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刀子嘴
「来,先去洗把脸,待老夫稍微烤一下刀刃就让你放血。」
「好……」抽了抽鼻子,康嘉倩乖乖地点头应好,把娃娃先放在床上,用一旁士兵早已准备好的清水开始清洗面部。而另一名在旁待命的士兵也捧着浸泡过热水的布帛,好让温热的布帛能覆盖在她脸上热敷止疼。
正当康嘉倩在被热敷的同时,甘宁仍焦虑地在旁反覆踱步,在旁的陆逊与几名副将自然也脸色不甚好看。光是一个荳蔻少女被欺侮就够令人大为光火,更何况是康嘉倩脸上遭人打得这般黑紫瘀肿?在场众人反覆调息,内心愤怒却依旧在肚内翻滚酝酿,活像闷烧着的锅炉热辣。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孙坚微微地抿着嘴,伸手轻拍甘宁的肩膀示意,转眼看向身後的陆逊,甘宁与陆逊立刻意会,快步走至床边待命。
只见甘宁一屁股坐在床上,小心牵着康嘉倩的手,将她引向自己身旁。怕碰疼康嘉倩,甘宁也小心地摸摸她的发顶,语气也不自觉放轻:「怕你一疼就撇了脸,放血的时候本大爷和陆逊小子会先抓着你哈?」
「噢……」听到这话的康嘉倩乖乖应声,有点艰难地爬到甘宁怀中让他能抱好。
然而康嘉倩才刚坐稳,甘宁一撇眼便看见康嘉倩衣领内侧和双手衣袖底下颜色诡异,隐约能看见一些瘀肿与血痕。难道还有更多伤处吗?心念一动,甘宁手里没能忍住,一把将她的双手衣袖全往上提起翻看。
可这一看反倒让在场众将脸色更为恐怖,因为袖底臂膀满载足以触目惊心的黑紫瘀痕,尤其是被布巾紧绑固定的左臂,若没掀开宽松衣袖的遮掩,否则甘宁根本看不出底下居然肿胀成如此。
这等肿胀的黑紫淤伤令在场的将领全数一同恶狠狠地蹙起眉宇,纵使是长年征战的他们,也不禁一个个发出了愤怒的低狺。
让一个小姑娘受到这等凌虐简直是禽兽不如!
将重新浸过热水拧乾的布帛改为敷在臂膀上,孙坚表示先行将脸上的瘀血放流,要甘宁稳住康嘉倩别乱动。
甘宁应声颔首,一手压制康嘉倩的肩膀并小心不去牵动到伤处,另一手则压在她额面稳住头部,甘宁让康嘉倩确确实实地被锁在怀中无法随意动弹。
陆逊则是出手握住康嘉倩的手腕,顺势按住双膝穴位,确实地压制住康嘉倩的双手双脚,好让她不会因为疼痛而反抗。
持刀的孙坚也丝毫不含糊,眨眼间就在瘀肿最甚的位置划上一刀,深浅适当并无过於深入,刀势流转之下朝着其余黑紫瘀青之处刺入,逐一放流出那些早已病变的污血。
与此同时,孙坚虎眸扫向康嘉倩的臂膀,左手抽去本热敷着的布帛,右手刀锋一转即往其臂膀扫去。
一旁待命的士兵见孙坚刀势停下,连忙上前使孙坚立即能取得浸湿的布帛拭去那些泊流而出的污血。或许是因为先行稍做热敷过,痛楚延缓了一会才逐渐清晰。反应过来的康嘉倩蹙起眉头低声呜呜哀鸣,鼓着腮帮子彷佛有些懊恼似。
孙坚小心翼翼地将污血给按出抹去,可是剧烈的刺痛仍让康嘉倩忍不住扭动挣扎,可怜兮兮的呜呜声一点也没减弱。或许是因为真切痛极,再加上甘宁不敢将压制的手劲放大,康嘉倩的几度差点挣脱甘宁掌控,看得孙坚有些讶异,这小姑娘其实还算挺有力气的嘛?
