼看懂徐晓幂的心思,掩口而笑。
「要是加点糖,那该多好。」徐晓幂扁着嘴道。
「喏。」青柳把准备好的蜜饯拿出来,摊在掌上,「奴婢早为您准备好了,姑娘喝完马上吃蜜饯,就不苦了。」
徐晓幂牵强地笑了笑,「你又哄我,难道喝的途中就不苦了。」
「姑娘莫为难奴婢了,奴婢是奉命照顾您的,若您因不吃药落下病根,奴婢会被王爷怪罪的。」说着,青柳拿起勺子递给徐晓幂,又自己拿了双筷子帮她夹菜。
徐晓幂叹了一声,乖乖用起膳来,虽然一个人吃很无聊,但她知道无论怎麽劝说,青柳都不会坐下来陪她一起用膳,昨天乾了唾沫都做不到的事,她不打算再做一次。
用完膳,在青柳督促之下灌下药汤,再含上一颗蜜饯消苦,午膳算是结束了。
安景焕来见徐晓幂时,已经是月上枝梢的夜晚,夜幕中星空闪烁,晚风微凉,徐晓幂依着窗眺望美轮美奂的星空,青柳却在一旁煞风景地催她上床榻休息,她被催得不耐烦,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刚想换上寝衣,安景焕便走进来了。
徐晓幂仍旧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从窗边洒进来的月光投在她身上,尤如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安景焕看到时,不禁恍了神,随後一笑,「我还以为九霄银河的某位仙女下凡了,仔细一看,原来是我捡的宝物恢复真身。」
徐晓幂:「......」
青柳偷偷笑了笑,朝安景焕行了礼,便识趣地退下。
徐晓幂对着安景焕没有好脸色,尤其想起他软禁自己就更气了,「我要睡了,王爷有话快说。」
安景焕还盯着她一身白衣不放,自说自话品评道:「你穿浅色衣服挺是好看,明日本王命人再送几套粉色成衣过来,再配点首饰,身为女子不好好打扮,可惜了。」
「不用了。」徐晓幂毅然拒绝,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安景焕虽然救了她,还供她好吃好住,但这都是有目的的对她好,比起萧文焌发自内心的好,安景焕显得差劣多了,她才不需要虚假的好心好意,哼!
安景焕被直言拒绝也不恼,狭促的眸里精光一闪,刺绣精美的锦靴向前一踏,一息间便来到徐晓幂面前,笑着俯身凑近身前惊讶不已的人儿,戏谑道:「本王忽然对你很感兴趣,你说该怎麽办?」
徐晓幂彷如惊弓之鸟,马上往後退了几步,踉跄之下差点跌倒。安景焕又上前搂住她的腰,结实的手臂有力得很,任她怎麽挣扎都没用。她慌了起来,心里有些後悔为甚麽进了狼窝还缺心眼打扮自己,都怪她有白衣情结,小时候看神雕侠侣,最羡慕小龙女穿着衣袂飘飘的白衣,超凡脱俗、气质绝世,於是乎今早青柳拿起白衣时,她想都没想就穿上了。没想到白衣穿在自己身上还蛮好看的,她心思一来又弄了下头发,上了点妆,如果她知道爱美的後果是这样,她当初宁愿去泥沼里滚几圈。哭。
揽在腰上的手触碰到伤口,痛感乍现,她灵光一闪,开始喊痛:「哎呀,痛,好痛,痛死了!」脸上呲牙裂齿的,唯恐别人感受不到她的痛楚。
安景焕忙地松开手,问:「哪里痛?」
「痛痛痛痛,全身都痛!」徐晓幂边说边扭着身子远离他,安景焕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不禁失笑。
他上前欲把人抓回来,但徐晓幂已经对他多有防备,总保持着距离,不让他近身,玩了几次猫捉老鼠,徐晓幂玩累了,他也顾着她的身体不再玩闹下去。
就在想劝说她歇息时,房顶竟传来瓦片被踩踏的声音,他沉声道:「谁!」
房顶上一阵脚步杂乱之声,等待片刻,有一黑影从窗外跳了进来,徐晓幂在这时终於不再避开安景焕,主动凑近他,战战兢兢地看着来人。
来人是安景焕嘱咐暗中盯守徐晓幂的守卫,他跪在地上,作揖道:「属下失职,未能逮到擅闯别院之人,请王爷责罚。」
安景焕眸光微沉,挥了挥手,「杖责二十,下去领罚。」
「遵命。」那人又从窗户跳走了。
徐晓幂拉了拉安景焕的衣袖,胆颤心惊地问:「是不是有刺客?来杀你的?」
安景焕望了望她,然後把视线投向窗外,冷哼道:「不是我,是为你而来的,没想到这麽快就怀疑到这里,果然是兵贵神速的第一战神,没让我失望。」
「是将军!」徐晓幂激动地跑到窗前,眺望满天星辰,瞳孔里充满希望的亮光,好像下一刻萧文焌便会在星下现身,带她离开。
安景焕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这少女祈盼的画面刺眼至极,萧文焌都得偿所愿拥有了柳清雨,何故还对徐晓觅念念不忘,若得知徐晓觅是女子,那他是不是要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安景焕眯了眯眼,他不会让萧文焌得逞,大家失一人,得一人,这才公平不是吗?
同是寂寥无声的星空下,萧文焌於庭院中负手而立,深邃的眸里倒映着繁星,星光却是暗沉无比,一弯朗月已经被他严肃的脸孔吓得躲进薄云里,负责掌灯的小厮也把头低得快埋进衣衫里。
唐伯脚步瞒珊端来一碗红豆沙,道:「将军,吃一碗红豆沙吧,还热乎着的。」
萧文焌收回视线,看着唐伯手中的红豆沙微微发愣,自从小家伙在他身边以後,就似乎没有吃过红豆沙了。以前,唐伯总是会在他心情低落时煮一碗红豆沙,那时是因为爹娘常年出游不在他身边,後来是因为追求柳清雨屡屡受挫。小家伙来了以後,他似乎不曾情绪低落过,那人每天都会逗他开心,总是带来无穷无尽的欢乐,没想到人一不在,红豆沙又出现了。
他吃了一口,嘴里立刻弥漫着甜甜的红豆香气,软绵的红豆沙吞进去的一瞬间,不仅胃暖了,心,也暖了。
唐伯见他肯吃,心里松了一口气,安慰道:「晓觅那孩子看着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定过些时日便会回来呢。」
「嗯。」萧文焌尝了几口便放下勺子,把碗递回给唐伯,「夜深了,唐伯你回去先休息吧。」
唐伯点了点头,接过碗,微微躬身後,缓缓离去。
唐伯走後,一个黑影从旁边闪出,跪在萧文焌面前,那正是前去安景焕别院探查的暗卫。
「如何?」萧文焌略显焦急地问。
暗卫道:「将军,景王爷前日确实把一个受伤的人带回别院疗伤,但却是个女子。」
「女子......」萧文焌像是受到打击,身子轻轻晃了晃,後又稳住脚步,不死心问,「你可看清楚了?」
「属下看清楚了,确实是个女子,」暗卫犹豫片刻,补充道,「属下去时,景王爷正在调戏那女子。」
萧文焌沉痛地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眸坚定又锐利,「继续查下去。」
「属下遵命。」
天上仍是一片星光璀璨,良辰美景,却少了一个共享之人,美景也变得黯然失色,萧文焌眉目间尽是担忧,真怕心里牵挂着的人如天上的星星,从此相隔天地,只能想着念着,再也不触手可及。
晓觅,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