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是可以表达出一个人心里所想的事情，比如一个小朋友会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想要的玩具；小女生会用怨恨的眼神瞪着眼前让自己发怒的男朋友；妈妈会用带着泪水的眼神观望着受伤的儿子。
而这些人的眼神，我知道他们在想什麽。
我很想离开妇产诊所，在外头无止尽的抽着菸，滑着手机，但面对36度的高温，我还是当一个需要在极地生存的企鹅好了。
「不好意思，还让你来帮我处理这些。」
我没有回应余琳的话，术後的疼痛从他那发白的双唇跟散漫的双眼就看得出来。
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午後的阳光从窗户打在她的身上，从以前我就很喜欢看这样的她，有一股格外的朝气，但不同的是，以前的她若累了，会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觉，直到我的右手臂都发麻了，都还在甜美的梦乡里，不过这次，她是靠在窗户上。
我从手机上看一些术後的文章，把术後应该注意的事项跟食物撷取下来，直接传到她的LINE里，看似贴心的举动，我却觉得很可笑。
明明人就在旁边，我跟她却是用手机传递讯息，我大可以直接开口跟她说，即使我知道她未必会回应我，我心里却想着，这时候我如果开口就输了，但究竟是输了什麽？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自尊，可能是赌气，但除了这些，我却是认为自己对余琳有着一句抱歉。
如果当时的我没让她失望，如果当时的我能够沉得住气，如果当时的我愿意改变，那现在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她不会遇上那个听到女友怀孕就人间蒸发的男人，她也不会在人生最年华的时候，需要到妇产诊所动手术，甚至在这午後的阳光下，她会用笑容或幸福的表情，去衬托那因为阳光而反射出乌黑亮丽的秀发。
但一切都只是如果，纵使心里觉得「当时如果没跟我分手，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了吧！」，但心灵最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後悔了，你後悔放弃余琳。」
熟悉的站名从公车司机的嘴里讲出来，那是我以前最常拜访的地方，但不同的是，这次我并不用下车，我起身，只是想要让余琳下车。
「谢谢你，後面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我简单的回答一声「喔」，其实我很想跟余琳说「你身体还不太好，不如我陪你走到家门口吧，这样比较安心。」但这句话却被名为「自尊」的竞争心硬生生的阻挡在喉咙中央，一直无法说出口，我痛恨这样懦弱的自己，我讨厌这样反覆的自己。
我很明白，一年没见到余琳了，现在看到她，我的内心还是在蠢蠢欲动。
回到了宿舍，看了一下今天课表，确认今天翘了哪些科目後，我坐在电脑椅沉思，早上看到余琳的讯息时，我明白怀孕的事情绝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却认为我有一些责任，一个需要陪伴她的责任。
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眼神是可以知道一个人心里所想的事情，我很想知道余琳当下内心在想什麽，是庆幸我还在？还是觉得很抱歉都分手了还麻烦我，又或是她心里想的人压根不是我。
但我不敢看余琳的眼神，术前余琳是低着头的，我特意带她到比较远的诊所，就怕有她认识的人巧遇，而这段期间，我也一样没跟余琳搭话，只叫她跟着我走就对了。
至於术後，从她涣散的双眼，我看到了一种对於信任的绝望，如果我是余琳，我一定带着肚子杀去男方家里，先跟他家人大吵一架，然後索取高额的民事赔偿，如果不妥协，就直接走上调解。
但这只是我心里想的，我根本不知道余琳心里所想的是什麽，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把我带回了现实，交情还不错的班代跟我讲一些今天教授出的功课，还有就是他有帮我签到，让我好好感谢他之类的屁话，简单敷衍他後，我翻了一下我跟余琳的LINE对话，下午传给她的讯息呈现已读，我的内心是开心的，虽然她没有回覆，但我幻想着她有点连结下去看，至少，我有被她意识到。
被重视或被意识到，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比如一个女孩穿着不熟悉的高跟鞋，结果後脚跟磨破皮，这时候男友发现了，并马上买一块OK蹦；又或是老公正在看着阿基师教导如何作一道正宗四川麻婆豆腐，老婆看到後晚上就弄出热腾腾的料理，抑或是小朋友的钱包只剩下零钱了，爸爸发现并塞了一张一千块大钞进去，这种无意间的重视，就是一种幸福感。
我的学弟室友像是看到一个变态一样，将报告完成後赶快夺门而出，因为夜晚的我，电脑放着bossanova的音乐，眼睛却盯着手机傻笑，而手机呈现的是只有我的讯息的LINE画面。
我跟老姐分享今天跟余琳见面的事情，当然了，我隐瞒了原因跟经过，只讲自己的心境，不过老姊倒是对这段八卦一点兴趣都没有，她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却无法回答。
「所以你现在要追回余琳的意思吗？你确定你们之间有爱？」
老姊的问题在没有武装保护的情况下直接杀过来，非常入骨，非常直接，却也非常具有杀伤力，我就像是被隔着玻璃的手指头吓到的金鱼，在空间有限的水缸里四处逃窜，老姊应该是感觉出了我已经举白旗投降，直接送答案给我。
「你对於余琳，只是出自不甘心，你认为你在那段感情上付出很多东西，但最後却以悲剧收场，你老认为你是个输家，就只是因为她不跟你上床，我是不知道她後面有没有教男朋友，有没有上床，但你的内心就是嚐到一种输的感觉，就像是你有个女朋友，分手後她变成T，你内心有一种：靠！我竟然跟T交往那麽久。这样的道里一样，所以，你不要再跟我废话那麽多，我敢赌身家，你跟余琳不可能复合，就算复合也不会走到最後。」
我就像是在越战里被AK47击中的士兵一样，面对恶劣的地形跟天气，我的武器根本毫无用武之地，反倒对方的AK47虽然阳春，却火力十足，而且丝毫不畏惧卡弹这件事，老姊分析的非常有道里，我对余琳或许只是一股不甘心，凭什麽我付出那麽多，我得到的却不比那个抛弃她的男人还多，但我了解自己，就算现在的我对余琳有着不甘心的挫败感，但我还是喜欢着她，就从我在公车上看到阳光照在她身上时，我多想时间就暂停在这一刻，那时的我，内心的激动就像是第一次跟余琳逛夜市，她牵起我的手一样。
「总之，我不认为你们适合彼此，如果没有交往过，你门可能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但今天你们是在一起过的，中间存在个一股尴尬，我这边给你一个经验谈啦，分手後能做朋友这种都是屁话，只有没认真动过心，才有可能分手後把对方当成朋友看。」
面对老姊激烈的攻击，我已经明白找错人分享今天的心情，虽然她讲得没有错，但我还是敢快打发她，而这时候我才发现，在我跟老姊打屁的这段时间，余琳打过LINE电话给我，但我没有接到，所以，她留了一段讯息。
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手术的钱我会还你，还有，你之前放在我这个宿舍钥匙一直忘了还你，约一天我把钥匙跟钱都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