心思回转到伤势,孙坚松开逼迫污血放流的指掌,将泰半的瘀血暂且放除。脸与臂膀上的瘀血也淡化为墨青色,比起原先那黑紫的淤塞好得多。
一阵阵的抽搐来自於康嘉倩,瞧怀中的康嘉倩可怜兮兮地泪流满面,一张小脸正猛抽鼻子。心底一软甘宁也意思意思地蹭了蹭她脑袋,松手轻搓她的发顶小声安抚。或许是至少甘宁还有点安抚意思,康嘉倩的哼疼也稍有转弱,满脸委屈地缓下抽咽。
「待血稍止就上药吧。」让甘宁接手布帛,孙坚笑笑地再次轻拍康嘉倩的脑顶,转身管辖本营内部情况,并发令让所有弟兄先行休憩用膳。
被放血後的康嘉倩被军医新上了一层药,想当然尔也是被调侃一句全军上下就她最奢侈,能被这样反覆上药的待遇堪比将领。
上好药的康嘉倩当然也不可能能再去蹲虎圈,因为孙坚的下令,她只能乖乖躺在自儿的帐篷里休养不得乱跑。
对此康嘉倩自然是以呜噜噜的抗议声抗议上了整整——三分钟左右,接下来因为方才一顿挣扎耗尽力气,再加上身体正耗费能量修补伤势的关系,谅她再怎麽活像个熊孩子有活力,难免也陷入深沉长眠里。
甘宁虽然还有很多想讲的话也只能全部吞进肚里,懊恼地推开门帘前去与其他将军商谈接下来的战斗。
黄昏时分,行军较远的凌统带着部队归来,发现忙碌於训练的甘宁身边没跟着那只小跟屁虫康嘉倩,纳闷地朝康嘉倩所居的帐篷走去。然而在帐篷前却有两名士兵守在门帘前,两人神色有异地小声交谈着。
挑起眉,凌统开口询问道:「怎麽?她搞砸什麽被关禁闭吗?怎麽让你俩在这镇守?」
「啊啊、凌统大人欢迎您归营,您回来得晚有所不知啊!在前些日子营寨遭受夜袭围攻,小姑娘为了帮忙反倒受伤,左臂遭人打断之外,连那张小脸蛋都破相啦!」
「是啊是啊,之前我也正好在军医那儿被包紮,正巧就看见了姑娘两条臂膀上全都是一块块黑紫,脸也被打得肿起呢!」
「哈啊?怎麽会发生这种事?」听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让凌统深感错愕,无法相信安置在主营内的百姓居然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波及。
正当凌统还想继续细问时,身後一道声音呼唤道:「这不是凌统大人吗?」
「噢、陆逊啊……嗯?你手上这堆树果打哪来的?」回首望去,站在身後的陆逊以布帛包裹着一些树果,熟透的赤色果实看起来相当甜美。
「归营後在下便得知此事,因此方才出营前往附近山林,猎得一些兽肉还寻得一些熟得正好的柰果归来,让康姑娘多滋补身体,兴许能让她快点些痊癒。」
「……啧!」本是默默听着的凌统心底扬起一阵焦虑,没好气地咋了声,神情充斥厌烦的开口嚷嚷:「啊啊、麻烦!真是麻烦!果然营寨里有女人在果真是各种麻烦啊!」
「什……凌统大人?您要去哪?」
「你要进去探望就去啊,我没兴致了,就这样。」
丢下满脸莫名的陆逊,凌统迳自回去自儿的营帐中擦身休憩,躺在行军床上假寐。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在夜中趁无人守着营帐,凌统还是悄声无息的前去探望,藉由烛光看着她那一身被层层包紮起的瘦小身躯,一张本就清秀的小脸此时满布一片片青绿黑紫,没能被遮掩瘀痕、黑紫与青绿的交错看得就让人怵目惊心。
对方到底是抱持什麽样的心态,才会对一个小姑娘下重手?
刺入眼中的伤势让凌统感到内心一阵窒息,这确实是非常严重的伤,左臂也全靠木板紧绑固定,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势,跌打药酒的气味甚浓。
但他来探望又有什麽用?
既无法缓解康嘉倩的痛苦,也说不出什麽好话能让她开心点,留久些也是无益。
下意识地抚上康嘉倩的额面,她的体温高不太自然,反覆与自己体温比对後,凌统脸色更是难看几分:「……啧、还真烫啊。」
这时的凌统想走,却又觉得这一走绝对不恰当,反覆纠结之下,他无声叹息一句真是麻烦,一屁股坐在床板边上就着手将布帛浸染凉水,反覆擦去康嘉倩脸上与颈部的热汗。
反正他只是刚好睡不着罢了,没事干,有人需要照料就顺手作个而已。
只是——顺手就是了。
当天色似乎微微转亮时,凌统抚上康嘉倩的额面,确认这小家伙的体温确实转为和缓才起身离开营帐。
但这一切,全都被本当该守着康嘉倩营帐的士卒们看在眼底。那两人缩在一旁的营帐後头,偷偷地看着凌统的背影,两人满脸戏谑的嘻嘻偷笑。
「啊啊、就说凌统大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是不?」
「哎呀、堂堂一名大男人的,总要保点面子啊!」
「不过这事儿要是不小心传出去,咱们俩肯定会招来一顿训的。」
「乖——嘴巴闭紧点,没事儿、没事儿,什麽事儿都没。」另一名士卒摆了摆手,那神情说有多欢乐就是多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