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午回到帐篷,徐晓幂看到李锦趴在床榻上很虚弱的样子,凌乱头发,苍白脸色,看得她心里戚然。
她走过去道:「李大哥,你要喝口水吗?」
李锦叹了一声,弱弱地道:「不用了,小觅没事就好,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徐晓幂坐在床榻旁安慰道:「我没事,将军没有罚我。」
李锦道:「那就好。」
徐晓幂心里感到愧疚,要不是因为她,李大哥也不会被仗打。还有陈副将和周爷爷都被她连累了。
看了看李锦隐藏在衣衫里的臀伤,徐晓幂忽然觉得回京一事还需再参量参量,如果她走了,那谁照顾他们呢?她责无旁贷啊!
「唉,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你们怎麽办?」徐晓幂道。
李锦不明问:「你走?走去哪?」
徐晓幂搔搔头道:「将军允许我三天後跟他一道回京,可是......」
其实留下几天也可以的,反正萧文焌经她一番提醒,肯定不会送黄金了,任他挑什麽样的礼物,就算保守不出彩,只要不惹女主反感就还有机会夺得芳心,她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请萧文焌呢派人送她去京中,这样也可以的。
李锦道:「你一个女子去京中,万一、万一出了甚麽事,我该如何向你爹娘交代?当初他们可是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你的。」
「没事的,有将军在呢。」徐晓幂道。
李锦的脸沉了下来,「可他毕竟是将军,对你再好也难以处处为你着想,你可别忘了自身的身份,若是女儿身被拆穿,那後果你可有想过?」
「我......」徐晓幂一阵语塞。
说真的,她直到现在都是一种天地走一回的悠闲心态,对周遭的环境甚至自身的处境一点实感都没有,若不是为自己找到一个目标,她都不知在这段时间会活成甚麽样。
不是不知道女儿身的身份被揭穿的後果很严重,而是因为这幅身躯不是她的,为别人而活着,感觉总是迟钝一些,没甚麽危机感。
李锦语重深长劝道:「若你还当我是你大哥,就听我的话,京中绝不能去。」
徐晓幂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麽严肃的一面,她忐忑地问:「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小觅......」李锦明显受伤了,表情有些委屈,「你以前......可不是如此顽劣的,我都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徐晓幂此时打翻了留下来的念头,三天後不去,估计这位大哥就不会让她去了,还是跟着将军顺顺利利地出发比较好。
「那你就留下来吧。」李锦语气中带着乞求。
这幽怨的小眼神,不知道还以为徐晓幂在情感上负了他,要多委屈又多委屈。
徐晓幂看得有些心软,刚刚坚定起来的想法又有了松动的迹象,突然,她猛地站起来道:「李大哥,我要去!」
李锦楞了一下,问:「你为何如此坚持去京中?」
徐晓幂深呼一口气,用意志坚定的语气道:「世界这麽大,我想去看看!」
李锦:「......」
结果就是李锦劝不了她,只能叹了一声由她去了。
三天後,萧文焌骑着骏马意气风发,形象高大伟岸,大概是要回家了,他的脸上也禁不住挂上一抹微笑,其身後伴随着二百骑兵与五百普通军兵,一声令下,全部浩浩荡荡往京中出发。
徐晓幂正在跟李锦、陈泽安和周祥道别,见军队动了,她忙不迭道:「啊,出发了出发了,那我走了!」
她胡乱地挥了挥手,快步离开。
李锦在她身後道:「一切小心,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慎言慎行!」
徐晓幂转身道:「我知道了!」
周祥道:「谁欺负你了,给你爷爷我报一声,老子保证奔回京中,把欺负你的人砍个十块八块!」
「谢谢爷爷!」
陈泽安笑着道:「京都美食享负盛名,秋月楼的酱肘子......值得试一试。」
「秋月楼?」来不及多问,徐晓幂只道,「好,我记下了。」
陈泽安笑意更大了,那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别教坏小孩!」周祥瞪了陈泽安一眼,又跟徐晓幂道:「秋月楼等你长大後才去,香翠斋的酒闷鸡和花雕鱼挺不错的,你记得去尝尝!」
「嗯?」陈泽安挑了挑眉,「这两道菜倒是酒气满满的,你不也在教坏小孩。」
周祥哼了哼,「如果连酒都碰不得,算甚麽男人?」
「哦......」陈泽安反驳道,「连京中有名的秋月楼都不进,算甚麽男人?」
周祥气得把大刀抽出来,道:「想过招就出声,别阴阳怪气的!」
徐晓幂眼见军队越走越远,急道:「哎呀!我真的要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周祥闻言收起大刀,道:「记得去香翠斋!」
「秋月楼,去了你就懂了。」陈泽安依然笑如春风。
李锦道不舍道:「小觅......」
「哎呀,真的来不及了!」徐晓幂急得脸都红了,「要说快点说!」
「万事小心。」李锦道。
周祥和陈泽安道:「香翠斋(秋月楼)记得一定要去。」
说完,两人互相瞪了瞪。
「好了,我都记下了,走了!」徐晓幂说完,立刻飞奔而去。
跑了三百米来到萧文焌旁边,她也就喘了几口气而已,跑圈练足果然强身强体。
萧文焌低头冷冷地瞥了瞥她,道:「再慢点,本将军就不等你了。」
徐晓幂愣怔一下,问道:「将军你在等我?」
「做梦!」萧文焌道。
接着,他缰绳一甩,那黑色骏马的速度立刻加快了些许,後边的军兵也齐齐加快了速度。
徐晓幂心里一暖,萧文焌原来真的在等她啊,感动!
