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期间,在我努力复健时,除了学习一些现代人必备的常识外,也遇上不少十年後的朋友来探望我。
甚至是霍凯的妹妹,霍臻都臭着一张脸,一边说着不要接近我哥,一边把夹着早日康复卡片的花束塞到我手里。
等到我终於理清楚我现在的人际关系,活得稍微像个现代人,已经是两个月後的事了。
这期间,霍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完全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翻着手机,慰问的简讯很多,但里头完全没有属於他的那份。
只不过照其他人的话,以前本来就都是我硬要倒追他,现在忘了,不再懂得缠人,说不一定他还比较轻松?
这样一想,我就突然对他那天惊讶,甚至是紧绷的反应,没有那麽在意了。
出院那天,温度适中,天气晴朗,妈妈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妈──我都要出院了,你脸那麽臭做什麽?」我拉着行李箱,和妈妈一起在等待,听说会来接我们回家的车子。
妈妈憋了很久,才用郁闷的口气对我说:「等下来开车来接我们的人,是小凯。」
听到这回答,我停顿了很久,才愣愣地说:「是喔。」
对於霍凯,我实在有点不知道该怎麽相处。
我曾经试探过那些来探望我的朋友,他们的反应都很一致,对於曾经的我,他们的评语多是我简直走火入魔,趋近於迷恋一样追逐着霍凯。
我不太会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但硬要说,大约就像是个演员,在戏後才知道因为一场戏,被和演自己男朋友的人硬是配成一对。
只能旁观着那个听起来陌生的自己,和不熟悉的人名字相互纠缠,被放在一起讨论。
此时此刻,就算别人描述的再怎麽生动,我都没办法彻底融入他们口中的我。
至少现在对我来说,比起和霍凯那个从头到尾只有一号表情的人,我和骆宇斌相处起来明显舒服、开心很多。
当初的我,到底是为什麽会坚持追着霍凯跑,还一直去跟骆宇斌吐苦水,失忆的我根本不能体会。
比起妈妈的不满,也许是因为我已经把霍凯忘得一乾二净,现在除了尴尬和茫然之外,反而没有太多的情绪。
倒是妈妈一提到霍凯,就好像有深仇大恨一样,脸色难看憋扭又满嘴刁难。
「妈妈,你很讨厌霍凯吗?」
「你看不出来吗?」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妈妈对霍凯的排斥,已经到了连遮掩都不想要的地步。
记忆中妈妈的个性一直很好,就算是爸爸刚……离现在应该是差不多十年前,因为车祸去世时,她也一直保持着温柔的脾气,还分出心神安慰我。
没想到这麽温和的人,现在居然会明显的表现出排斥,让我有些惊讶。
在说话间,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完全没受到我和妈妈周围诡异气氛的影响,缓缓停在我们面前。
车窗被拉下,露出的并不是妈妈说的霍凯,而是骆宇斌的温暖笑脸,「陈妈妈和琳琳,恭喜你们终於脱离医院!」
妈妈的脸色一点都找不到刚刚的厌烦,笑得脸都皱在一起,「唉呀,居然是小斌,还特地来接我们,真是太有心了。」
听到妈妈说得话,骆宇斌的笑脸突然淡了,往副驾驶座看了一眼,才慢慢地说:「陈妈妈,其实我今天是陪阿凯来的,他一大早为了来接你们,还把会议推了……」
站在妈妈身旁,我能清楚感受到,妈妈本来的热情瞬间消去,僵硬得连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笑都变得扭曲。
「是吗?辛苦小凯了。」语气冷淡,甚至带了点敷衍。
我转头惊讶的看着妈妈,却发现她偏过头,刚好面向站在身侧的我看不到她脸的位置。
骆宇斌在车上,是霍凯下的车,挽起衬衫的袖子要来替我们搬行李。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妈妈的差别待遇,只能有点尴尬的对着他打招呼,「那个,霍凯谢谢你呀。」
他弯下腰帮我提行李袋的动作微顿,蓝色眼珠子转向我,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透明。
透明到,让我连他突然冒出的迟疑,都看的一清二楚。
「呃,怎麽了吗?」我有点慌张,怎麽只是道谢,这家伙要这样盯着我?
