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赏樱的季节。
淡粉色的樱花花瓣徐徐落下,没入树下一片象徵新生的樱花堆地毯中,一只纤细白嫩、手上涂着浅黄色指甲油的手,轻巧的从花瓣中捡出一朵完整的樱花出来,晶莹的露珠沾上修过的指甲,像崔灿的钻石,和手上的心型坠饰平分秋色。
另一只手拨了拨棕色波浪般的蜜糖棕及腰长发,头上留着刚刚从樱花树上落下的一片春雨,勾向耳後的头发像窗帘一样,让躲起来的俏皮兔子耳环露了出来,跟着动作左摇右晃。
黑色眼线完美凸显出优雅中还是带有的一丝倔强狂放,眼影以红色系为主,艳红、粉红、酒红、朱红等色彩饱满的覆盖在眼皮上,点点亮粉在举手投足间对着镜头眨眼。摄影机画面上精致的脸部特写,在水样的眼眸露出後,变得更加富有情绪――完全的坚定。
「我喜欢你。」有如天籁的嗓音落下,在空气中划下一刀,打散了原本的规律。
「那…你呢?」原本坚定的眼眸此时悄悄的游移到手上的樱花,手也不自觉地把玩着花瓣。
因为重力而垂下的头发再度遮住了姣好的面容,只露出粉色精巧的双唇。
「卡!」戴着黑帽的人举起拿着一叠纸的手大喊。
原本把头垂下的女人松开手上的花,随意的塞给一位路过的工作人员,走向黑帽男子。
「这次的收视率一定可以上升,不愧是林允琪!」导演用力的甩着对方的手,脸上露出大大而满足的笑容。
「不会的,导演好才是真正的原因,请我这种身价高的人来演只是壮大卡司而已呢!呵呵。」林允琪客套的寒暄,手往头上乱抓一下,胡乱的把花瓣拍掉。
「那就不烦你了,今天辛苦了。」导演擦了擦汗,一脸疲惫却还是遮不住眼底兴奋的光彩。
「不会。」真是敬业,令人佩服。
林允琪回以一贯甜美笑容,接着转身顺便拦截一位工作人员。
「请问这件套装换下来後,要还给谁呢?」她指着身上的黄色小碎花洋装。
「咦?」这不是你经纪人负责的吗?
她眨眨眼,卷翘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搧了两下。
「喔…交给我们就好了。」工作人员疑惑的开口
「谢谢。」
「允琪!」人海中传出一声呐喊,只见一个深红色头发测绑的女生,在人海中艰辛的踮起脚尖对着她挥手,示意她更衣的地点。
林允琪像小野兔一样,非常有活力的朝经纪人直冲而去,脸上表情像吃到糖的孩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辛苦啦!」她把经纪人头上摇摇欲坠的水钻发夹夹好。
「你才辛苦吧……我的工作几乎都被你做完了。」虽然这麽说,但温柔婉约的脸蛋还是露出一丝劳累和如释重负。
「我觉得光是被一堆厚脸皮的厂商穷追猛打,就已经很辛苦了。」
「那倒是还好――」
「请问唐苡翠小姐在吗?」一个生疏的嗓音自後方传来,口中说出的名字引起两人的注意。
回首,只见一个男子低头询问着工作人员,手上还拿着文件,看起来就十分像推销员。
「别太累。」林允琪看着指向自己方向的手指,拍了拍唐苡翠的肩膀,并用力的瞪向那位男子。
显然就是个担心妹妹的妹控姐姐。
「知道了,快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唐苡翠把林允琪赶去更衣後,便看着自己接下的烫手山芋朝自己走来。
现在,她得思考如何解释「因为没时间接别的案子」又不会被误会成「明星耍大牌」。
直接说没空吗?好像太肤浅了……说早有安排了?不行,这样他会觉得还是有机会,到时候……
她想起自己发夹松落的原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些受到委托的人士难民吗?到底是来「请托」她还是来「扑杀」她的啊?
