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梢疏处,有语声朗朗。
「和鸣皇后讳成双,大司徒熹之孙女也,姿颜姝丽,绝异於众。
元平八年十月辛卯,册拜太子妃,时年十六,妃少聪慧,善书蓺,太子悦之。有殊宠。
长守元年,仁帝即位,立为皇后,有母仪之德,进止有序。时逢水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后躬自减彻,以救灾戹,帝加敬焉。后性敏,帝数以试之,辄言及政事,分解趣理,各得其情,而未尝以家私干。故宠眷日隆,始终无衰。六年,和国遣使求亲,帝不允,后上书谏帝以天下为重,切为百姓请命,帝终允之,迎和国公主胡氏为琴妃。八年,琴妃生德帝,妃崩,后养之⋯⋯」
青年清润嗓音未来得及续下,就教一道由远而近的稚气女声打断。
「竹子,臭竹子!」
饶是知她口中唤的是自己,他也未恼,只是无奈扬唇,笑弧带着宠溺和包容,「惜儿,你来啦?」
小姑娘从他的窗前冒了出来,绽开调皮笑颜,「我当然要来!若不来,你这竹子只怕就要定在竹林里生根啦!」
她大眼转了转,看见他面前摊着的书,一皱鼻,「你又在看书,明明知自己眼睛不好,老是这样不珍惜自己,晚了眼睛又要发红,这不是叫人担心吗⋯」
「好好好,我当自爱自重。」他轻点她鼻尖,止下她的碎语,「就这一段看完便罢,嗯?」
他怕她等着无聊,复提高了音量,顺道念与她听。
「及帝崩,德帝即位,尊后为皇太后。自太后临朝,夙夜勤劳,推心杖贤,以文德教化子孙,故天下丰稔,方垂无事。
宏彰三年,宇国公辜、辅阳郡王屈、右丞何徙能、凤阁侍郎章翮等以太后多德政,天命实归,率百官劝进⋯」
谁知小姑娘对这半点兴趣也无,一捂耳,「我不听我不听,臭竹子,你答应今天要陪我到後山荡秋千的,可别以为拖得一刻是一刻!」
他没料到自己的意思被她曲解成这样,笑着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听不听。」她依旧掩着耳,语气娇蛮,「你快点呀!现下去才赶得及看落日晚霞呢!」
「是。」他从来抵抗不了她闪闪发亮的眼眸,总算放下了手上的书。
只是他的眼依旧眷恋不舍的在书页上徘徊,亟欲探究百官劝进,那和鸣皇后⋯怎麽做?
可他没来得及续下半字,小姑娘早已迫不及待的在催他,「臭竹子,快嘛!」
可惜了,这会⋯⋯真是欲知详情,只待下回分晓了。
不过有什麽关系?
这书上的历史,早已成了过眼云烟,他该珍惜的是当下,不是吗?
看着眼前的妍丽女童,他微微一笑,温声答应,「这不来了!」
小姑娘一声欢呼,待他走出门外,温软小手一牵,拉着他蹦蹦跳跳往後山而去,眯眼享受迎面薰风。
风轻轻,溜过两人交握的手,溜过竹槛,溜过木桌,拨弄着书页发出唰唰声响,像是谁人话声,将那些年岁娓娓道来。
若细听,会听见她说:「齐笙,你不是个好皇帝,你优柔寡断、昏聩无能,这大聿,交给我来治,能比你好上数倍。」
若细听,会听见他说:「双儿,你值得我用整个天下来换。你要的话就给你吧,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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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淡月,春风十里柔情,吹进寝宫,夜放殿前轻叠数重的杏花,成了关不住的春色。
不只殿外,殿内同样是一片艳溢香融。