可能是觉得我们这边的动作太慢,骆宇斌也从车上下来,来帮妈妈拎行李包。
发现我和霍凯诡异的僵持,他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阿凯你这反应真逗。」
我实在不懂要怎麽跟霍凯相处,只好转过头不看他,愤怒的踩着骆宇斌的脚,还特别招待他的扭了三下。
成功听到骆宇斌的哀号,我才舍得收回脚,冷哼一声。
这时候,霍凯已经像是没事人一样,带着我的行李,走到後车厢的门边帮我放好。
确定他没有注意这边,我才赶紧拉着骆宇斌,让他弯下腰配合我低海拔的身高,进行咬耳朵大业。
「你刚刚是在笑什麽呀?」
骆宇斌收了笑意,像安抚小狗一样拍了拍我的头,「你以前从来不会和阿凯说谢谢的。」
「啊?我很有家教的,你别乱说。」要是让妈妈知道我这麽没礼貌,我肯定腿都要被打断了。
朋友归朋友,基本的请、谢谢、对不起,还是要讲吧?
听到我的话,骆宇斌直接就着还在我头上的手,把我梳好的马尾揉成了冲天炮,「我可没有乱说,我以前劝过你,结果你猜猜你怎麽回答?」
「又猜。」我瞪眼,对於骆宇斌一直要我猜的事情表示不悦,「一定是我道谢的声音太小声,所以你们都没听到。」
嗤笑了声,骆宇斌很无情的否定了我,说:「你那把大嗓门已经没救了好吗?你那时候明明是说,『这样才能凸显我在他身边的特殊性,我是他最亲密的人,连道谢都不用』。」
我惊恐地看着他,这麽公主病的话,那有可能会是我说的?
骆宇斌显然那时候也被我的话吓得不轻,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他有点无奈地说:「阿凯那家伙就是看起来吓人而已,谁不知道他最宠我们这群朋友。所以就算他没接受你,然後你又用这招吓跑他身边的桃花,他也没生气过。」
我突然有点庆幸,自己能忘记那时候的事。
怎麽以前的我听起来,就是能让朋友永远单身的桃花杀手?
「那个……」突然有点没脸见霍凯,我小小声地问:「霍凯他知道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吗?」
骆宇斌摇摇头,配合我也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时候也是因为你喝醉,大概真的昏头了,才说出这句话。」
松了口气,现在我都忘了霍凯,要是他还记得那句话,我真的会没脸面对他。
也许是看我一脸紧张,骆宇斌咧嘴露出小虎牙,永远充满温暖的灿烂笑容,在俊朗的刚毅脸孔上绽放,让我盯着有些发楞。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在我看来以前带着婴儿肥,肤色又像烤焦面包的骆宇斌,才是真正的男大七十二变吧?
「琳琳你别想太多,病人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那时候的话……我也能理解,毕竟阿凯的性子不容易给人安全感,你会有这种想法也算正常。」
「你现在忘了他,所以不懂怎麽和他相处,只要之後慢慢习惯就好,阿凯是好人,你久了就会知道的。」骆宇斌对着我叨叨念念,我本来以为我会觉得烦躁的。
但也许是这段时间,自己和现在的大家太格格不入,总觉得自己的存在不太真实。
现在得到了骆宇斌婆婆妈妈似的关心,我居然还被虐狂一样,才终於有了自己确实活着的踏实感。
鼻头冒酸,我出奇不意地捏住骆宇斌的脸,用粗鲁的动作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瓮声瓮气的说:「以前还是阳光少年,怎麽十年後,就变成罗嗦管家婆?」
骆宇斌很无奈,「还不是你害的,你和阿凯几乎每天都要吵,我不想管都不行呀。」
说着话,他替妈妈拉起行李,脸上的包容宠溺让我突然有些不敢对视,「再说了,我也只管你呀。」
我憋住脸上烧起的热意,扭过头不敢看骆宇斌,没想到,却刚好对上霍凯的视线。
那男人就站在车边,因为要搬行李而脱下的西装外套挽在手臂,宽肩窄腰,线条流利的精实身材随着单薄的贴身衬衫,被清晰的勾勒出轮廓。
因为混血的关系,他的皮肤格外白皙,再配着他乌黑浓密的发与深邃的眼,就算只是静静站在那,也是最吸引人的风景,却更是最让人不敢接近的艺术品。
他就在那里平静的看向这,目光将我和骆宇斌同时锁住。
妈妈在我和骆宇斌打闹时就已经坐上车子,霍凯之所以还在外面,很可能是为了叫我们上车。
我尴尬地对着他点点头,他依旧没有多少反应,只是转过身,留下一句:「上车。」就先拉开门,身体一弯钻进驾驶座。
「真是怪人……」
对於我的结论,骆宇斌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笑着把我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