不过唐苡翠还是忍不住对他们的毅力和厚脸皮肃然起敬。
当然後者多一点。
当经纪人真累……
一阵微风从开启的窗户进到了简朴单调的房间,以米黄色为主的墙面上攀爬着浅橘色的淡淡纹路,三张黑色沙发椅中间矮桌上的瓷杯,本来袅袅上升的雾气,此时明显的向左倾斜,向左边墙角桌上的百合花低头致敬,说着风的去向。
「铃……」电话铃声迫使站在棕色木书柜旁看书的男子阖上书。
他回头,看向办公桌上的手机。被白衬衫包住的手臂此时呈现弯曲状态,将手插在黑色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刚才的书则被风吹的翻了好几页。
他缓缓得走向办公桌,皮鞋的鞋跟敲击着大理石地板,发出小小的脆响。他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把手抽出,淡淡古铜色的皮肤包覆着修长而节骨分明的手滑开手机。
「喂?」沉稳的男声传入手机的另一端。
「……喂?」彼端沉默片刻,传出唐苡翠的声音。
「怎麽了?」
「喔,接通了。」唐苡翠像是在对另一端身旁的人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随後,传来一阵噪音。
噪音停止後,传来一个生涩又略带胆怯的声音:「呃……请问林允琪小姐的行程――」
「我想唐苡翠小姐已经和您说过了。」男子打断对方说话。
废话真多,唐苡翠在说的时候都没在听吗?现在的人都这样,害他这句话从早上到现在不知道重复了几次。
「林允琪小姐的行程已经挤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说到这,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勾起苦笑,带了点淡淡的无奈,俊秀的脸孔却没因此减分。
「如果真的希望我们帮您的品牌代言,可以找我们其他的艺人。」男子没接电话的手,漫不经心的沿着桌子描绘着。
「李翊翔!」门毫无预警的被一位同样穿着西装的男子撞开,「砰!」的一声撞到了墙壁。
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虽同样穿着西装,却没穿外套,衬衫上最上面的扣子也没有扣上,露出了部分结实的胸膛,长袖此时凌乱的拉到手臂。
「有空再谈吧!」李翊翔挂掉电话,迳自的坐到沙发上,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
「林允琪的事每每耽误我的空闲时间。」他翘起修长的腿,将脸埋在手掌中。
「干嘛?李珀。」
李珀用力的打了他的肩,放在李翊翔脖子附近的手明显的黑了点。
「科芮宇太太和她女儿快到你家了。」
「这麽快?」噢噢,这下糟了。
「是的,看来我们的总裁好像出现老年痴呆症的症状了,真是英年――」走向门口的李珀说着说着冷不防被打了一拳。
「那总经理又有什麽了不起呢?」李翊翔笑着再次朝李珀的肚子出了一拳。
「而且我哪知道北上这麽快!」
对於打从娘胎就认识的两人来说,打架已是家常便饭。虽说李翊翔是合唱团爱好者,但国高中天天的肺活量训练,让他打架也从来不吃亏。两人几乎是了解对方到了一个神的境界。
如果两人是女生,大概连对方的生理期什麽时候来都会知道。
他们之间的默契连林允琪和唐苡翠身为他们的学生时期同学都为此叹为观止。
但是在读大学时的那场车祸,一切都改变了。
李翊翔失去了学生时期的记忆,只剩下零碎的拼图碎块,而李珀也不像以前的样子,像是在隐瞒什麽,据李珀的说法,他父亲是被刺杀,母亲是跳楼,而自己很坚强的走出低谷。
「你当时没来找在国外的我求救,等我回来时,你已经闯出一片天了呢。」
李珀故作轻松地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说着,像是成家立业的人在怀旧以前学生时期的事。
「那,我那时住在哪里呢?」
李珀沉默了,唐苡翠也低着头抠抓着自己的手指。
「是...她家吗?」他指向唐苡翠,他当时不知道这人的名字。
李珀摇摇头。
这时,林允琪走了进来,对着李翊翔扬起了甜甜的笑容,不知为何,李珀和唐苡翠似乎很惊讶。
「该不会是住你家吧?」李翊翔问。
「不是喔!」林允琪走向他,用食指压住他的双唇。
「这是秘密。」
她抛了个媚眼给他。
「总有一天会知道。」热气轻轻的吐在他的耳边。
他不怪李珀,因为他也变了,原本是歌手的他,出了车祸後,不再热衷音乐,因为他无法抓到感觉。
当时唱歌的感觉。
