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麗絲之戰 — 幹!我去你媽的!這什麼鬼啊!

巷弄里,破旧的路边摊点着昏黄的灯火。头发青灰交杂的老板正在烟雾迷漫中忙碌着。一旁摆着几张使用许久的桌椅,上头的漆都剥落了。

而其中一张特别大的桌子,正好被一女三男共四人围住。他们长相体格都不尽相同,看上去的年龄也不在同一区,身上穿的衣服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正肃着一张张庄正的脸弯腰喝汤。

「少主的情况怎麽样?」个子最为魁梧的男人,瞪着自己碗里的大肠问道。

「说是受伤了」穿着西装的男人是个混血儿,他抓了抓自己凌乱的金发回道:「听老头说是被杂种狗那一群开枪打到了。」

「少主很厉害的!」穿着国中生制服的少年瞪大眼睛疑惑:「那群废废我也打的过啊!怎麽可能!」

「好像是为了保护同行的普通人吧。」混血儿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上次回总部的时候听说少主是交了男朋友,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胡闹!」大只佬皱眉瞪眼,怒斥:「少主的私事你拿来闲嗑牙,脑袋不要了?这些混帐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嗯,我记得是蛤蜊从他师姐那里听到的。」眼见大只佬的眉毛高高挑起,他连忙补充说明:「蛤蜊他师姐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是龙王房里的男仆的表弟。」

他的长篇大论并没有打动大只佬,对方的筷子依然毫不留情地戳到他脑门上。

「打听打听打听!在虎将手下做事学到一星半点本事就只知道拿来炫!跟你说多少次了,做咱们这一行要低调!低调!」

混血儿蜷缩起身子闪着大只佬的竹筷,一旁稀哩呼噜地吸着面条的国中生本来饶有兴致地观战,忽然感觉到头上洒落一片阴影。他抬头一看,只见适才一直保持安静的黑衣少女擦着嘴巴站起身来。

「伦姊你去哪?」少年问,一旁拉扯扭打的两人也停下手边的动作回过头。

瞬间成为目光焦点的少女眨眨眼,说:「去领狗。」

大只佬和国中生歪头疑惑,唯独混血儿帅气地打了个响指,说道:「我知道,艾伦你讲的是少主养的小白,前几天拉肚子送去兽医院了对吧!」

说完一个拨发,迎风而立,顾盼生姿,自觉真是潘安再世也比不上。只可惜另外三人很乾脆俐落地忽略他的举动。

艾伦点点头,背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长型包包,说:「不用等我,我等一下带小白直接回总部。」

「伦姊小心。」国中生朝她挥挥手,艾伦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把他一头软发抓乱。

在自己的碗底压下一张百元钞,艾伦挥别同伴走进夜色中。

夜晚的河面反射着路灯的点点金黄,艾伦沿着河堤闲晃,短短的头发被略显强劲的夜风吹得飘荡不止,她眯了眯眼,转头将视线投向波光荡漾的水面。

忽然间,她脚边的草丛一动,她一警神,只见一只体表鲜艳的大蟾蜍从草丛里窜出,跳到她前方的岩石上,两颗圆圆的眼睛还骨碌碌地看着她。

原本紧绷神经的她瞬间失笑,正想转身离开时,却被一道金属的反光刺痛眼睛。她凝神一瞧,看见蟾蜍坑坑洼洼的背上勾着一条金光璨璨的链子,循着链子走向看去,发现链子的末端接着一个作工精细的怀表,蓝色的表盖上头用很小很小的金字刻着两个大写英文字母:BL。底下又有一个大大的金色十字架。

艾伦陡然想起,前几天,她去总部找少主时,恰好听到混血儿跟少主的副手炫耀,他找到了自己找了很久的古董怀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混血儿的本名叫做:布里克•乐华(Bleeker•Leroy)缩写起来正是BL。另外她和布里克所在的帮派叫做神殿帮,帮派的标志是一个金色的十字架。

