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上官璠被撩拨着的内心里有着的不只是单纯的好奇,更多的是对自己的下一步所感到的旁徨。
不同於先前的疑惑,现在盘绕在他脑中的一切似乎又变得更加紊乱……
写下来吧,或许会好过一点……
如此想着的上官璠自沙发上爬起,拿出了笔开始在纸上写下一行一行的文字……
字很草,结构和词汇也相当杂乱无章,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看得懂……
反正是想到什麽就写什麽,也没有想要让别人看到的意思。
写着写着,上官璠脑内逐渐变得一片空白,然而他却没有因此感到有任何一丝的解脱……
正确来说,他脑中的思绪并不是被清空,而是在释放的过程中逐渐交缠、混杂,从原本片段的字句逐渐变为难以名之的纯粹情绪……
「呀啊——!」眼看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让大脑更加混乱,上官璠一边叫喊着一边将手中的纸撕得粉碎。
仅仅如此,还是无法消解积聚在他心头的郁闷。
不妨…试试看那麽做吧……
将许久没有被碰过的橱柜打开,自尘封的蜡烛之间取出有着白色外壳的打火机,上官璠默默将其收进手中。
以前那段常常点蜡烛的日子,就是用这个打火机呢……
虽然说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上官璠将那团碎纸屑,连同打火机一起握在手中,走上了通往公寓顶楼的楼梯。
没有加盖违建的关系顶楼是一个相当空旷的平台,而且因为平常很少人上来的关系,在这里做那件事正好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上官璠将那些纸屑丢在地上,缓缓拿出打火机,手指在上面刷了两下之後将火苗贴近地面,纸屑随即燃烧起来
上官璠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缓缓舞动着的火苗、逐渐变得焦黑、卷曲的纸条,以及袅袅升起的烟尘……
火光周遭的地面由於对流的关系呈现微微的扭曲和波动,就和他现在的心境一样……
这场表演没有几分钟就宣告结束,在一阵风将灰烬远扬後,留下的只有地面被燻黑的痕迹。
然而将纸条焚尽後,上官璠心里杂乱的思绪却并未随着那阵烟一起消散……
对刘妡心意的不确定仍然在他心中不停搅动着,让他对这一切感到极度地混乱及迷茫,迫使他远离那块被火燻黑的水泥地,彷佛能够藉此逃避些什麽一般……
然而即使他已经蜷缩着靠在顶楼的墙边,仍然无法压抑心中对於不确定性的焦虑……
人在对一件事不清楚的情况下,往往很容易开始胡思乱想……
即使是像上官璠这样的人,也开始为这段充满着不确定性的感情感到焦虑……
而且在原本堪称清晰的思绪被搅乱成不知道有什麽成分的纯粹情绪之後,还会更容易产生妄想。
沉陷在这种状态的上官璠,脑中冒出了一个更加恐怖的可能性……
如果被拒绝了,好歹还能够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继续暗中享受着来自她的救赎……
但是如果她对的看法其实和外界那些人一样,那我该怎麽办……?
外界的那些人…真是够了……
他们眼里的其实根本不是我这个人,而只是一个可以仰慕的校园偶像或着是供他们超越的目标罢了……
既然如此去找别人就好啦,一天到晚不是都有那种想吸引别人注意的人吗?
为什麽受到他们注意的人偏偏会是我啊?
虽然说对一般人而言,我这样大概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然而那样的视线却让我感到如此厌烦,甚至恐惧,恨不得立刻甩脱……
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投影……
理想的自我、理想的对象、理想的对手,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这麽功能性的一个模组,让他们过某种乾瘾而已。
根本没人关心过我这个人本身……
甚至就算我死了,他们的失落感也只是因为失去一个可以崇拜或痛恨的对象,而不是同社的社员,甚至连个同学都不是。
明明都不跟那些人接触了啊…为什麽还会是那个样子……?
就连母亲也跟那些人一样……
在她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她追求所谓「完美的学生时代」的投影罢了,顶多再加上父亲的替代品而已……
在父亲过世後,我因为长相的关系总是被她当成「如果没有走上那条路」的父亲,以及她自己年轻时的重来。
除了学校因为她很後悔在父母压力下被逼就读名校而让我自己选之外,几乎没有东西不是她为我安排好的,我走着的不过只是她自己当年同样想走,却被强逼着走偏的那条路罢了。
尤其她最害怕我重蹈父亲走过的那条路,父亲开始接触那个世界是因为朋友的缘故,也因此她从我上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严格限制我的交友范围,也变相养成了我孤僻的性格。
父亲生前时,母亲完全不知道他的黑道背景,一直到父亲出车祸死後,她在丧礼会场上见到太多黑道份子过来上香、致意才开始起疑,进而在逼问之下发现这个让人难以面对的真相。
也因此她几乎无法原谅那个骗走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却在孩子出生没多久就突然以这种愚蠢至极的方式死了的家伙……
以前跟在父亲身旁的小弟们和她刚好相反,一直对我怀抱着重整那个组织的期望,尽管母亲再三警告他们不准打扰我的生活,每次在外面遇见那些家伙时,他们还是讲不听地一直凑过来……
对他们而言自己长期跟着的大哥因为一场非常单纯的酒驾意外而送了命,这麽窝囊的死法对他们而言想来是相当难以接受的吧。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硬要别人承担他们的期望啊!
周遭的那些人不理我的还好,顶多只是无趣罢了,愿意理会我的那些人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那麽地可怕,像是以把各种事物投射到我身上为乐一般。
明明大部分的人都只是一群毫无威胁性的绵羊罢了……
那个社长的眼神还比那些家伙好一点咧……好歹那家伙还算是在跟我做交易,眼睛里没有什麽崇拜或嫉妒,纯粹是做生意的市侩而已。
好累…真的好累……
只有在看到她的时候,才能够放松一下……
至少她的眼睛是澄澈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只不过,底下沉淀着的那层黑暗我真的看不透……
如果其他人的那种眼神就藏在她的那层黑暗之下,我该怎麽办……?
如果她也是那些人的一份子,那到底还有谁能够救我的……?
就只能再次封闭,并放任时间把感情逐渐冲淡吧……
反正以前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不过,总是不能如此轻易地放弃——突然来自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对上官璠如此说道。
至少要确定她的想法才行……
但是,该怎麽做?
当上官璠回想起脑内最深层的恐惧和不愿面对的那一切,并几乎被其淹没时,这个疑问有如救命的绳索般,让彷佛溺水般的他突然有办法抽离出来并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
没错…现在该做的不是妄想最坏的结果,而是想办法去了解刘妡的心意才对。
上官璠站起身,修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楼梯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