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每天下班回家必经的那条小巷里捡到一个男人,一个哭哭啼啼的男人。
她撑着伞,就这样愕在原地,无措地看着这个年轻男子号啕大哭。
雨还在下,打湿了他的蓝色制服。旁边一辆送快递的三轮车。哦,原来是快递小哥。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想要假装无事发生一般路过他,本来也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今天加班所以推迟了回家而已,她的肚子很饿,她赚钱不是用来施舍爱心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她踮着脚,从狭窄地小巷中,跨过他修长的屈起的腿,再跨过一个水坑,就像跨过了什么垃圾一样,她不禁回头看他一眼——她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都怪他腿太长了。
他怔怔地抬起头,恰好与她目光相对。
脸上的泪痕与雨水混在一块,一张瘦削的脸庞被雨水冲刷得惨白,雨水而后顺着尖尖的下巴颌滴落,最让人惊叹的是他的眼睛,像是书法家用淡墨轻点而成,又像一口幽深的暗湖,表面平静,深处却翻涌着漩涡。
无怪她想出这么多形容词,早年文学系毕业,总想将美好的东西转化成优雅的词句,尽善尽美地还原出来。
“你——”
“小姐——”
两人同时开口。
他十分懂礼貌地住口,扶着墙站起来,肉眼瞧着好像有一米八几的样子,比她前男友还高一点。
“你……冷不冷?要跟我回家喝杯茶吗?”她还是这么说了。
他本以为她会问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收留他。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喝杯热茶。
“如果方便的话……太谢谢您了,小姐。”
她停下来等他发动三轮车,“我家就在前面,你是负责我们这片快递的吧,我平时上班太忙,都没怎么见过你。”
他有些羞赧,“现在都是用快递箱,不过我还是见过您几次的,大概您忘记了。”
“瞧我这记性,”她停在单元楼前,输入密码,也没避讳他,“我看你快递送得都差不多了,怎么还不下班呢?”
他眼睛红红的,一听这话,好像又要哭了。
“今天冒雨送了一天快递,这是最后一车,我把三轮车停在路边,等投递完以后回来一看,一车的快递就被偷得只剩几件了……”
她恍然大悟,口头安慰道:“没事没事,先进来休息吧,千万别感冒发烧把身体搞坏了。”
推开门,打开开关,一室暖黄的灯光。
好美。他在心里感叹。
“愣着干嘛?进来呀。”她看着站在玄关处的他,不解道。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浸满雨水的鞋子,实在不好意思踏上那块雪白又毛茸茸的地毯。
“我身上全是湿的……”
她只好走过去,强行把他拽进来,他倒没有反抗,一脚踩上那地毯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心悸。
“我目前单身人士,你不用不好意思,家里还有几件我前男友的衣服,你先去洗个澡,待会穿他的衣服就行。”
他望着她认真做事的侧脸,呆呆地哦了一声。如果他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他一定不会和她分手。
可是他不配。她一看就是城市长大的女孩,受过高等教育,房子是爸妈给买的单身公寓,而他呢?初中刚毕业就被迫从老家来到城市里讨生活,街上的英文电影海报他都看不懂,做快递员虽然累但是工资还算可观,可是对于没有房子的他来说,一个月的工资刨去房租和伙食费,至多能存下一两千而已。老家还有弟弟妹妹,等着缴学费,等着各种节日礼物——哪怕只是一支笔,一个文具盒。
但是现在,他丢了整整一车的件。
他赔不起。
她一边为他忙上忙下,一边诅咒着无良的小偷,奸商贪官你不去偷,偏要偷最底层的普通劳动者,这种小偷他妈的还是人吗?怎么不回炉重造呢?
生气也无济于事,她和他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时的困窘好解,穷病难治。
他被她推进了浴室,教他那些写满了外国字的瓶瓶罐罐,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水,还有啊,热水往左边打,记得要等一会水才会热,他听着她絮絮叨叨,竟觉得很温暖。
要是可以一直这么看着他就好了,她心想。他长长的睫毛耷拉着,盖住那双疲惫的眼睛,鼻若悬胆,口如含丹,皮相虽不到完美的地步,但观骨相,却是个真正的美人。
她心想:你要是做个出卖色相的工作,现在早已赚得盆满钵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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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的新闻,太心疼了。所以忍不住下笔稍微写了写,应该会有第二章吧……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