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邵雁琳是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跟沐凝薇碰面的。
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一早上，是沐凝薇固定来医院接受心理治疗的日子。
今天也是。
「一杯冰美式，冰块多一点，谢谢。」
跟店员点了饮料，邵雁琳望着面前的沐凝薇吁了口气，「我最近真觉得自己该信个教，佛教也好、耶稣、上帝、阿拉…，都可以，看他们哪位愿意救我。」
「让我有个信仰，看能不能也让我看起来正经点、多给那个姓左的某人一些安全感。」
沐凝薇无奈的看着她，「邵姐，你需要的不是信仰。」
说着，沐凝薇叹息，「你需要多一点耐心，不要那麽坚持…」
「好了，饶了我。」
听不下去了，邵雁琳举起手求饶，「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不是吗？这种事情，不是说说就能不一样的。」
「凝薇，就像你跟单瑀芊，你们即使分开了这麽久，而你也…」
说到此处，邵雁琳见沐凝薇神色一沉，她便没再继续说下去，「总之，凝薇，你知道我的意思。」
「不说我跟左晓珊了…」看沐凝薇一时失了神，邵雁琳轻拍她的手，唤她，「凝薇，嗯，你是想起单瑀芊了吧？」
「比起我跟左晓珊，你跟单瑀芊更该好好在一起的。」
此际，店员把冰美式送来了，邵雁琳啜了口，一眼认真，「但你现在，跟两年前一样，还是没有办法吗？」
「不，不是没有办法。」沐凝薇摇摇头，一想起单瑀芊，沐凝薇的胸口一暖。
暖的，像是对恋人的依赖。
明白这思绪，沐凝薇很清楚，现在的她，跟单瑀芊的关系，早跟两年前单瑀芊刚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只是…
「那是为什麽…？」见沐凝薇沉吟不语，彷佛又陷入了思绪中，邵雁琳不明白。
「邵姐。」思绪纷纷，在音乐声悠扬的咖啡厅里，沐凝薇轻轻开口，「人的性格，或许是不会改变的。」
「但时间依然会改变人。」沐凝薇拧眉，继续说，「它一直往前走，带来了一些事、也带走了一些人，而经历了那些的我们，到最後，还是会变的。」
「我想不起来以前的我如何爱瑀芊了。」说到此处，似乎也想清了什麽，沐凝薇微微一笑，「所以，现在，我只能用现在的我会的方式去爱她。」
「而我并不知道，用这样方式爱她的我，对我和她两个人来说，是不是最好的。」
「我还在明白，我想她也是。」
听沐凝薇这般说，长长一大段，邵雁琳一眼的懵。
想来，听完这些，邵雁琳是更不明白了。
她摇摇头，早喝尽那冰美式的她，把一杯子的冰块都搁进嘴里嚼，一嘴的喀擦喀擦。
像宣泄某种郁闷。
「饶了我。」
嚼着冰块的邵雁琳，吁了口气，她揉揉眉心，举白旗投降，「这麽复杂、纠结的感情关系，我实在不行，但没关系，你们懂就好。」
「反正，这样听起来，你是没打算离开单瑀芊吧。」
说着这些，她的碎念却是还没结束，她压低了声音，「太难懂了、太难懂了，从我当年认识你、当你床伴的时候，我就不懂你怎麽有办法心里守着一个单瑀芊…」
「你在心里守着她那麽多年，而且，她那时候还在误会你、你也明知道你们两个人没有结果…」
「邵姐。」
邵雁琳越碎念越是大声，说到最後，好像完全忘了沐凝薇本人还在她眼前似的，沐凝薇被她惹得笑了，忍不住出声阻止她。
邵雁琳摇摇手，抬眸，无奈一笑，「原谅我，但凝薇，你知道我真的很庆幸，你喜欢的人是单瑀芊。」
「两个人都犯傻啊，你们…」
听她这般说，沐凝薇也笑了，没有反驳她，「嗯，我很幸运，我爱上的，是个比我还傻的傻子。」
邵姐挑眉，「那你行行好，别让那个傻子等太久了？」
「嗯，我知道。」
沐凝薇轻轻一应。
此际，午後的咖啡厅被灿烂的阳光照得一室明亮，悠扬的音乐声里，除了不住传来咖啡机的磨豆声外，咖啡厅里多的是人们的谈笑声。
在他们的谈笑欢语里，忧愁，好像就再也找不到容身之处似的。
它们被挡在这间咖啡厅的玻璃门之外，一度虎视眈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才发现它们早已束手无策。
离开咖啡厅之後，沐凝薇依约来到单瑀芊的工作室。
昨天晚上，单瑀芊打电话来，一语认真，却神神秘秘地，说有东西要给她看。
像是要给她个惊喜的样子。
