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盡豪華 — 二、情網(四)

为了履行一年後回唐氏的承诺,我努力将经验与子怀分享。子怀知道我离开是迟早的事,所以,非常认真地学习,也嚐试去接各种案子,在我从旁协助下,他勇敢上场,我则尽量退居幕後。

子怀是个聪明虚心努力又有冲劲的人,很快就为自己取得主导权,我很开心。为了实践对爸爸的承诺,一有时间,我就回唐氏企业见习。在爸妈的指导下,我也很快就掌握了唐氏的营运精神。

这桩婚事让我终於踏进唐氏企业,爸爸妈妈对朱丽的意见慢慢减少了,但仍希望我不要急着结婚,毕竟依着台湾的习俗是应该先订婚。我认为订婚等於结婚,我和朱丽算是从此定下来了。

朱丽知道婚事定了,告诉我她已准备好随时离开女模的工作。

康强为我们筹划订婚典礼,既不是世纪婚礼,也没有冠盖云集,只是在唐氏的别墅与至亲好友欢聚,但绝对算得上豪华隆重;特别是那套总价百万的蓝宝耳环、项链和戒子,搭配银白的礼服,把朱丽打扮得像公主一般,美艶到了极点。

当我拥着她婆娑开舞时,她的眼里深情款款,我饮着她爱的眼波,醉了。

在这场婚礼中,我见到了她母亲和三个弟妹,特别是她母亲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她真的是个不折不扣贪心的人,难怪朱丽会为这个家付出那麽多。

昨天,子怀接了一位艺术摄影大师的冲洗案,两人在暗房里试了很久,都不令人满意,於是请我今天务必过去协助。

虽有我的加入,但大师所想要的效果,我一时也很难掌控;直到下午五点,我们三人还在暗房讨论处理方式。突然小古急冲冲地敲门进来,要我立刻出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康强惊张的声音,是从南投打来的;说当地医院设备不足,正要将我父母转院到台中大医院。我吓得六神无主,子怀立刻开车送我到台中。我们直奔急诊室,看见伯父、康强和公司两个高阶干部守在门口等候消息。

我忧心忡忡地问:「伯父,我爸妈怎麽了?」

「医生还没出来。不过,根据他初步的断判,要我们有心理准备。」

我急道:「为什麽要有心理准备?他们不是去南投参加张伯伯家的喜宴吗,怎麽会弄到要急救?」

「大概是天雨路滑,」康强补充说:「你爸的座车为闪避一只突然冲出来的野狗,竟自撞电线竿,司机老王当场死亡,伯父伯母也身受重伤。」

我全身发抖,脑子又涨又痛,心里一再重复伯父转述医生的那句话『要有心理准备』,难道…,我不敢往下想,好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祈求老天爷保佑他们平安。

等待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当时钟指着十点四十五分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位医生和护士。护士问:「谁是唐义德的家属?」

「我,我是他儿子。」我赶紧走过去,伯父等人也跟围拢过来。

医生说:「病人刚刚恢复心跳,据了解,车祸当时他弹出车外,所以伤势非常严重,颅内、肝脏还在出血,有多处骨折,昏迷指数只有三,情况很不稳定,医生们还在讨论该怎麽处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甚至痛哭出声。子怀环抱着我的肩膀,要我坚强,告诉我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我强忍着悲,心中还惦记着妈妈,於是问医生:「还有我妈妈,现在怎麽样了呢?」

「另一组人在医疗她,要等他们出来跟你说明。」说完,他和护士又走回急诊室,自动门立即在他们身後关上。

凌晨一点二十分,急诊室的门才再度打开,出来一位医生,说:「谁是唐陈玉娟女士的家属?」我们再度走向医生,医生说:「唐陈玉娟女士虽没有明显外伤,但有严重的脑震荡,现在仍在昏迷中。根据扫瞄显示,车祸当时遭到严重挤压,内脏受损严重,情况很不乐观,我们还在设法抢救,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说完转身又回急诊室。

我像被关在冰窖中冷到发抖,连子怀的环抱都不能让我停止颤抖。伯父无助地看我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

