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离开宽翔已久、工作也忙，许佳音是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单瑀芊了。
两个人约了几次见面，都碰不上个双方有空的日期，见面吃个饭这点小事，两人却是一约是约了大半年，才真的碰上。
「瑀芊…，你一个人来？」
单瑀芊坐下来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许佳音问她。
单瑀芊愣了一下。
「对…，佳音姐。」单瑀芊眨眨眼，一时不明白，「你还有想见谁吗？」
「嗯，也不算是。」许佳音淡淡一笑，「我本来以为，沐经理，不，沐凝薇她会…」
她说，短短一句话，服务生刚好过来点餐，两个人便没继续说下去。
「你们还没和好吗？」
服务生走後，喝着水，许佳音忍不住问。
明白了她的意思，单瑀芊笑了笑。
「佳音姊，凝薇经过很多事…，我不急。」单瑀芊轻声说，「应该说，不管她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其实都没有关系…」
听见她这般说，许佳音愣了下，本想说些什麽，但看单瑀芊的一眼认真，她却没说了。
许佳音其实很了解单瑀芊的，很了解单瑀芊简单而坚持的性格，像是这个善变人心的社会里仅存的纯粹。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许佳音当年才会那般喜欢单瑀芊，但也因为这样，在沐凝薇回来以後，许佳音便很清楚，她跟单瑀芊，是再不会有一点可能…
即使明白，情绪却还是不听话。
这麽多年後，许佳音一想起沐凝薇，想起的，还是一个简单的词。
──嫉妒。
饭後，两个人一起走去停车场，在单瑀芊打开车门的时候，许佳音心念一动，她忍不住走近她身旁。
「瑀芊。」看着单瑀芊那令她思念的侧脸，许佳音轻轻开口。
「佳音姊？」单瑀芊应声抬眸，见着的，是许佳音的神色复杂，「你…」
「我要去美国了。」许佳音忽然说，短短的一句话，挟着一股冲动而出，彷佛是到这个时候才说得出口，「算是外调，这几年应该都会待在那里。」
「嗯…」单瑀芊点点头，想要再说什麽，但注意到许佳音看她的那眼不舍，单瑀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不是不记得，许佳音曾经喜欢过她。
「佳音姊，我能去看你吗？」想了想，最後，单瑀芊这般说。
单瑀芊说得真诚，像个朋友，却没有太多的更进一步的情感。
那种，类似喜欢、舍不得的情感，那种，单单会存在恋人之间的情感…
──她们，本来就不会再多有些什麽。
听见她说，许佳音愣了下，然後，是明白了。
明白自己早该浇熄那最後一点的希望火光。
心头一紧，掩饰住了情绪，许佳音失笑，「你一定要来看我。」
「虽然工作了那麽多年，但一个人待在国外，我想，我还是不习惯的。」
「佳音姊，我…」
说着，见单瑀芊要开口，许佳音却是吸吸鼻子，掩饰着麽麽似的，她抢先她一步开了口。
「瑀芊，你来，但不要一个人来。」
「…嗯？」单瑀芊愣了下，是没听懂。
见她如此，许佳音迟疑了下，想了想，她轻揉她的发，开口，「瑀芊，你要知道，不属於你的人，等待是没有用的。」
说到此处，许佳音深吸口气，彷佛必须这样，她才有能力，把後头的话说完。
「而属於你的人，你不该让她等待。」
最後，许佳音开车离去前，她把这句话留给了单瑀芊。
那会，单瑀芊望着她的车影逐渐在视线中远去，想起过往种种，尤其，想起许佳音过去对她的照顾…
胸口一紧，单瑀芊对许佳音远去的车影，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这话落下，不知怎地，许佳音说过的话却没落下，就这麽留在单瑀芊的思绪里。
跟许佳音道别了以後，单瑀芊去接了沐凝薇下班。
两个人约好了一起逛书店，沐凝薇最近报名了某大学夜间部的心理学课程，而单瑀芊则想再买一些设计用书。
