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飕冷冬雪将门前积满一片白,无芽树枝也盘伫着雪霜,一片冷景令人不禁哆嗦。但天寒地冻的天里却仍有一人身披裘袍入於园内,瞻仰一点绿意都没有的树梢盘枝。
喀雀走来他一旁候着。「六爷,宫里传来消息。」
邵琰斜觑一眼。「说。」
「太宫调令三皇子回城守卫。」
他眉心微挑,略有出乎意料之感。太宫谴调三哥军队,这意味着太宫除了重视瞿嶙国主来大然观礼,显然还防着其他事。
不由得他想起邵钰那日特地到旧居找他,以及说的话与举动。沉下眼色眉心蹙拧。「安插在辽阳国里的人有回报什麽吗?」
喀雀摇首。「没有。」
「不应该没有。」扫目一瞪,略有不快。
喀雀心抽了下,脸色犹疑。「也有可能我们的人已被识破。」
闻言邵琰沉默低首,望着脚边白雪。「太宫并未事先与我商议此事.....」偏倚视线瞅向屋内。「太宫是不想信我忠诚了。」
「六爷!万万不可这麽想!」喀雀心慌回语。这话即使是推论但一旦被有心人听见绝对会加以利用,这对六爷来说实为不妙。
「想利用的人自然会趋我而近,太宫此举想必是受了二哥的影响。」阖起双眸思虑,随即冷哼作笑。「既然与我商议也等同不必我出手,这也暗指要我好好将这拜堂完成,这便是太宫认为最重要的,不管任何人的干扰。」
喀雀听他又这般剖析,想必是没胡思乱想了。但又不免望了下屋内,怕刚刚的某个词汇让那姑娘听见。
「安排好了吗?」眼望着白云朵朵的天空,表情平淡而冷。
忽然问话,喀雀回神道:「是,已经备好在後门等候了。」随即瞧他欲往屋内走。喀雀不由得脱口而出:「六爷真的就这麽听太宫安排吗?」
邵琰冷肃双眸斜瞪。「皇亲之事非你能管,再有下次绝不饶。」
「属下──」
「怎麽了,喀雀做错事惹你生气?」雪染走出屋内就见他脸色温怒,不由得问出声。
「管不住嘴,多话而已。」上前迎她往屋子走。
雪染睨了眼後方的喀雀一脸垂首,「想必是必须多嘴跟你说的话吧,否则随你多年的喀雀知你性子是绝不会多言。」
拢了拢她的鹅簧裘袍。「对我而言无需多嘴,依从作事就好。」
听於此言,雪染笑叹不再多言。「你打算安排我去哪?」
「一路游山玩水,没特别安排去哪。」
「咦?」
牵起她手迈步往後门而去。「固定一居多有危险,所以就一路游山玩水吧。」
一路游山玩水?
「那也要有个终点才行阿。」
「没有终点,你一路往北闲游即可,喀雀会跟在你身边无需担心太多。」
一听她不禁停下步伐。「这跟当初说的不同。」
「没有不同,你没有在这便是达到目的。」
雪染自嘲一笑,「这算是闲游还是逃命呢。」话一出口,就见他虽然表情平淡,但被握紧的手被加重力道。她不禁趋前靠近。「不是的,我不是怪你!」
他颔首,抚上她眼角来回摩挲着。「无妨,一点事都没有。」
见状,原本还想再说什麽的雪染伸手环住他腰际,深深一叹道:「我离开就真的没事了吗,我还是觉得心中不安,好像雪雾里有什麽我却不知道要去拨开它。」
他不答话只任由她倚靠着自己胸膛,双眸仰着天际将她拥得紧实。雪染深吸口气收紧双手,随後缓松开手扬起笑意又牵起他手。「别在意,忘了我说的话,走吧。」
睨眼,瞧那故做坚强欢笑模样,邵琰探手至她脑後捧住在她额上轻落一吻。
雪染闭上眼感受着这短暂时刻,这如同最後的一吻令她痛心的滑落眼泪。
不稍多久一辆马车从别府後门驶离,一抹黑影也立即於暗处放出信鸽飞往皇城宫内。
可此时尧宫殿内,邵麒坐望琼和一怒红颜,无需多问他便先行自答。「公主可是为了婚期一事前来?」
「太宫认为我不应该来吗?」
随手将书卷丢上桌,耸肩道:「婚期提前对公主来说应该不是什麽大事,早成晚成始终都会成,既然如此本宫确实不明白公主前来的用意。」
瞧着那张毫无在意的神色,她更是怒火腾烧。「太宫难道不觉得这作法只是随便敷衍,根本没将问题解决。」吸口气,她昂着颈子。「这般行事我又怎能接受!」
听於此他杨起眉尾。「这般行事还不够好吗?让你早早成为老六的人哪里不好?」
「我不──」
「如果公主又要说起那套老六必须对你全心全意,不得心中有心上人,否则自己又要如何对待等等的那些话──」他起身趋步快速走向她。「那就真是枉费本宫如此周章这行事了。」
琼和脸色一白,双眸怒红。「你!」
