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话一说出口，我就後悔了。
像是赌气一样，只要一想到霍凯，我就会把自己弄得一团混乱，只懂着闷头往前苦跑，连自己跑往那处都没有余力观察。
手心里都是汗，心脏彷佛重重撞上胸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让我头脑有点发晕，连看都不敢看向骆宇斌。
站在我旁边的骆宇斌，呼吸声在那瞬间好像也轻了一点。突然停下的笑声，让空气有种凝滞感，莫名令人连动都不敢动。
他和我之间的静谧好像过了很久，但真的认真一看，挂着的时钟上，秒针和时针也才交会一次而已。
「那很好不是吗？我也很喜欢你呀。」
骆宇斌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说着太阳是东边升起，西边落下这麽天经地义的事。
我以为我听到这样的回应应该是要开心的，心里却诡异地慌张起来。
茫然看向骆宇斌，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存在，但抹去了吊儿啷当後，正经的他看起来却遥远的有些不真实。
「琳琳，你听到我这麽说，有开心吗？」
「啊？」
他拉着我的手往橱柜走，指着里头的三层蛋糕说：「每个人在切开蛋糕前，都会因为蛋糕的外表而擅自对蛋糕产生期待……那是种虚幻而不真实的美好。」
骆宇斌的手很温暖，但我看着他，却感觉不到他以往从心底散发出来的热度。
「琳琳，我相信你喜欢我，而我喜欢你当然也是真的。」他说着，用一种无奈地表情，「你从小就是胆小怕事的个性，做什麽事之前，都习惯分析最好的方法，就像幼稚园的时候，你之所以不和其他小孩子一样起哄，就是怕你主动，我会拒绝你吧？」
我没反驳，骆宇斌了解我，一直都比我了解我自己还多。
「我习惯让我身边的人都能感到快乐，而你期待身边的人能带给你快乐……听起来好像很配，但琳琳，所谓的感情是不能用算的。」
愣愣地看着骆宇斌，他第一次对着我，露出了有关悲伤的表情，让我心里一揪，有种被悬在空中的不踏实感，从脚底逐渐冒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虚麻：「算的……」
「虽然你和阿凯以前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什麽，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之间一定有问题，而且还和我有关。」
说着话，骆宇斌乾脆拉着我直接在地上坐下，背後贴着的冰柜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我过热的脑子终於有了运转的能力。
「我不明白，你当时在追阿凯的时候，他明明也喜欢你，你们却不一起的原因。但却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的理由。」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理由？」
「你自从伯父过世後，就变得极度没有安全感，虽然没有在陈妈面前表现出来，但是无论是在我，还是在阿凯面前，你的占有慾都会变强。
你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吧？无论是我还是阿凯，只要我们身边冒出其他人，你都会变得很惶恐。以前你还会稍微伪装，但这次失忆後，你的症状却更加严重。」
手脚发冷，我苦笑着说：「宇斌，你果然很了解我。」
又是我初醒来时那种微妙的怜悯，骆宇斌伸手抚着我的发顶，最後缓缓地，将我整个人纳入怀中。
几乎在我接触到他温暖体温的下一瞬，我的手就自动缠覆上他的肩背，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缠绕。
彷佛我俩就身在冰天雪地中，只能藉由彼此的体温来彼此慰藉。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这份喜欢，却不过是像对哥哥的那种占有慾。一直以来你习惯了我保护你，对比起阿凯我给予的保护太明显。
而你一向都是这样的，不管你自己心里到底怎麽想，你都会挑一条你觉得最安全的路走，所以你说你喜欢我，我并不惊讶，这应该又是你算过最容易获得保护的路吧？」
我被骆宇斌紧紧抱在怀里，他看不到我的脸，我也同样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轻轻地说，像是在哄婴儿一样：「小的时候，我因为爸妈总是不在家，也没有兄弟姊妹，所以要自己打点生活。久而久之，就知道要对任何人都好，才能快速获得别人好感，之後很多爸妈不在身边的麻烦，也会有人来帮我解决……
我学会看别人的反应长大，只有你是倒过来，看着我对你的好，也不会将我表现出来的那面当作理所当然，而是小心地呵护我分出去的好，所以那时候我才会选择你。当时我并不是说场面话，确实在你身边的我是最自在的。」
我一直以为骆宇斌是阳光向上的，但没想到真正的他，居然也有这麽多烦恼，甚至是心机。
想要抬头看他，但他的大手正压在我的後脑勺，让我一点移动的可能都没有。
「我们是那样截然不同，又相似的可怕，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喜欢用精准的秤子计算感情，不过一个是付出，一个是接受的差别……只是琳琳，或许我们会因为这样而彼此吸引，最终也会因为这原因而彼此厌恶。」
「人们结婚时把戒指戴在无名指，有人说是因为无名指的血液直通心房，象徵爱情的戒指要戴在离心最近的地方，才代表将对方放在心上。那样柔软的地方，如果最终像是买卖一样的计较得失，又怎麽会快乐？」
把自己完全埋进骆宇斌的胸口，我闷了很久，才啜泣似哼了一声。
直面自己心思的感受并不好，但遮掩久了，很多假面就连自己，都会以为那就是真的。
骆宇斌轻轻将脸颊贴上我的，他冷静而哀伤的声音，直接进入我的耳中，让我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说我虚伪也好，但比起在一起，我倒是宁愿和琳琳你保持着距离，充满计较的爱情是不可能持久的，当朋友才能保鲜，不是吗？」
我忽然想起以前听爸爸说过的一句话：『所谓的爱，就是不按常理，惊慌失措。』
就和骆宇斌说的一样，我一直都是个胆小又容易没安全感的人，所以我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想挑最理想的路走。
即便是在失忆後，我确实如同霍凯所想的一样，对他因为在意而关注。
还因为关注而发现他和传言不尽相同的真实面目，进而产生兴趣，甚至是想接近的慾望。
但我却对这样的他感到畏惧，在我未知的十年里，霍凯身上有着太多我不能确定的变数，让我不知不觉间排斥起与他的接触，就怕自己彻底沉沦。
就算霍凯像普罗大众里的梦中情人，沉默稳重，不经意地温柔很迷人，轻易就能让人沉迷。
我还是没办法坦率的接受，或许我对他的在意，比我想像中的多这件事。
这时候出现的骆宇斌，就像是救星，给了我转移注意力的理由。
骆宇斌与霍凯，就像是相对应的镜子，对我显而易见的关注，再加上我对他早就是知根究底，能被他喜欢，甚至是喜欢他而追着他跑，都比和霍凯扯不清来的保险。
──骆宇斌说的没错，我将一切都建筑在算计上，只有把每一步都踩稳妥，我才敢前进。
但我却忘了，所谓的人心，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麽简单。
能用框架描绘出来的是理性，只可惜真正的爱，从来都不属於理性。
骆宇斌是我崇拜，或者能说是我最理想的对象，但却不是能让我心慌意乱的存在。
我之所以不承认喜欢霍凯，就是因为我喜欢他。
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