种种巧合,让艾伦彻彻底底地确定了一个事实。

「喂!癞蛤蟆!把那手表给我还来!!!」艾伦咆哮着扑向眼底露出心虚,正三步并作两步的地逃跑的蟾蜍。

虽然布里克个性三八又自恋,秘密到他手上只要三秒钟就会传遍整个帮派。但她好歹也叫他一声布里哥,好歹也是同个小队的成员,好歹她也喝过他请的饮料好几次。

所以……

「所以你快点把那只表给我!!我要拿去威胁布里哥!!!」艾伦对着跃过河面的蟾蜍大声喊出心中最真实的慾望。

这条河虽不算特别大,但以艾伦的脚长要直接跨过去也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她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垫脚物,结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下来三个月的晚餐一蹦一跳地扬长而去。

艾伦咬牙,似乎不甘心就此放弃,她环顾四周,发现河的两岸各生了一棵要两个她才抱得住的大树,两棵树的树梢在河面上只有一公尺的距离。

她伸手按了按树皮,垫高脚尖抓住最低的分枝,脚往地面一蹬,手一甩,稳稳地落在树的纠结处。

在看准两棵树最接近的位置後,她深吸一口气,伏低身姿,小跑两步做加速,最後纵身一跃,险险地抓住另棵树的枝桠,前後荡了下,量好时机後往上一推,俐落地落在河的对岸。

此时,那只蟾蜍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只剩下略微弯折的草梗和依稀的水痕让人猜测牠的去向。可惜艾伦的追踪没有持续很久,蟾蜍所留下的线索就完全断掉了。

这样可就没办法了。艾伦满心惆怅地看着四周,默默为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免费晚餐哀悼十秒钟。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後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爱……丽……丝…………」

蛤?

艾伦疑惑地回头,发现在自己身後大概十来步距离的地方,一个穿着皮衣皮裤的男人站在那儿,一顶鸭舌帽压得极低,让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艾伦很努力地思索了下,发现自己对於眼前的人是谁完全没有头绪,四下看了看也没有人,於是开口说:「你在叫我吗?」

那人没有回答,艾伦左等右等等地不耐烦,正打算乾脆俐落地转身离去时,眼角余光瞥见那人的手中捧着一个正在扭动的东西,仔细一看还可以看到有细碎的闪光从他的手指缝露出来。

是蟾蜍!艾伦大喜,上前一步朝那人问道:「不好意思,那只身上挂的表可以给我吗?那是我朋友的东西。」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可是听到艾伦的声音後,头却缓缓地上扬了几度,阴影下的视线飘到她的脸上。接着,毫无预警地,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喘息的音调也愈来愈高,甚至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原本只是肩膀微微发着抖,慢慢地连双腿都在打哆嗦。

他手里捧着的蟾蜍似乎感应到了不寻常,逮着机会,趁那人手抖握不稳的刹那,一扭二挤地钻了出去。

艾伦本正盯着对方疑惑他的不寻常,蟾蜍擦身而过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压制住小家伙,从牠身上解下怀表後,拍拍牠的脑袋以示惩戒,便挥手放行。

突然间,她感觉到腰後的某个位置正在缓缓地变热。

这种感觉不是说站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很久,才浑身冒汗的那种热,相反地,她现下一身清爽,唯独那个地方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热气。

这种感觉一般人很难体会,但对艾伦来说,却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被正在冒烟的枪口近距离指着的感觉!

艾伦抱住腰侧,一个翻身往旁边滚去,只听见碰地一声响,抬头只见适才还活蹦乱跳的蟾蜍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摊血水和仍在蠕动的内脏。

她紧盯着蟾蜍的葬身之地,忍不住一阵後怕,刚才的她毫无防备,若不是即时的警觉,此刻在地上蠕动的,便是她的内脏了。

她转身看向伸手握枪的那人,心头羞恼和愤怒交织着,不一会儿就要升至沸腾的温度。

身为一个杀手,尽管她还只是高三生的年纪,可是干这刀口舔血的工作也有六年之久,差点连反击都办不到,如羔羊般地任人宰割是极大的耻辱。

但是这其实也不能怪她,北部帮派的势力划分已行之有年:整个新北市被四大帮派瓜分乾净,从板桥一直到乌来都是神殿帮的地盘,而现在艾伦所在的地方是土城,可以说是自家领土的最中心,又是离总部只有五分钟脚程的地方,是非常安全的,很少会有人在这种地方跟神殿帮的人起冲突,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再强大的人也禁不起几十几百个人的围殴。

常常绷紧神经的艾伦,也只有在这里可以完全放松,就如同今晚,可偏偏她就遇上了这种没有地域观念的白痴,本该悠闲完美的夜晚就被一个智障给毁了!