不过这种感动很快就变成了怨气,走到五十里外的乌里镇时,徐晓幂整个人都不好了,五十里,等於二十五公里啊!中途还没有停下休息过,简直要了她的命。
而且将军还不准她抱怨,一抱怨就瞪她,贴身小厮不好当啊!
到了乌里镇,她像死尸般躺在路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四周虽然坐满同样疲惫的军兵,但就数她最狼狈。
两刻钟後,萧文焌向当地百姓道谢还粮回来,上马发出一声命令,他们又要出发了。
徐晓幂欲哭无泪,颓着身体走过去道:「将军,我真的走不动了。」
萧文焌看都不看她一下,望着前路沉声道:「没有给你抱怨的时间了,你要是不走就留在这里。」
徐晓幂努了努嘴,小声道:「现在才知道急,早点打完仗不就不怕错过柳大小姐的生日宴了。」
萧文焌没理她,手一挥,大军再次启程。
回京的路程足足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月,道路时而崎岖时而平坦,天气时有风雨但大致阳光明媚,至於风景......
徐晓幂心里是这样说的——我走过黄土荒原,走过古风小镇,走过花香田野,走过高山也走过低谷,我走进这些风景里,然而,风景走不进我心里,因为......我、太、累、了!
征途的疲惫,在踏入京中的那瞬间,才得到舒缓。
班师回朝,万民朝拜是电视上常有的画面,只是真的当城门守将向百姓大喊萧将军回来了,然後大批百姓跪在大街两旁膜拜的那刻起,徐晓幂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澎湃。
「萧军英勇!萧军英勇!萧军英勇!」
百姓们的赞誉声声传入萧军的耳里,军兵们个个挺起胸膛,大方接受称赞,他们坚毅的脸庞上写满自豪。
徐晓幂仰头瞄了瞄萧文焌,发现他轻扬唇角,背部笔直如松,眼里也有骄傲和对百姓的爱护之情。
或许每个奋勇杀敌的军兵将领,心中都幻想过这样的一个情景。百姓的爱戴比仼何黄金品阶都更能给予他们踏上修罗场的勇气和鼓励。
大街中间有一群将领带着喜色迎过来,萧文焌和他们相谈片刻,便将身後的军兵交由他们,然後带着徐晓幂回将军府。
雍容华贵镶着金箔的门匾显赫写着「萧将军府」四个字,门前摆着两座雕琢精致的石狮子,但也许摆得太久而染上风尘留下的灰迹,庄重而肃穆的大门早已敞开,有一批人急匆匆地走岀来,男男女女各自服饰都一样,似是奴仆。
萧文焌驾的一声,马速加快向这群人靠近,徐晓幂立即跟紧。
一个已到花甲的老爷爷缓缓走近萧文焌,激动到颤抖的身体跪了下来,声如洪钟道:「奴才恭迎少爷回府!」
老爷爷身後那一群奴仆也上前跪下,齐道:「奴才(奴婢)恭迎少爷回府。」
「都起来吧。」话毕,萧文焌扶起老爷爷,问道,「唐伯,府上一切可好?」
唐伯激动地回答:「府上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徐晓幂对唐伯一称呼并不陌生,她记得萧将军府有一个管家,一直打理府上事务,侍事多年、德高望重,因对幼时的萧文焌照顾有加,所以萧文焌对他颇为尊重。
重要的是,每当萧文焌为柳情雨伤心失意时,都是唐伯端着一碗红豆沙过来安慰他,可知唐个是个慈谒体贴的人。
不过那时读者都笑说——唐伯啊唐伯,你难道不知红豆最相思吗?将军明显就是一单思,没想到你是隐性腹黑,好温柔的讽刺啊!