他总觉得有些事从他身旁抽离。李珀不解,他自己也不解,不过李珀还是支持着他,在他自行创业时,给予他最大的支援,现在Liliumspp经纪公司能有庞大的收入,其实李珀算是最大的幕後功臣。
「好了,去穿外套。」挡下脸部冲来的一拳,李翊翔命令李珀。「还有把衣服拉整齐点。」
李珀的脸垮了下来。
「她们算是客人,要有点礼貌。」他撇了李珀皱皱的袖子一眼。「至少袖子拉好。」
李珀不情愿的拉了拉袖子。
「这麽热穿什麽外套啊......」
「怎麽会这样......」林允琪娇滴滴的抱怨,两眼哀怨的看着手机萤幕。
「那个......你要不要先後退坐好。」唐苡翠动弹不得的坐在副驾驶座上。
现在坐在後排的林允琪整个人向前顷,右手绕过副驾驶座的椅背,环住座位上的唐苡翠,左手拿着手机,满脸怨气的自言自语。
「翊翔手机没电了吗?不可能吧?怎麽不接我电话?在忙吗?在忙有比我忙吗?真是......」
「允琪,先後退坐好吧......」唐苡翠再说了一次被林允琪忽略的话。
林允琪嘟着嘴後退坐好,打算再打一次电话,但这时保母车进入地下停车场。她赌气地用力把手机塞进浅蓝色名牌包里。
一楼,办公大楼电梯前。
「我记得是地下三楼对吧?」李珀把外套甩在肩上,这是他的极限,这麽热的天气穿上外套的话,他能保证自己能中暑休克而死。
「嗯。」李翊翔看着下降的数字,无意间,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东西。
他转过头,皱着眉看着柜台旁的摆饰玫瑰。
「怎麽了?」李珀走进电梯。「要走罗?」
李翊翔回过头,边走边问。「摆饰的花怎麽换了?」他踏入电梯。「不是百合吗?」
「不知,可能想说用太久,想换点别的吧!」李珀偏头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这麽喜欢百合?」
「百合会让我感到安心。」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李翊翔漾起真正的微笑。
李珀也笑了,但却很心虚。
「科太太是我以前的寄养家庭对吧?」
「......是。」
「她很凶吗?」
「不......为什麽这样问?」
「因为以前问起这个,你们都避而不答。」李翊翔说「想说会不会是因为她太凶,怕我会想起,才不告诉我。」
「那是因为......你出车祸後,她借钱筹医药费,所以後来跑路了......怕你自责所以一直没说。」这是真的。
但,前面是假的。
那不是你真正的寄养家庭,只是以前你我的同学拜托他,让他的朋友有地方住。
「这怎麽行?」
「为什麽不行?科太太也有个女儿啊!可以让李翊翔忘掉......她。」
李珀低头。
「他早就不记得了......」
为了「她」,大家都很努力呢......
唐以翠也是,林允琪也是......
「对不起――」
「李翊翔!!」惊呼声把他拉回现实,但等回神时,林允琪早已抱着李翊翔。
「为什麽不接电话?」三十一岁的她就算嘟嘴撒娇,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人家好~想你的说。」林允琪嗲声嗲气的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
「噢。」李翊翔用手推开林允琪。「手机没电了,行动充在车上。」
林允琪又抱了上去。「下次要记得带行动充喔!」
「会的,可以放开我吗?我要去开车?」他对李珀发出求救的眼神。
「林......」
「你要去哪里?」林允琪咬着性感的下唇。
「回家,今天有客人。」
「李前辈!」不等林允琪接话,一个女生边大喊边从蓝色普通的车里走了下来。
「薇薇?」李翊翔趁机走出电梯。
「啊!抱歉,要叫老板对吧?」
「没关系,都可以。」李翊翔拿出文件。「这是厂商代言的资料,看一下。」
「谢谢。」薇薇笑着说。
「那我先走了。」
李翊翔说完,逃跑似的溜进车内。
「太可怕了。」简直是三秒胶等级的黏人。
「又不是第一次。」李珀坐到驾驶座。
「前辈再见。」薇薇挥了挥手,回头刚好看见刚才笑的顷国倾城的林允琪。
刚才。
薇薇点了点头。
「你好。」
对方是有名的巨星,她可不想得罪她。
「喔。」林允琪说。她兴致缺缺的走向电梯,看也不看薇薇一眼,但在进电梯前忽地转头,用力的甩了一下头发,非常故意,非常骚包。
「给我小心一点。」林允琪搁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狠话,再次阿娜多姿的走进电梯并关门。