思及此,她的眼里燃起熊熊大火,解下背上的背包握在手中,站起身瞪着那人。

「脑子有洞是不是?」艾伦怒声道:「找死吗?混哪里的?」

那个智障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继续用枪口指着艾伦:「爱……丽……丝……不不……能……去……」

看到他的动作,艾伦迅速地往地面一踢,抓着布包的手一抖,随即那包包便裂成一个个布条落在四周,露出它原本包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长刀。

寒光四射、锋芒逼人、吹发即断、货真价实的刀。

艾伦将它抓至脸旁,对准再度锁定她的枪口,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她刚刚站的位置已经被子弹妥妥地钉出几个洞了。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避开枪口後将那人的手踢断,再三刀六个洞一切乾净。可是现在她是在空中,她不能百分之百地确保她行动的精准度,再加上这个人大有问题,拖回总部审问她认为是必要的。

所以她选择了另一个选项。

她把呼吸放慢,直勾勾地盯着那人扣着扳机的手,任何一丝小动作都不放过。终於,她看到了,他食指的指关节往外突了下,小指很轻微地颤了颤。

就!是!现!在!

艾伦眼冒精光,手肘一带,刀刃扫了过来,只听碰地一声,刀刃与子弹相碰的地方爆出亮眼的火光,开枪者似乎被震慑住了,竟没有加以追击,只是维持一样的姿势站在原地。然後她右手腕一转,唰地一声,对方持枪的那只手随着大量的鲜血落在地上。

接着她膝盖往前一顶,那人便被恶狠狠地撞倒在地。

不待他挣扎爬起,艾伦一个箭步上前跺住他的胸口,手指间一张一放,反手握住刀柄往後戳下去。噗唰唰地几声响,血肉被切割的声音像是深秋的叶落一般理所当然。

她轻轻侧了侧头,用余光确认对方的腿已经没有行走能力之後,收回长刀,踩住他完好的左掌,掏出手机准备联络总部的人来支援。

可就在此时,一阵莫名的异样感朝她袭来。

那个人,太安静了。

经过职业训练的杀手对疼痛都有很高的忍耐度,就像她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在战斗中受伤而完全不哀号。

尽管如此,尽管刚刚她们进行的是需要极高专注力的打斗,那人可是一只手被她从手腕生生切断,左腿的肌肉也被狠狠搅烂。哪怕最敬业、最训练有素的杀手,起码也应该要闷哼一声。可若他真是那麽优秀的家伙,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被她废掉?

艾伦怔怔地思考着,伸手弹掉爬到她腿上的蚯蚓。

……

…………蚯蚓?

艾伦疑惑地低头,赫然发现土壤正在上升,已经吞没了她的脚踝,正往她的膝盖直冲。

靠腰啊!什麽鬼!

她第一个想法是地震断层之类的自然灾变,可是她随即便发现这现象没有这麽亲切,四周依旧鸟语花香、虫鸣蛙响,唯一不正常的只有身高不断缩水的她。

所以,不是土地上升,而是她在往下沉。

哎呀,原来如此,早说嘛。

艾伦轻轻拍拍脑袋,表示理解。

她低头看着已经淹到她肚脐的地面,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刀插回鞘里紧抱在胸前。

然後,抬起头对着天上正端坐在云朵间俯视众生的满月,深吸口气,大吼:

「干!我去你妈的!这什麽鬼啊啊啊啊啊!」

少女高亢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慢慢归於寂静,深夜的河堤空无一人,只有寥寥几只苍蝇在草丛上盘旋着。

一阵风低低吹过,压低了小腿高的草丛,露出其中已成暗褐色的血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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