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家爱丽丝怎麽没来接你?」
白茉维看着自家闺密脸上怪异的笑容,无奈失笑,「他有事。」而这种笑呢用杨黎蔚的话说就是:「春心荡漾啊春心荡漾!」
春心荡漾的女子很无言,嗯,这种无言给她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两人走在冬末的街上,东聊西扯,好不温馨和谐。
和谐却与他这里扯不上关系。
亮晃晃的吊灯点着了一室光明,长桌之上铺着酒红桌巾,深色与白洁的瓷盘、银白餐具成了反差,但倒与厅内氛围不谋而合——明争暗斗,暗潮汹涌。彷佛它多麽低调奢华,却是早被肮脏污染了也什麽都看不见。
他们在说,您这回企划案又赚了多少;他们不说,那个案子在过程中失了多少客户的信任。
褒奖里的嘲讽,没人戳破,他们像一颗又一颗的泡泡,飘然於空中舞动,衣摆不是七彩美丽的虹色,是似污水的浊。
「好了,难得聚餐,咱们别顾着聊这些公事了。」直到主位上面目和蔼的中年男子如是说——都停了,泡泡不再放肆。
众人笑说,好好好,不提公事!餐桌气氛依旧活络,但那些明争暗斗,不敢再有。
「这话说你们俩年轻人怎麽都不说话?约好了似的。」
「哎呀,小俩口吵架了?」
长桌分两边,那端较年长的,在说好茶、成年红酒;这端年纪轻点的,目光都在那所谓「小俩口」身上了。
艾祤寰不着急说话,用漂亮的眸子扫了眼故做正经微笑着的周梦筠,总算开口拯救冷冻的氛围,「我们是朋友。」喔,这似乎称不上什麽「拯救」。
「阿姨,别瞎说,人家有女朋友了。」她的笑容很得体,没有人找得到被收藏起来的忧愁。
长辈们面面相觑,也瞅着一脸自然的年轻男人和笑得轻巧的年轻女人,这些聪明人都明白了,不知该想是情理之内还是年少轻狂。
有人圆场:「唉,那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叔叔阿姨就问问,别想太多了啊。话说今天这酒儿……」远房叔叔说话有个特别的腔调,周梦筠突然觉得他说话很好听。
「很高兴你想得开。」
「我有我的骄傲,不会一辈子追着一个压根就不爱自己的男人。」女人轻叹口气,「不对,我他妈就是圣母技能点太高了。」
艾祤寰笑了,那是开心掺点欣慰的笑,他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有过这样真心的表情,可让她欲泪的不是这个。
是他的掌心轻轻抚过头顶,像走过一整个夏天的风,它晃悠过秋季,余温未了,送给了她的冬末。
「小时候你是我们几个里最高的,就喜欢这样摸人家的头,为什麽?」
「想当被依赖的那个。不被依靠、不被需要,会像我妈那样被轻易抛弃……大概就是这种想法吧,但好像一直以来都没什麽用。」
「周梦筠,没有谁会抛弃你。他们只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去陪伴。」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说他们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去陪伴。
她想到已逝的生母、想到那无缘的姐妹,她也想到就在身旁的艾祤寰。
她很想哭,但没有眼泪。她想那是来自父亲的倔,她想那是她周梦筠的骄傲。
周父周谛冥在不久以後从走廊另一端过来,他柔和的眉眼首先看见女儿略带防备的姿态,依旧硬朗英俊的脸泛起淡笑。
而这样温柔的父亲的笑,周梦筠总是看得难受。
她知道父亲爱她,全市街,他只会对自己放水、对自己心软,她都知道,却仍然无法无视他人眼中的父亲。
「爸,你还没睡?」
「跟小艾说点话,晚点就去。」周谛冥伸手拍拍女儿的头,粗砺而熟悉的掌心一如艾祤寰的温暖,给人的感觉却更像冷冽刺骨的朔风,「小筠,先回房间。」
不会是好话。
但她又能怎麽样?只是瞥了眼自若与父亲寒暄的艾祤寰,迈开步伐。
当然,就只是没看见两男人相视微笑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