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外头的夜色比黄昏时更暗,我推开房门起身要走去盥洗和替换卫生棉时,看见了熟悉的背影和不陌生的黑长发在後院,他们相视、他们微笑、他们拥抱、他们道别。我像个偷窥狂一样躲在门板後,直到他们都消失在眼帘我都还没离开,仅是推理各种与前女友在晚上会面的目的和谈会内容该是什麽,但是那天晚上我甚至到了床上准备进入第二波睡眠,都想不出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我又不是秋榆令的谁,凭什麽还想获得答案。
抓起手机想跟林薇抱怨这些排解不掉的心绪,手机萤幕的光线让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下意识眯起,我想自己是无法正确打字,所以按下录音键直接录下语音档给她。
⸻林薇,我觉得我做不到好好生活这件事,我真的觉得自己没办法。我明明就试图面对伤口,可是它却越破越大洞怎麽办?看着他的脸我就好想哭怎麽办?月经来都没有那麽难受,我现在好想把这份疼痛怪罪给月经,好痛苦……
胡乱瞎扯的传送语音档後我将手机萤幕暗下,翻了无数个身,在现实与梦境中辗转了好几次,迟迟无法进入深眠天光就亮了,公鸡的闹腾声再次响起,我将酸痛的身子从床上拖起,要走去盥洗时往後院瞥了一眼,彷佛还是能看见他们两个的身影在光影间穿梭,不知道是光线太刺眼,还是记忆太扎心。
我快步向前走离,却撞见江爸,他浑厚的声音还是让我觉得他像只棕熊,嘴角的笑靥甜如蜂蜜,「小桑,你这麽早起啊。要不要陪江爸去买晚上客人烤肉要用食材,我们再顺便出去晃晃。」
微微颔首回应江爸,简单的梳洗後便背像後院的方向笔直地走,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开口,鸟鸣和安农溪的流水声依然在耳边清晰,心头仍有千头万绪尚未明朗化。认识秋榆令之後,我也养成了没事就往车窗外凝视的习惯,以前总无意识地埋首於手机中,却不记得自己究竟看过了些什麽。
现在光是看着车窗外的宜兰,我都能想起当时在冲绳的光景和温度。
微凉的海风覆上他盖过来的外套,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余温在心底逐渐发烫,犹如外表那般清新的味道混着海风捎来的咸味,他侧过来的脸总是看起来有话要说,最後却只是给我一抹夹着悲伤的笑容。
看着他我并不大会想起子方,可是你看着我,是不是总会想起她?
可是看着伤口尚未癒合的他,我总像看见还在受伤自己,他的眉心拧的有多紧,我的心脏就有多痛。我明白我们对彼此温柔是为了不伤害与自身极其相似的个体,却也不敢再更轻易紧靠是怕走入相似的遗憾。
太多太多的相似,让我们无须情节的演示,都能知晓坏结局的开头的起始。
这是一个不用问就有答案的问题,就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样,是只要看见题目就能马上答出的问题。仔细思忖过後,我才发现每个投到你脸庞的目光上,都能看见你的脆弱,还有那些你还不及对她开口的好聚好散,全堵在伤口里化脓了。
「身体还好吗?」江爸的声音将我窗外的景色牵引回车内。
我点点头,一时之间摆不出没事的表情,他从後照镜看向我轻声问道,「那你跟大榆还好吗?」
「吭?」
大抵是被我过度惊吓而倒抽气的狰狞表情给逗笑了,江爸咯咯地笑,下巴编的肉也跟着笑声一同震动,「从溪边回拾光後你们看起来就怪怪的,我跟江妈走在前头没有很清楚发生什麽事了,但是听到吵架的声音就一定不是什麽好事。虽然江妈告诉我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会自己看着办,要我不要多管闲事。」
「但你们的事情怎麽会是闲事呢。」江爸嘴角浮起的笑容跟在山边逐渐升起的太阳一样暖和,「你跟大榆就像我的女儿跟儿子一样,孩子的事就是父母的事。」
「我自己的儿子跟女儿都在美国生活了,现在只剩我跟江妈在台湾,他们一年才回来两次,每次吃个饭短暂会面就要飞走了,想照顾他们都没有办法。所以看着你们我总觉得自己又有了孩子可以疼了,你们吵架我做父母的当然想问问你们还好吗?」
「我以为好了,但好像又不是这样。」我嗫嚅,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江爸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珍惜相遇的缘分,人生多的是擦肩过後的遗憾,而不是那些无可避免的小伤口。」
***我刚到顺利抵达维也纳!认真快累烂,像个超级路痴的观光客(然後没有像秋榆令一样好的人来带领我们呜呜呜)在车站晃了很久才乘上搭往德国慕尼黑的火车,趁空档来发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