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蕲州的街道巷弄中寻人。
「奇怪,这郑子离是到哪儿去了?怎麽都找不到人呢?」他一面想着,一面着急地四处张望。
他和郑子离都是这蕲州里的乞儿,他俩自幼无父无母,偶然在街头相遇,同病相怜,就这麽当起了结伴兄弟,两个同龄人彼此照应,食衣住行都在一块儿。可今天不知怎麽了,他不过就是小睡了会儿,一觉醒来就不见郑子离踪影了,他找了许久,走遍大街小巷,仍没看到同伴的影子。
天色将暗,他心底越来越慌,祈祷郑子离可千万别出事了。
正慌张,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叫嚣声,朝发声处望去,原来是旁边的巷子里有两、三个家仆正围着一个孩子拳打脚踢,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个被欺负的孩子,不正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郑子离吗?
他赶忙跑了过去,挡下家仆正要朝郑子离挥去的拳头,郑子离见救兵到了,连忙往他身後一躲,指着家仆们嚷嚷:「我大哥来了,看你们还敢不敢打我?」
「甚麽大哥?」为首的家仆打量他破烂的衣着,不屑地冷哼了声,「我看他这副模样,不过就是个乞丐。」
「乞丐又怎麽了?乞丐就能让你们这样欺负?」郑子离不满地嚷着,「我告诉你,我大哥可是白虎星转世,开口说句话就能让你们好看!」
「白虎星转世?笑死人了,就凭他这副模样?」家仆动手挑衅地推了他一把,「哼!不是说能让我们好看?你倒是开口试试啊!」
「哎!你别推人啊!」郑子离跳到他身前,不忘回头关心他,「阿坎,你没事吧?」
他仍是沉默,摇了摇头以示无碍,而後再伸手把郑子离拉回自己身後护着,用眼神示意他好好待着。
此时,有个身形较为瘦小的家仆像想起甚麽似的,指着他惊呼道:「阿坎?你该不会就是那个陈坎吧?」
「哪个陈坎?」
「哎呀!你不知道?听说那个陈坎有张虎口,五岁时唤了声爹娘的名字,几周後他爹娘便双双患病死了!」
「是了、是了,就是那个陈坎!」郑子离从陈坎身後探出头来,「这虎口张嘴唤人名字就是要见血的,信不信我让他叫你们的名字?我可都记得你们叫啥,许一、丁二、王三对吧?」
他见状,自然是配合地动了动嘴唇,发出第一个音:「许……」
「你闭嘴!别再说了!我、我们才不叫那个名字!」
三人惊慌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临走前匆匆丢下句「你们给我记住!」後,便落荒而逃了。
待三人跑远,陈坎这才问起事件起末,原来是郑子离翻进别人家里偷了件东西,被那家的家仆撞见,三人追着他打,从宅院一路打到巷中,然後就成了他方才看到的情状。
「你偷了甚麽?为甚麽要偷人东西?」他蹙着眉问。
「我不是偷,只是趁没人的时候借来看看而已!」
「少贫嘴,不告而取谓之偷,你……」
「阿坎,你先别急着骂我。」郑子离开口辩解,「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陈坎疑惑。
「是呀!」郑子离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你前几天不是才说过,要是能读读这书就好了吗?我看那户人家桌上正好搁着这书,所以才……」
陈坎一怔,郑子离递到他面前的,正是一本《洗冤集录》,时人皆说那是当代写得最详尽的验屍专书。他想起几天前确实同郑子离提起这本书,因为此书堪称是仵作必然得读过的书,而他自小的志向便是当名验屍的仵作。
自父母双亡,家屋被叔叔取走,将他赶出家门之後,陈坎长久地流落街头,见过太多人情冷暖,亦看过太多死得不明不白的百姓,他想,若是能以详尽的验屍法替死者找出真相,这世界上或许能少些不公不义的事情。
郑子离随他这麽久,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是为了他,才去行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