凌晨三点多,急诊室的门又打开了,一位护士走过来,对我说:「你是唐义德的儿子?」

「是,我是他儿子。」

「跟我进去,医生有话跟你说。」

「我也进去。」伯父说。

「你?」护士疑惑地看了伯父一眼。

「我是唐义德的哥哥。」

我和伯父随着护士小姐走进手术室,医生再一次确认,问:「你是唐义德的什麽人?」

「我是他儿子。」

「我是他哥哥。」

医生说:「他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蹟象,经过急救後,虽然一度恢复心跳,但生命蹟象仍不稳定,半小时前心跳再度停止,经抢救无效。所以,我们决定停止急救。」

我忍不住痛哭失声,接下来的事全靠伯父决定。我看了爸爸最後一面,他睡得那麽安祥,我怎麽也无法相信他已经离开我了。

我们把爸爸推出急诊室时,表哥刚从公司赶过来,跟着我们把爸爸的遗体推到太平间。

我忽然想起妈妈,把爸爸交给表哥他们,立刻和子怀奔回急诊室,急诊室的门依旧紧闭着。子怀安慰道:「别急,医生一定会救她的。」

时间以最残酷的方式一分一分慢慢流逝,我的心一点一点淌着血。快到九点,急诊室的门终於打开,先前的医生走出来,我立刻奔过去,问道:「我妈妈,她好吗?」

「还在昏迷中,情况相当不好,须留在家护病房观察。」

我的泪再度溃堤,脑子空荡荡的,静静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办?不久,急诊室走出一位护士,她带领我和子怀去见妈妈。

看着妈妈的右脸肿了起来,眼睛都被挤得变了型,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其中一条管线满是血。我轻喊一声「妈」,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呆呆站着,不敢伸手去触探她,怕一不小心又给她添了新伤。

妈妈的情况虽不乐观,但毕竟命还在;现在迫在眉睫的是爸爸的後事需要处理。可是我的心很乱,一切都听从伯父和堂哥的安排。伯父要我面对现实,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办董事长的後事,我们会成立治丧委员会,把他的丧礼办得隆隆重重。」

在这个时候,我只能选择妈妈,因为她正在生死关头,我必须全心全意守着她,直到她平安为止。

意外第二天中午,昆叔夫妇就搭飞机赶到医院,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到这时候我才有脱离孤军奋斗的窘迫。昆叔夫妇一直陪着我,不是在家守灵就是守着家护病房,等待规定时间进去探视妈妈。

子怀安慰我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要对你妈妈有信心。」

我的信心早被这场意外吓得不知跑到那里去了。但子怀的话唤醒我,我必需对妈妈有信心,她爱我,一定为会我活下来。

意外第三天晚上十点左右,护士出来说妈醒了,想见我们。

昆叔、子怀陪着我进去,走到妈妈的病床前,我轻轻喊了一声「妈」,热泪夺眶而出,昆叔、子怀也啜泣着。

妈妈无力地问:「你爸爸呢?」

「爸?」我说不出口,而且心里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爸的死讯。

「太太,老爷很好,你放心。」幸亏有昆叔适时说了善意的谎言。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妈妈气若游丝,续道:「这麽大的企业,你怎麽接管?」妈妈一定猜到爸爸的情况才会这样说。

「妈,你赶快好起来,我们就可以一起管理。」

「别相信康强和朱丽,我从来都不赞成这桩婚事,不是为了门户之见,而是…。」

妈妈突然呼吸急促,两眼向上翻,护士要我们立刻离开,我们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医生跑进来,我的情绪立刻跟着紧张起来。

子夜十二点左右,护士出来说:「唐陈玉娟的家属跟我进来。」最不希望见到的结果好像已经在等着我,紧张的情绪不断向上攀升,连跨出一步都显得困难。

再度见到妈妈时,她已经没有痛苦,平静地闭着眼睛,像睡得很熟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些惨白。

我的眼泪不再流,我的紧张缷下了,我静静地站在床前,一动也不动。

爸妈的後事办妥後,朱丽辞掉模特儿的工作到唐氏上班。她是我的未婚妻,唐氏公司当然也是她的公司。我相信她专心公司的业务,对我将来接管公司一定有很大的帮助。因此,我把存放公司重要资产的保险柜钥匙交给她,放心地让她投入事业,也放心地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准备一年後接掌唐氏企业,并和朱丽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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