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的八旗子弟去南城「找乐」的地方,有个统称叫做「三子行」,三子就是指戏园子、饭馆子还有窑子。
而清代讲下九流,有所谓「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的说法。戏子指梨园行里唱戏的,推指推车的或四处帮忙的,王八指地方上欺男霸女的恶棍、恶霸,龟指妓院里帮忙的龟公或纵妻卖淫的人,吹灰则是指仵作。
难得的闲暇,李豫堂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但还来不及思考风花雪月、人生理想,这得来不易的清闲就已经随着门把转开的声音被打断。
「豫堂!我们一起去──」
「不听。」
罗宋均两手拍在李豫堂的办公桌上,不满地说:「我来找你就只有去听戏吗?我告诉你,我这次来找你是要找你一起去──」
「不找。」
罗宋均这才把句子讲完:「找如老板。你这样对我的了解有点太深了,我觉得有点害怕。」
李豫堂一手在椅子扶手上,抬手撑着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除了听戏就是捧戏子,还难猜吗?有点脑子都知道。」
「我就那麽没用吗?」
李豫堂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几个意思啊!算了,不说这个,你今天不去香兰堂?」
「去啊!」李豫堂向椅子上一靠,皱着眉:「然後不要一副我不去香兰堂很稀奇的样子,我不去才正常好吗?」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不找?」
「反正你也见不到他,可忙着呢,最近。」
罗宋均先是疑惑,然後「啊」了一声:「田公子回国了嘛!」
「这你都知道?」李豫堂吃惊的道。
「哎,不说他是这里有点名的人,我家里和田家还是有点交情的。」
「管真宽。」
「你管不着。」罗宋均假笑着,语带双关。
「呵呵。所以说你大驾光临到底有何贵干?」
「我有何贵干?刚才不是说了吗?李豫堂你怕不是聋的吧?」
「喔,那你请回。」李豫堂回答的毫不留情。
罗宋均先是一愣,然後绕过他的办公桌站到李豫堂身边,一手撑着桌子说:「你不是要去香兰堂嘛?带上我是会怎样吗?」
「嫌烦。」
「不带你这样的吧?一起去又不会怎样?」
李豫堂换了一只手撑着脸,看着罗宋均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笑意:「你不就想见如春鸣吗?跟你说他最近很忙本见不到,你去要干嘛呢?去了也是白去。」
「那你去干嘛?」罗宋均反问道。
李豫堂回了一个白眼说:「说过多少次?我有我的──」
「目的。」罗宋均也回了一个白眼:「你有你的目的,你说过好几次了,我知道。」
「那你还问?」
「反正你去完成你的『目的』,不妨碍我跟着你去香兰堂,反正我自己一边自个儿玩去。甭管你要干啥,你爱干啥干啥,我绝不妨碍你。」语毕罗宋均还做了一个对天发誓的手势。
看罗宋均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他去,李豫堂自认拗不过他,妥协的挥了挥手,意思是随他的便。反正如春鸣是注定见不到,而罗宋均是肯定会跑去玩,他到时候跟前台小哥讨杯茶,闲扯一会儿,也就自己走了,这感觉上还算得上是可行。
罗宋均见李豫堂终於答应,立刻开始收拾李豫堂的东西。原本打算闭目养神的李豫堂听到收拾声,立刻睁开了眼。
「你干嘛?」
「什麽干嘛?不走吗?」
「走个鬼!大白天你逛什麽堂子?」
「大白天怎麽不能去了?」
「成何体统啊!」
「啧,又不是去嫖娼,哪有什麽体统不体统的?」
「讲出去谁信?」李豫堂呵呵一笑。
罗宋均可不听他这套,一屁股往他的办公桌上一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说了,早点去不是容易遇上吗?」
「你是真的想见如春鸣啊?」
「能见还是想见见的。」
「你确定他没戏,能闲在堂子里让你见?」
闻言,罗宋均说:「这你大可放心,如老板今天没戏这点我可以跟你打包票!虽说,就算他有戏我也拿不到戏票就是了。」
早点去是确实会有机会可以见到如春鸣没错,可是他的目的也不是找如春鸣,他也不是很想听如春鸣念叨,更不想一个人杵在一边,无聊的要死。
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不行。」
「哎,走啦!」
「不要!」
李豫堂的坚持让罗宋均有点无奈:「老实和你说啊,我就因为看你没事才找你去的,而且你和如老板认识嘛。」
「甚麽叫我没事?」
「你这样叫有?」罗宋均质疑的看着一脸清闲的李豫堂。
「忙着思考人生。」
「尽管扯吧你,重点你是如老板的常客不是吗?」
李豫堂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什麽叫『常客』啊?你几个意思?」
「不是吗?」罗宋均不甘示弱:「所以走不走嘛!早去晚去还不都是去?到底差在哪里了?」
李豫堂根本就觉得有差,但实在是拗不过:「好!走行不行?真是罗嗦。」
「你别一脸不愿意啊,还不都是去?」
「好好好,你说得算。」
「别那麽敷衍啊!」
白日的花柳巷和其他地方看上去并没有甚麽不同,安静的小巷没有禁忌的氛围。少了那些喧嚣和纸醉金迷,失去了闪着火光的红灯笼显得平凡,彷佛不过是寻常人家为了佳节张灯结彩而挂上的普通灯笼。
这个时间点说是下午还是有些毛病的,两人各自回住处换了衣服又集合後,时间早已接近了傍晚,太阳离地平线越来越近。
染上了一丝浅浅暮色的小巷,有老人椅在墙边抽菸,有人忙进忙出,甚至有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景色在平凡不过。
此刻的香兰堂也是安静。
大门敞开着,少了那一抹烛光色,相公堂子也显得再平凡不过。
堂子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打扫,堂子里的相公大多出外唱戏去了。由於堂子本身就是一个私人性质的科班,所以有些人是跟着香兰堂的大伙儿唱,当然也有些在其他的京剧班里唱戏。红的唱主角、唱要角,不红的跑龙套,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正在打扫戏台的一个小夥子,一转头恰好看到李豫堂和罗宋均站在门口,立刻机灵的往里叫了人:「唐先生,外头有人找!」
里面一个声音由远到近的传过来:「有人找?这个点儿是谁啊?」待那人站定一看,才发现是前台小哥。
小夥子看到前台小哥出来,在戏台上用手指了指门口:「就是那两个人,唐先生。」
通常这个时间点,堂子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找,前台小哥正疑惑的转过头,就看到了脸上挂着讨人厌笑容的李豫堂。
「李先生?」
前台小哥走向前,李豫堂他们也走进了们。
「你那甚麽表情?」
「不是啊,您那麽早就找来很稀奇啊!这是有何贵干?」
「能有什麽贵干?」
「不是啊,这个点儿有点……」
「跟我没关,是这家伙硬拉着我这个时间就往堂子里跑。」说着,李豫堂指着在他身後几步的罗宋均。
「原来是罗公子?」前台小哥露出了一个表示理解的表情。
这表情看得罗宋均心理不是滋味:「唐先生你一脸彷佛了解了什麽的样子,让人有些火大啊。」
前台小哥打着哈哈:「哎,别着麽说嘛。」
在堂子里练了会儿功,正打完盹儿的如春鸣,听到外头好像有些吵闹。起了身探出头想一探究竟,就被李豫堂眼尖的给看到了。
「哟,还真让你见着了,罗宋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