刚下车，一开始两个人还没有牵着手，只是走着走着，那手就不自觉的牵上了。
捱着彼此手心，只觉一手心的暖，两个人却都没多说话，也没有一丝不自在，彷佛这一切自然而然，从以前开始，就该这麽做一样。
她们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穿过师大窄小的巷弄间，循着沐凝薇常去的那间书店而去。
走着走着，单瑀芊却是注意到一间饮料店，听公司同事说过挺好喝的，她看沐凝薇的唇有点乾，便牵着她往那边走。
「…怎麽了？」沐凝薇见状，不禁问。
「薇，听说那间店的红茶拿铁很好喝。」单瑀芊看了不远处那店门一眼，开口，「你…，嗯，我想买给你喝。」
她说，一眼尴尬，匆忙间略过了一些词，把话说得短了。
沐凝薇见她那模样，笑了。
沐凝薇知道单瑀芊省略的那些话是什麽。
单瑀芊这样说的话，那…
──她以前，肯定，很喜欢喝红茶拿铁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其实，就算单瑀芊不告诉她，沐凝薇光看单瑀芊的反应跟动作，她遗忘了什麽，她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了。
看单瑀芊有些不知所措，沐凝薇若无其事地笑了。
「很好喝的话，我们就去买吧。」她说，轻轻一句话，消去单瑀芊的紧张。
「好。」
牵着手的两个人便这麽要过马路，只是，却也在这时候，另一头一群过马路的学生，他们跑得太快，差点撞上了两人。
单瑀芊见状，想也没想，便把沐凝薇往她怀里拉。
「…凝薇，没事吗？」
捱在单瑀芊的怀里，沐凝薇眨眨眼。
她抬眸，对上单瑀芊的视线，「没事，还好你拉住我。」
「嗯。」
忽然这样在大街上抱住，两个人互看一眼，脸上发热，都有点不自在。
她们不自觉的放开了彼此。
不仅如此，刚刚牵着的手，这时候，一时也忘了再牵上了。
「瑀芊，我们走吧。」轻咳了声，沐凝薇说。
说着，短短尴尬，沐凝薇却是没再对上单瑀芊的视线，她领在单瑀芊前头走去。
只是在这时候，在她後头的单瑀芊看着她，看着沐凝薇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愣了楞，却是不自觉的想起，想起她离开台湾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离开以前，她曾一股有股冲动，想搁下行李，就这麽冲出机场、冲回沐凝薇的身边。
但她那时候不可以…
那时候的沐凝薇很脆弱，那时候的沐凝薇见到她就会因为失去记忆的挫折而不能自己，那时候的沐凝薇背负了太多愧疚、太多对简佑钧的愧疚…
那时候。
那时候她不可以回去找沐凝薇，那，现在呢…
心念一动，单瑀芊不自觉地迈开了脚步。
她走得很快，快得，令她足以赶上走在她前头的沐凝薇。
「瑀芊，你来了。」见着她，沐凝薇轻轻地笑了，「我在等你呢，我还想，如果我走太快的话，等等要停下来回去找你。」
「嗯。」单瑀芊点点头，应了声。
那会，走近沐凝薇身旁的她，没多说话、也没多想，便牵起了沐凝薇的手。
感觉到单瑀芊手心的热度，沐凝薇没有挥开她的手。
她稍稍停下脚步，看着单瑀芊，淡淡的笑了。
她们两个人便这样走进那间饮料店，在排队的队伍後头找到了位置，排起队，等着她们的红茶拿铁。
「瑀芊，你要点几分糖？」队伍里，沐凝薇忽然问。
「七分。」单瑀芊想也没想便说，却也在这时候，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了。
七分糖，是以前沐凝薇的习惯，而现在…
「嗯，我现在也喝七分糖。」
单瑀芊正想，忽地，她听见沐凝薇说，「似乎，跟以前一样。」
听见这话，愣了下的单瑀芊抬眼，刹那，她彷佛在沐凝薇灿烂如星的眼里，找到那抹她熟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