年轻貌美的皇太后一身赭黄轻纱罗衫半掩,几乎要掩不住酥胸上的一点红梅,暖白玉脂雕成的裸足在一堵深褐的精壮胸膛上游走,让本该曳地的柳绿长裙上撩至大腿根部,成了横流的绿波,荡漾了一池春水,潮湿而温润。
她浑然不在意自己外泄的春光,更故意以脚指去逗男人胸膛上的突起,为他压抑的轻颤溢出娇笑。
那银铃似的轻笑里藏着挑衅和媚惑,让男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捉住了她的裸足,送到嘴边惩罚似的啃咬。
「别,痒呐。」她一踢,挣开男人箝制的掌,向旁边滚了开来,带嗔的娇斥,「苏将军,你放肆!」
苏将军丝毫无惧,他知道她喜欢强硬的男人,大掌再次精准捉住她的足,将她朝自己拖来,魁梧身躯压了上去,「殿下不就喜欢臣放肆?」
她扬眸看面前阳刚的粗旷脸庞,轻推他抵近的小腹,止不住的咯咯娇笑,「苏将军,你带兵打仗都这麽猴急的吗?」
「臣这是先发至人。」苏将军沉沉笑了起来,手在她腿部游移,略略施了点力道,陷入她柔腻的雪肌。
「这兵法用的不好,换一个。」她摇头,感受到他蛮横力道带来的疼,忍不住呻吟。
「还是⋯」他眯起眼眸,长指猛然戳入花心,「殿下喜欢的是擒贼先擒王?」
苏将军身形本就较寻常男人高大,指也长了一截有余,一下就深入花径,指腹上的粗糙厚茧在每一次出入时都引来她不断战栗,媚吟连连。
「殿下可喜欢这战术?」他明知故问。
「哀家、哀家才不⋯啊啊⋯」她嘴硬,却在他刻意屈起了指去触内壁间的一点後失下了下文。
「殿下如何?殿下不说话,微臣可就无所适从了。」他停下深入的动作,手指一点一点的退开。
她几乎要忍不住要按住他抽离的指,仍强忍了下来,倔强的手抓挠着锦被,蹂躏出一团皱褶後又松开。
只是他手指全然退出後她再也难耐体内油然而生的空虚感,拱起腰肢去蹭另一个更粗壮灼热之物,浅浅吐纳,将紫红顶端都沾的湿润。
「苏将军──」她媚生酥喊,自信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得过自己这样的勾引。
苏将军确实不例外,再无逗弄她的心思,腰一顶,深深陷入她湿泥般的温润紧致,驰骋了起来。
「啊啊⋯苏将军⋯好快⋯」她被他强悍有力的冲击顶得语句破碎,手指有气无力的四处攥握,却什麽也抓不住。
强烈的快感带着她在云端里游走,她在睫与睫交错的缝隙间看见压在自己上头的男人,黝黑的肤色,贲起的健臂,怎麽也和那个人兜不在一起。
可她,就是确确实实的想起了他。
想起那一双温和平实的长眸。
那是一场出於利益交换的婚姻。
地位朝不保暮的太子与势力渐没的孟家世族,为了不被时代浪潮打退的联姻。
她忐忑不安的坐在喜床上,大红袖口上的金锈流霞几乎要被她不安的绞拧给揉成了泥。
她旁徨、她恐惧,可她认份的接受。
因她姓孟,出生就享尽荣华富贵,可注定了要成为朝堂斗争的棋子,她爹宠她疼她,几乎连脚都舍不得她沾尘,但她知道,那是她有利用价值。
就像有人只肯用清晨叶尖的第一滴朝露来喂养金莺,就为牠那一口娇柔婉转的嗓。
她凄凉一笑,纽成麻花的指却松开了。
这是她的命运,那麽,又怕什麽呢?
沉甸甸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心里一豁达了,什麽也就无所谓了,反倒有闲适心情去端详自己凤袍上的五彩绣样,每一个颜色都鲜活饱满得像是要滴出汁来,衣料是上好的蚕丝,方才她将袖口绞得死紧,没想到一点皱痕也没有留下,想来是只捡双茧同宫的丝织成的,珍稀无比。
她爹,确实不惜重本呵。
她垂着头,红润的菱形唇瓣弯了起来,反正红绸掩着呢,谁瞧得见?