「况且婚期提前也非本宫说提前就能提前,本宫也须奏上王上才能如此作为,既然公主怨怒何不也去找王上纾解呢。」
她摆手一挥,怒然转身。「太宫既无真心帮我那又何必应诺!既然如此这亲事我也不成了!」
「公主能否息怒一下,这般你来我往的不相让又能如何解决事情呢。」终究还是得由他来好好安抚这公主,着实令他心厌。
琼和侧睨於他。「太宫何来诚心解决,如此在言语上挑剔钻言,不也只是想让我少如此自视甚高吗!」
闻言他两手拂进袖中交叠,不顾自身尊位朝她福身一欠。「是本宫无礼在先,这就向公主赔不是。」
琼和虽仍气怒但也按下心中怒火,直瞅着他。「太宫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
他单手付背走来案桌旁,目望着一锦盒。「因为本宫与老六定了协定。」
「什麽协定?」
「他不会为了外面女子而弃婚,另外他也会在拜堂前将人送走。」
「但那只是送走,并非……」
朝她摆手。「公主莫急,这便是本宫後面要做的。」
蹙起眉心琼和不甚明白。邵麒见状又继续说:「老六性子逼而无益,既然不能过逼就得绕个弯去解决。」敲击锦盒两下,目色望向她,「如公主所言他倚重的是大然天下,那麽他自然对大然的益处为第一优先,既是知道本宫不容那女子,将她送走邵琰也无异议。」
「那太宫又要做什麽?」
「本宫会在邵琰未知的情况下与那女子会面,将婚期提前以免变数多增。」偏头耸肩道:「例如那女子突然自己不见,而邵琰也无法丢下公主不管。」
言於至此琼和终是听得明白。
望着太宫那自信笑容,只让她深深觉得太宫诡心叵测。他所拟策的计画说白了就是不让大然与瞿嶙交恶,以这支点为基础再来设想後续应变以及处理方式。
大然国未来王上如此心态,不知是祸还是福,这让她反而觉得邵琰再这样的人身边言听计从,实在可怜。
「我明白了,琼和到底还是浅薄,让太宫多有烦心实在歉疚。」她福身一欠以示愧歉。
「公主能明白甚好,不管你是被谁煽动而来,本宫心态自然不变。」邵麒摆手。
琼和顿时神色多是讶异,邵麒一瞧反问。「本宫说错了吗?公主不是受到二弟的话才来质问本宫的吗?」
她神情多有飘移心虚。「太、太宫何出此言?我只是单纯觉得太宫此举只像是强迫六皇子罢了。」
闻言,邵麒肩头一耸,没想再追逼什麽实情,反正他本就意料到公主会来问他,而是不是受人煽动也更加无所谓,毕竟他也需要有这些情况才能判断出邵钰是否真按奈不住。
见他笑而不答一副明白神色,琼和急转话题问:「那他会来与我见面吗?」
一听,他面色不明地深吐一气。「会。」
琼和喜上眉稍殷切的朝他作谢。「琼和谢过太宫!」
「公主就无需多谢了,还请公主在多等些时间便能见上六弟,本宫还有要事就不陪公主了。」她颔首不再多留便离开尧宫殿。
就在琼和前脚出,郭瑒便後脚进。「殿下,有小讯急传。」
将卷纸递上案桌,邵麒摊开卷纸几个墨字便入他眼帘,不稍会目光精亮。「老六将人送出城了。」
「太宫下一步如何走?」
伸指敲着桌面,目光瞅着锦盒。「虽然老六与我约定不会让她进府也不会娶她,但始终在我的底线下见面,直到如今才不得不送走她,可这也意味着往日哪怕一时偷机都可能去见她,这只会徒增困扰。」叹气一声,将小纸抓皱,「说到底他摆明把事情全分开来办,完全做到我跟他的约定但又让我无法质问他。」
赞赏一笑,他朗声道。「还真是奸巧呢。」
「您对六爷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给琼和公主的交代又无法言而无信。」
如郭瑒所言,他确实不能言而无信,否则有一次搧动就会有第二次问罪,他可受不了。
倚着腮神色无奈。「本宫长篇大论的让琼和相信本宫会完全做到,自然不能食言,去追查那女人被送到什麽地方,即使不定一居也无所谓。」
「是,属下即刻去办。」郭瑒随即离去。
他倾身掀开锦盒,望着那绣着老六名字的帕子,喃语道:「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疑心、不安都还是得摘除,你可别怨我阿,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