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正午。
陆轻自大学以来向来准时，甚至习惯性早到，於是他十一点五十便举着咖啡杯，二郎腿翘得舒适。
他想着，两人最近的联络渐渐减少，陆轻仍然保持习惯每天睡前一通电话，是男子开始不打早上的电话，甚至直接挂掉夜晚的来电。
大概是到了尽头。
他手指轻敲桌面，目光扫到男子进入咖啡厅的身影。
结果还是这个结局。
＊
「我们......分手吧。」
陆轻听到这句话只是挑了下眉，手掌紧贴着咖啡杯，眼神垂落，而後上抬望向男子的眼睛。
没有问为什麽、没有瞪大双眼的惊讶。
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惹得男子皱起眉头，「你没喜欢过我。」
当初在一起时的确是他死缠着陆轻，他清楚陆轻从没喜欢过他，连好感也没。
陆轻移开视线，他能回什麽？
他也有在这段感情中付出了努力，但能怎麽办？
气氛僵持一会儿，男子放开挺得笔直的背脊，似是投降。
是他太天真，「你忘不了他。」
男子别过头，不去看陆轻的表情。
当初就不应该在一起。
是他的错。
是他太天真。
＊
还是没感觉吗？
凝视男人逐渐缩小的背影，陆轻仍是一贯表情。
低头确认时间，12：00，他们约的时间就是中午十二点。
只是两人都提早到了。
於是也就提早散了。
陆轻放松身子，提起杯子，醇厚的温热流过乾涩的喉咙，萦绕着鼻间的香气、缠缭於眼前的白烟，令他的意识恍惚。
耳边依稀响起雨水的声音，以及电视的新闻播报。
「东北季风......」
几月了？
......几年了？
「陆轻。」熟悉的语气与咬字，驱散了香气与白烟，陆轻刚放下马克杯，一名穿着休闲的男子自顾自地坐在对面。
这人的身分着实惊讶了他，「旅行回来了？怎麽没通知？」
「才刚下飞机，想说来买杯咖啡就遇到你了。」邱子恩点得美式咖啡送上，「柜台前看到的──」
意有所指。
陆轻没有接话，低眼打量装着美式咖啡的杯子。
看不清陆轻的脸所表达的讯息，邱子恩思索一会刚男子离开的表情，「又分手了？」
「嗯。」
单音节，清清淡淡，仍是如此。
「还是没感觉。」尾音毫无上扬。
这句是肯定句，所以陆轻没有回答。
空气缓缓下沉，他俩皆无说话，只觉空间凝结。
「几年了？」邱子恩斜靠椅背，叹一口气。
「什麽几年？」陆轻转头盯着窗外。
下雨了。
他看见路人撑起了雨伞，
他看见两名女学生、年轻妈妈与幼童，同一把伞下的男女。
是情侣吗？
他不知道。
因为寒冷的缘故，窗子泛起淡淡的白雾，使他外面的世界难以清晰。
不清楚也好，
有时候看不见也好。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麽？」邱子恩再次打断他的思绪，「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但又变得跟他一样。」
「这没有不好，只是一种选择方式。」
「我并没有说不好，不过事实是你到现在还没走出来而已。」邱子恩微扬声量，「几年了？」
「我想你还没办法管我这麽多。」他拒绝回答。
「你还能这样多久？」邱子恩起身准备走人，「你觉得这样还只是一种选择方式？」
他走到柜台向服务生要求将美式咖啡打包。
手机又刚好震动——「有事找你商量，我在家。」
讯息。
於是陆轻静静地，看着手机由亮转暗，再来马克杯离开他的视线，然後，也跟着离开这间咖啡店。
他们不欢而散。
他想，也许他不会再来这间咖啡厅了。
回到家，陆轻看见鞋柜上摆着一双高跟鞋。
「你回来了？」接着沙发冒出一颗女人的头，「我有事要跟你说。」
「嗯？」陆轻坐在女人对面的沙发，女人枕着一颗抱枕，把玩着一枚戒指。
「我爸妈，」顿了一下，「还有叔叔阿姨。最近一直打电话催一件事。」
「嗯。」陆轻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故近来相关人士的号码一律拒接。
「他们想要抱个孙子。」
「嗯。」
「所以你的想法？」
「那就生吧。」
女人马上坐起，「你说什麽？」
「试管婴儿。」陆轻倒了一杯水，「我还没说完。」
「那就不要随便断句。」女人送了一个白眼给陆轻，「植入谁的体内？我的？」
陆轻歪头，「不然谁？我？还是你女朋友？」
「你闭嘴。」
「所以你愿意？」
女人蹙眉，将戒指放在桌上，接过陆轻递给她的那杯水，沉默。
「能拖就尽量拖吧……」女人轻揉眉心。
耸耸肩，陆轻提着马克杯进到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网路影片的软体，搜寻气象新闻，播放。
「持续受到大陆冷气团的影响，今天——」
看着标题打着的日期，放下手机，拉开窗帘。
十二月了。
东北季风，雨。
他喜欢十二月，
因为是他们相遇的季节。
他恨着十二月，
因为是他离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