沐凝薇听了，知道单瑀芊不善於应付追问，便没说破，只是答应了她。
沐凝薇来的时间刚好，刚过下班时间，几个和她认识的设计师刚下班，她走进门口时，他们笑笑跟她打了个招呼。
「瑀芊人还在里面呢。」其中一个设计师对她说，说着，悄声补上一句，「她这几天都忙到很晚，不知道在忙什麽。」
沐凝薇对他点头一笑，便走进了工作室。
这工作室不大，到处可见设计图和制作好的模型样本，沐凝薇循着那熟悉的景象走过了短短的走廊，然後，她的脚步停在单瑀芊办公室的门前。
「瑀芊？」
沐凝薇对着门唤她，但没有人回应。
沐凝薇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门，只是一敲，她便发现门并没有锁上。
「瑀芊，我进来了？」沐凝薇试着问了声，一样无人回应，沐凝薇想了想，还是把门给推开了。
见着办公室内的景象，这才明白发生什麽事，沐凝薇吁了口气。
就见单瑀芊支着头，捱着书桌熟睡呢，她是听见沐凝薇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她眨眨眼。
「薇，你到了。」她说，站起身来，一语轻轻，「我这几天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没关系，你累了就好好睡。」
沐凝薇走近她身旁，单瑀芊迟疑了下，正想说些什麽，但终究没说。
单瑀芊低眉，轻牵起沐凝薇的手，「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她说，说着，羞涩一笑，领着沐凝薇走近她的电脑旁。
不知道单瑀芊到底要给她看些什麽，沐凝薇抬眸，先见着的，倒是单瑀芊搁在电脑旁的那两只相框。
那两只相框，沐凝薇都非常熟悉。
因为一只，是两年前单瑀芊刚回台湾的时候，她交给单瑀芊的。
里头，放着的是她们两个高中的时候，Joyce姊替她们拍的相片。
另外一只，放着的则是之前，她们一起去火锅店吃饭的时候，她请店员帮她和单瑀芊拍的照片。
两只相框摆在一起并不违和，相片里头的她们都笑着、毫无烦恼的笑着，而在那两张照片里，除了年岁以外，其余的不一样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好像，她们只是长大了、成人了，而其他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变似的。
没有变…
思绪纷纷，沐凝薇的眼眶湿了。
但也在此时，当她看着最近那张火锅店照片里单瑀芊的笑容，彷佛还能想起那日单瑀芊捱近她时的温度，沐凝薇的唇边却是不自禁漾起些许笑意。
──即使遗忘了过去，她们，也早就另有属於彼此的记忆。
「凝薇，你看。」本来正用着电脑的单瑀芊，她忽地喊她。
止住了思绪纷纷，沐凝薇循着单瑀芊的目光看去，看清了电脑屏幕上的3D室内设计图，终是明白单瑀芊为何如此神神秘秘。
「Joyce姊最近想将松饼店重新装修，她知道我是做家具设计的，本来只是请我找认识的室内设计师帮忙。」
「但一听她这麽说，想到你平常都在那里工作，我就忍不住跟她说，我也可以做…」
揉着疲惫的双眼，单瑀芊微微一笑，继续说，「你喜欢吗？虽然这图我还要再请专业的设计师修改，可是，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我希望你待在那店里，就像回家，像回家一样的温暖。」
「希望，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说到此处，没有听到沐凝薇的回答，单瑀芊不禁回眸。
一回眸，单瑀芊便愣住了，她是看清了沐凝薇眼角滑下的泪水。
「薇…」
「没事，我只是…」沐凝薇正要说，单瑀芊却是连忙伸手，替她抹去了眼泪。
「我只是…，这些年来，我想，我只是太习惯一个人。」
任着单瑀芊替她将眼泪擦尽了，沐凝薇微微一笑，「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的世界，其实一直有你。」
「即使我想不起来，但你一直在我的世界里，在我看不到地方，陪着我。」
说着，沐凝薇看了桌旁的那两只相框一眼，继续说。
「瑀芊，我的世界，原来，在你出现之後，不管经过什麽事，早就不会再剩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