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百货公司是附近最大的一间。」
走进看起来格外宽广的大楼，纲吉摸了摸口袋，接着领着他左弯右拐上了楼，来到贩售童装的楼层。
琳琅满目的各式童装将空间塞得满满的，虽说如此在衣架之间却还是有很宽广的道路让孩子可以尽情在里头奔跑，此刻也能看见不少小孩一边嬉闹一边被父母拉着到处试穿，画面看上去温馨且快乐。
「哎呀，这位客人。」
就在他们往其中一间店家前进时，一旁身穿正装的小姐挂着职业笑容招呼过来，而身旁的纲吉居然就这样脸红了——或许是因为那位小姐过於靠近的距离与故意放柔的语气——脸颊微微红润、有些支吾的模样又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
不知为何，只要看见纲吉困扰的模样就会让他感觉稍微愉快些。
「呃，那、那个……」
「需要我为您推荐当季的人气商品吗？现在我们店打九折，弟弟要不要进来看一看？」
「嗯……骸，你觉得怎麽样？」
没想到他将选择权移交过来，骸稍微愣了下，但很快便回神，朝那位小姐露出灿烂的笑颜。
「我们自己逛就好了，谢谢你的邀请。」
很显然地她并没有预料到会收到这样的回覆，一张笑脸僵在那，却没有了反应的机会，因为骸早已拉着纲吉继续往里面走去。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拉着人走，但他还是不免在意了下与自己手掌接触的温暖体温。毕竟牵手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昵，他可没有几次体会的经验。
绕进另一间店铺，纲吉让骸去看衣服的样式，自己则站在特价区不知在翻找什麽。
有个人愿意帮忙出钱他是非常欢迎的，虽然自己目前应该算是寄人篱下的状态，但对方都说挑他喜欢的就行……还继续客气可有违这副外表应有的行为。
勾起愉快的笑容，他从架上取下几件衣服站到镜子前审视——既然要穿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虽然他想要的衣服这里似乎没有卖。
时间在如此悠闲的活动下迅速流逝，当两人离开百货公司时，天色已经转暗。
「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衣服吗？」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纲吉开口问道。方才结帐时他什麽也没说，对上头的金额看也没看一眼，或许是真的认为并不算什麽，「我是指……衬衫跟领带，平常就这麽穿，不会觉得拘束？」
「习惯就好。」
微风卷起脚边的落叶，骸抬起头，仰望着周围高耸的大楼。
并没有再提起别的话题，沉默再次到来，直到抵达住所都没人再开口。
带着换上合适衣服的骸回到房间後，纲吉消失了一阵子，不久拎回几个热腾腾的饭盒，看来那应该是他们的晚餐。
「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什麽，如果有不敢吃的……就夹到旁边的盖子上吧。」
掀开包裹住盒子的塑胶盖，纲吉如此说着。
长方形的饭盒里承装着丰盛的菜肴，大概是考虑到骸的身体状况不太能吃油腻的东西，口味都很清淡，唯一可称得上不健康的只有两三块炸得酥脆的天妇罗。
骸并没有特别讨厌的食物，顶多不喜欢辣食，但这里面并没有。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小口的进食，仍有点虚弱的身体急需补充体力。四肢虽然发软但还不到无法动弹的程度，方才虽然外出消耗不少精力，但他还未感到非常疲倦。
纲吉吃得很快，一会儿後便收拾空盒子端进厨房，紧接着传来清洗的水声。
「你需要喝点什麽吗？」
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麦茶，他随口问道。
扒了口饭，骸思考一下，然後答道：「可以的话，请给我一杯水。」
「水就好？」
「水就好。」
「是吗……」
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他的语句充满叹息，但骸并不想去思考里面包含的意图。
终於解决掉晚饭，纲吉让他待在沙发上，自己又出去不知道做什麽。
空荡荡的室内虽然寂静但却弥漫着一种柔和的气氛，骸放松的眯了眯眼，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空上看不见星斗，灯火通明的道路上行驶着许多汽车。由於所处的楼层很高，没办法清楚看见路上的行人，但却可以将凄美的夜景尽收眼底。
视线从景色聚焦到自己的倒影上，红色的眼眸在光线照射下异常清晰。
这个黑手党到底有什麽打算，他还不清楚。
出现於此的理由尚且不明、纲吉又是因为什麽决定留下自己、记忆的断片到底是因为什麽原因——他很在意，但却得不到答案。这令他感到不安，也觉得焦躁，但他不能将这些情绪表露於外。
一旦发现对方打算对自己不利，骸是打算将他们全都送进地狱轮回的。
可是现在却因纲吉——因为这个叫做泽田纲吉的男人，让他有了些许踌躇。
并不是很多，但还是有那麽一点点……有了他们应该没有不好企图的感觉。
这是不对的。
所有的黑手党都肮脏不堪，宛若混浊的污泥，只要碰触到、哪怕只是轻抚过，都会被黑色浸染。
即使感受不到恶意，不代表它不存在。也可能是对方藏得太深，远比自己要更擅长隐藏本性。
开门的声音响起，厚重的门扇被推开，纲吉抱着一袋文件回到客厅，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拿着东西在他身旁坐下，纲吉盯着骸，不发一语。
夹杂着打量的视线令骸不太愉快。对方应该是有什麽话要说，可能跟那堆文件有关，也可能跟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有关。因此他没有出声打破寂静，只是露出礼貌的浅笑，直直回望纲吉。
过了一会儿，对方的表情变得窘迫。