「打扫好了吗?」穿着黑色背心配着白衬衫的中年妇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後面的包包头松垮的垂下,还沾到了一点灰尘。
「好了。」旁边的一个年轻人,一样穿着黑配白的制服。「要集合了吗?」
「嗯。」
妇人倚在米白色砖块墙上,一旁装饰用的西方壁炉上方原本无声摇摆的钟响了三声,时钟上的小盒子里弹出了一只木雕的黄漆小鸟。
等人零零散散的聚集後,妇人开口说。
「感谢各位今天协助打扫,因为突发事件而耽误各位的时间十分抱歉,因为有违原本合约规定,所以今天有来的人都会在下个月的薪水里,多收到一笔钱。」
「突发状况是什麽啊?」
「不知,好像是有新住户。」
「大概是亲戚吧!」
底下窃窃私语着。
妇人无视这些噪音,继续开口。「煮饭的要再留久一点,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等人离开後剩下的便进入厨房去忙了,妇人把灰色调沙发上的枕头摆好,大理石圆桌四四方方的放在沙发围起来的中空位置,上面的银色碗里放满了百合花。
「呃!嗨。」李翊翔刷卡进门看到屋内的人时,惊讶的说。「来了吗?」
「应该快了。」妇人说完,看向李珀,浅浅的官方微笑却遮不住眼底真正的笑意。
李翊翔瞪向李珀。
「呃,干嘛?」李珀一脸无辜的说。「我可没叫她来帮忙打扫。」
「除了这个,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或许阿姨知道些什麽。」面对跟着他二十几年的管家,每次看到这个表情,他就知道等一下会有「惊喜」出现。
「我连她为什麽出现在你家都不知道原因。」
「待在您家太无聊,来帮您的朋友。」资深管家插嘴「而且您朋友家不管哪方面都比您家好。」
「谢谢。」李翊翔歪着头。「那您在笑什麽?」
「工作时要保持微笑。」她染成棕色的头发里露出一些白白细丝。「这样60岁的秘密才不会被发现。」
「您已经说出这个秘密了。」
「他们到了。」李珀看着简讯。
「我下去接。」阿姨无声的像风一样离开。
李翊翔走下两阶,坐在灰色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在矮桌上,拿起遥控器按了个按钮,壁炉上的一部分米色砖块墙往外打开,露出了凹洞内的电视,一旁打开的砖块墙收进电视旁的缝隙。
厨房里传出了吵杂的声音让李翊翔忍不住亏了李珀几句。
「下次别让阿姨出走。」
「我尽量。」就算把阿姨的手脚砍了都未必有办法阻止她乱跑。
李翊翔环顾了四周,发现乾净了不少。
「该不会打扫你家的人......」
「他们这个月打扫过了。」况且如果阿姨真的违约了,那下个月发薪时就会知道了。
李翊翔看着李珀,叹了一口气。
「......刚才在门口遇到的是朋友。」李珀知道他想问什麽。
刚才走到大门口时,看到隔壁社区在搬像是冰箱沙发之类的东西,然後就遇到朋友,打了声招呼後,就因为怕耽误时间而匆忙离去。
「嗯,喔,我知道。」李翊翔说。「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他。」
李珀稍稍震了一下。
「喔对,他是我们的高中同学。」
「哔哔!」两人的视线同时看向门口。
一名头发侧拨绑着低马尾的中年妇人与阿姨一起进来,个子瘦瘦矮矮,身上带有一股优雅贵妇气息,温柔婉约的笑容里带有一丝歉意和害怕。
当她转向李珀时,他再次体会到阿姨带来的惊喜,总是令人吓到要去收惊。
「您好我是柯芮宇。」她有点心虚地低着头。
「您好,我是李翊翔。」李翊翔仍状况外的自我介绍。
科太太是我以前的寄养家庭对吧?
......是
看来谎言实现了。
不对,那接下来......
完了。
门口传来鞋跟的敲击声。
一个戴着口罩的高挑女孩,顶着短翘的卷发,拖着水蓝色行李进来,年龄推估是二十来岁。
抬头时,眼里充满怨气的射向李珀。
「她是我女儿,不能说话。」
李珀惊愕的眨了眨眼。
「天生吗?」李翊翔问。
「不。」科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李珀「是大学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大学?
女孩走向两人,拿起手机给李珀和李翊翔看。
「初次见面,我叫蓝日睎。」手机萤幕上的字端正的排列在眼前。
李翊翔微笑。
「初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