徐晓幂想到这,「噗呲」一声笑出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萧文焌脸色沉了一下,问:「你笑甚麽?」
徐晓摆摆手,「没、没甚麽。」
唐伯甚是疑惑,问道:「敢问这位小公子是?」
「小的是将军的贴身小厮,徐晓觅。」徐晓幂拱手道。
「原来如此。」唐伯客气地笑了笑。
萧文焌道:「进府吧。」
将军府大得离谱,去萧文焌住的「凌云阁」也要经历九曲十三弯,愣是把徐晓幂兜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就算有心认路也是徒劳,除非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加绝对精准的方向感,否则就只能慢慢把路走熟。
她被萧文焌安排住在「凌云阁」的一间小偏房里,准确来说是邻近萧文焌房间的小小仆人房,隔壁环境宽敞、布局精美,而她那里窄小寒酸、毫无设计,鲜明的贫富对比。
不过她也管不了这麽多,经历那麽多天的长征,她早已身心疲惫,一沾床便陷入深眠,幸好萧文焌忙着入宫述职管不了她,否则又得骂她疏於职守,又不知要罚她甚麽了。
这一觉睡了四个时辰有多,然而徐晓幂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月上树梢,万家灯火已经燃了起来,萧文焌也回到了府上。
得知自家小厮还在榻上眠睡,萧文焌尽管体谅她这一个多月的艰辛,但府里耳目众多,他总不能放着这麽个下人因偷懒而落人诟病,而且也担心再纵容下去会让这人恃宠生骄,这是他万万不能允许的。
於是他派人去喊醒了徐晓幂,等了一刻,这人姗姗来迟还敢揣着一副懒慵慵的面孔,看得他直来气。
「下人没有下人的样子,你眼里还有本将军在?」萧文焌厉声道。
徐晓幂随即站直身子,怯怯地走到他身边道:「有、有啊......」
「哼,」萧文焌瞪了瞪她,「你看看府里,何人不是在干活,唯独你敢在床榻上作息如此之久!」
徐晓幂不理解道:「将军,小的若是没有充足的休息,哪来的精神伺候将军,做事要劳逸结合对不?」
萧文焌道:「尽是歪理!」
徐晓幂不争辩下去,直接问:「将军唤我过来,可有要事?」
萧文焌冷冷地瞄了瞄她,敞开双臂道:「本将军要歇息,你来帮本将军更衣。」
徐晓幂眼睛瞪得大大的,更衣的事情一向是他自己动手的,今天怎麽让她来了?
「还不快动手?」萧文焌催促。
「哦、哦。」徐晓幂笨手笨脚地帮他脱衣服,近身时萧文焌温热的鼻息不时喷在她脸上,让她暗自打了个激灵。
要死,没事散发甚麽男性荷尔蒙?
她加快了速度,脱下来的衣服随便挂在屏风上,又惹来萧文焌一阵不满,於是她只好乖乖叠好置於床边。
穿着白色中衣的萧文焌少了几分凌厉之色,只是那紧绷的脸孔依然发出强势的气场,拒人於千里之外。
徐晓幂见没事可做,便问道:「将军,小的是不是可以回去歇息了?」
萧文焌不回答,他到一旁的架子上打开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大叠银票,接着来到徐晓幂面前道:「明天便是柳儿的生辰宴,既然不能送黄金,那你明早便去买份别的礼物。」
「啊?」徐晓幂挺是惊讶,「将军不亲自挑礼吗?」
本来她也就打算帮他一起挑,现在居然要她独揽大权,压力好大的说。
萧文焌道:「本将军刚回京,有很多事要处理,忙不过来。」
「......」徐晓幂有些无语,怎麽听起来柳清雨对他一点都不重要的样子。
「记得买最贵的,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你都买下来,别给本将军省钱。」萧文焌紧张道。
好吧,柳清雨还是重要的。
徐晓幂拱手道:「遵命!」
明天她一定挑份好礼,把王爷那个小白脸给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