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对於纲吉神情的转变感到困惑，骸在内心挑眉。
「啊……」
终於开口发出短促的叹息，青年露出尴尬的笑容，搔搔脸颊，「那、那个，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是的？」
「嗯，虽然有点唐突，」从那袋文件中取出几张写满文字的薄页，他眨眨一双像女孩子一样漂亮的眼眸，轻咳了下强迫自己冷静，「明天开始你得跟着我一起去上班……」
参与黑手党的作业？
突如其来的发展令骸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又想起要是对方去上班，自己便会独自留在家里——是怕自己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做些什麽？抑或者是这样比较好监视？
无法阻止自己脑内不断窜出的猜疑，骸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着。
「然後就是，我得先跟你说明一下关於我的工作。」
纲吉的声音听上去很颓丧，然而骸并不知道理由，「虽然你的身体状况才刚好转，但Reborn说既然能动就不要闲着……」
语尾总带着犹豫与叹息，听上去令人也跟着沮丧起来。
为什麽要让一个非家族的人参与内部工作？
然而，能有这样的机会接近这个黑手党的核心可是十分难得的，因此骸并没有拒绝。
「好的。」
顺从地点头，然後他用诚恳的语气说道：「能帮上忙我觉得很高兴，毕竟也不能吃白饭嘛。」
「吃白饭……也不是那麽说啦。」
纲吉低头翻阅文件，几分钟後再度开口。
「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们是黑手党吧？」
「黑手党……」听见这个单辞从纲吉口中窜出，骸沉默几秒，然後点头，「知道。」
并没有问他是怎麽知道的，纲吉只是继续道：「我先说一下明天你需要做的事情吧。」
「明天我们九点出发，早上八点我会叫你起床。」
「到时候你会看到一叠……嗯、应该是两叠？两叠的文件放在桌上，」从一堆纸张中抽出两张递给骸，他指着上头的几条项目，「这些是分类大纲，你就负责把那些分成上面这几类，分完之後每类最上面那张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作为换类标示。」
「除此之外，还要麻烦你把我改完的公文按照上面的重要程度分装进不同的纸袋里。」
说到这里他停下，像是要确认骸有没有听懂，问了句：「到目前为止有不明白的地方？」
「装进纸袋之後呢？」
「会有人来领走，那部分你不用担心。」
看来自己是负责很基本的作业。
想来也是，纲吉所在的黑手党应该不会愚蠢到将重要的资料交给陌生人。
不过令骸有些讶异的是，他们难道都不怕自己将公文内容泄漏出去？
但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麽手段能跟外头通讯……纲吉并没有禁止自己使用这间屋子里的任何器具，相对地会如此松懈肯定是因为有监控线路的方法。便他向谁联系了，也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另外，下班时间……明天下午我们还有事要做，大概三点就会离开。」
纲吉取出手机查看资料，注意到骸的视线以为他在询问理由，便补上一句：「要带你去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大碍。」
「好的。」
对方并没有说明除此之外的东西，甚至连黑手党的名讳都未提及，似乎不希望他知道太多。
纲吉手上还有很多资料，不过那些似乎与此刻没有什麽关联，被他随手放置在一边矮桌上头。
骸还想向他询问一些关於这个城市的事情，但忽然涌上的倦怠感却令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恍惚了一瞬。尽管只是短暂的瞬间，仍被纲吉发现了。
「时间也不早，今天就先睡吧。」
起身收拾骸使用完的餐具与空杯，纲吉向他露出温柔的笑容，先前的尴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情绪似乎变换得很快，骸注意到这点。
彷佛像被下了魔咒，自从对方说了这麽一句後他便止不住地想打哈欠。眼皮沉重地像是装了铅，从肩颈传来不可忽视的酸痛感。由於身体确实很疲累，他便没有排斥这个提案。
交给他新的一套盥洗用品并看着人刷牙洗脸换衣服、安稳地躺上床後，纲吉满意地说了句很好，也不知说给谁听。
浓厚的睡意在背脊接触到柔软的床垫时排山倒海似地席卷而来，骸用温暖厚重的被褥将自己包裹，蜷成一团，舒服地闭上眼。
骸意外於自己如此放松，不知已有多久没像这样安稳地睡一觉。
虽说身体疲倦，但他并没有睡得很沉，比较像是在闭眼休息。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然而房间内却没有人的气息。他不认为纲吉会特意隐藏气息，声音也不像是从近距离传来的。
或许是因为难得的舒适，骸恍然地听着，尔後微微睁眼，望着从未紧闭门扉缝隙中隐隐透来的暖橘色光线。
没一会儿声音停止了，紧接着响起似乎是谁踢到东西的痛苦闷哼，虽然只有一下下。
那家伙在做什麽啊？
松懈的精神让他冒出疑问。
忽然熄灭的灯光令他困惑了一瞬，接着便理解到这是睡觉前的熄灯。
纲吉并没有进来睡的打算。
原先他以为对方会与自己同床，所以特意留出一大块位置，没想到最後居然跑去睡客厅。
明明纲吉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根本不必理会自己的感受。
在客厅待了这麽长时间，他很确定外头并没有一个适合拿来睡眠的空间。
翻了身，骸发出无声的叹息，将脸埋入被子与枕头的空间，再度闭上眼。
——奇怪的家伙。
二修於2018/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