只是鲜红的屏障冷不防的被挑起,她一抬眸,就望进了一双澄澈的眸子。
那人八成也是意外会看见她的笑意,接了红盖头的手愣在半空,长眸眨了眨,泛着暖霭的瞳色又浓了几分。
外头的丫头婆子怎麽都没通报呢,她一时有些讪然,结结巴巴的喊着,「太、太子殿下。」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太子微微一笑,替她卸下了笨重的凤冠,「那些繁琐的礼俗太累人,我怕你吃不消,让她们先下去了。」
她呼吸顿时顺畅了起来,自在了不少,但仍垂着眼偷偷打量眼前的人。
她不是没有看过俊俏男子,她、她的兄长、她的父亲都有副好皮相,更正确来说,整个京城孟家,皆是以俊美出名。
但她族里男子的俊美向来都是迫人的,带着骄矜而张扬,那是一种用奶和蜜灌溉而出的华贵,从骨子里毫不保留散发而出的自傲。
可他让她知道,有一种俊,是和煦而无侵略性的,温柔的像是暖日明霞,这样好看的面貌,她活了十几个年头,只见过两次。
只是第一次⋯是何时呢?她有点想不起。
他没注意到她的出神,转身迳自斟了两杯酒,递给了她,「不过这合卺酒⋯却是不能免俗。」
她被动的和他碰杯、挽手,各抿了一口又换杯共饮,目光未曾从他斯文俊秀的脸庞移开,挽手交杯时她甚至注意到他过於浓长的睫在他微笑时会温柔的半掩。
喝过了合卺酒,他甚至还握着她的手掷杯於床下,看着两杯一仰一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天覆地载,天作之合。」
她看着他欢欣而满足的笑容,像个做了什麽大事的孩子,竟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嘴角。
见她又笑,他竟莫名的红了脸,有点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吧。」
只是听了这话,就换成了她不自在。
可她也知道这是今晚逃不掉的过程,温顺的垂下头,不一会就褪得只剩肚兜。
肚兜同样是艳红的色泽,榴花瓣似的轻柔裹覆住里头的软腻白脂,她的身段极好,将软布高高耸起,沟壑里盛满了春意,妖娆媚人。
他见着这麽一幕,眼底有着忍不住的惊艳,但很快敛去,「先上榻吧,别冻着了。」
她羞赧的应了声,顺着他话一溜烟的藏进被里,只露出两颗圆滚滚的眼在外头偷觑着他。
他不像她那时颤抖的解着盘扣,从容不迫的换下了喜袍,里头是简单的素色单衣,他人穿起来朴素单薄的样式,在他身上却是乾净的恰到好处,好像多一分绣样都是累赘。
见他熄了蜡烛掀被入榻,她连忙闭上了眼,安安份份的叠着手候着。
娘说过,上榻後都交给男人,她铭记在心。
可她等啊等的,感觉到身旁温热的体温一点一滴的传过来,甚至能听见他平稳的气息,就是没等到他有後续的动作。
她几乎是凛住了呼吸在等候,好半晌才等到他侧身翻向她。
但他只是撑起身子,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别紧张,安心睡吧。」
她身体不过放松了一瞬,而後百倍的颤了起来,从原本的紧张成了惊慌。
「殿下⋯」她都急哭了,「您⋯可是嫌弃成双?」
她不敢想像他若不要她、得不到他的宠爱⋯那她怎麽办?孟家怎麽办?
她这会也故不得矜持了,松开了自己颈肩的系带扑进他怀中,胡乱的蹭着,以一种笨拙的方式示好。
「傻成双。」他轻柔的抚上她的发,按下她的躁动,「我不是嫌弃你,我知道你怕,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有肌肤之亲,要是我,我也怕的。」
「我没有⋯」她结结巴巴的摇头,可也知道自己这话没什麽说服力。
「我不想强迫你,你也不需要强迫自己。」他淡淡一笑,手沿着她的发蜿蜒而下,轻柔的顺着她的梁脊,「生在帝王将相家,谁的婚姻大事能由己?或许同床异梦、或许貌合神离,可我不想如此,我想执子之首、与子偕老,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咱们不急於一时,嗯?」
她在他温柔的哄慰下放松了下来,隔着一层衣服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跳着,连带鼓进了她心底。
她突然想起出嫁前,家里最小的妹妹甜腻腻的赖在她怀中,笑开了两个小小酒窝,「双姐姐,你说你未来的夫婿合该是怎麽样的人呐?」
她只是微微一笑,有些话她妹妹尚幼,童言无忌能问,她却不能说,她嫁的是太子,岂能胡乱议论,再说了,太子是怎麽样的人,纵然放肆浮夸、纵然桀敖不驯,她又能如何?
那是她的夫婿,是她的天,她能如何?
可如今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夫婿,是冬日夏云、是和风细雨,拥有天底下最澄澈温柔的一双眸子。
得夫如此,她负何求?
她弯了弯嘴角,身子不颤了,细腻无骨的手滑过他的腰,将自己更贴近她,心甘情愿的。
「若是殿下,成双愿意的。」她细声低语,臊得连耳廓都红了。
顶上那人轻轻的笑了,俯下身去啄她的耳,而後向下游移,滑过她脸颊的弧线,最後轻轻覆在她的唇瓣上,在她的唇齿间流转缠绵。
「成双,孟成双⋯多好的名字。」他吻得她气喘吁吁才稍稍退开,犹含着她的软唇,低低喊她的名字,「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