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有个喜欢的女孩,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眼里只有她,她就是他的阳光,是他的全世界。
他曾以为这就是真爱,他以为他的喜欢可以深深打动她,因为她也喜欢自己,非常非常喜欢。
因为她是这麽说的。
南梓冽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今天的心情。平常在学校一天的生活除了上课、吃饭、午睡、打扫、放学以外,他下课时间很少一个人度过,都是跟他邻桌一起……当然不是什麽美好小确幸,也没有任何浪漫展开,只有血腥到被列为十八禁还会全程打上马赛克的激烈展开。
当然,他绝对不是抖M,绝对不是。这点还是必须强调的。
可是呢可是呢……言虹黎今天居然没有来学校!还是临时请假!据说是生病发烧很严重。南梓冽觉得自己三观崩坏、世界崩裂。
言虹黎居然会发烧?还病得很严重?真的假的。那个暴力狂抖S,那个平时总是自信满满的家伙居然会被区区感冒病毒打败?他还以为细菌啊、病毒啊,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居民都会被她的可怕气场给吓得屁滚尿流,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到底把虹黎当成什麽啊?」把心里的讶异分享给刘婉婷,却得到对方的白眼和鄙视。
说真的,南梓冽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夸张了,只要是人类都有生病的时候,生老病死是生物的生命循环历程。但是言虹黎……该怎麽说呢,总觉得她就是那种百毒不侵、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人可以撼动、打败的存在。
明明一天到晚被虐,自己还崇拜她到这种地步,简直跟脑粉一样。
南梓冽颓丧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出深深的、长长的叹息,却不晓得自己在惆怅什麽。
结束无聊的一天,南梓冽背起书包跟大家打招呼离开教室。下了楼梯,拐弯,走过每天必走的路线,看着熟悉到早就腻味的光景,穿过穿堂走向校门,却注意到其他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很不寻常。
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眼神。
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他放慢脚步竖耳倾听,发现大家议论的源头在校门口。还没仔细看那个让大家露出奇怪眼神的人事物是什麽,他就听见似曾相识的嗓音唤着他的名。
「梓冽──」
他听见有人这麽喊他。
会这样叫自己的人没多少个,除了那几个好友。但跟他关系很好且会这样叫他的女性只有漾漾,但这个女生的声音跟漾漾完全不一样。漾漾的声音非常活泼有活力,就像在夏日中盛开的向日葵,听见她的声音都会让人心情明朗。
这个声音带着刻意的嗲声与娇柔,是他最讨厌的类型。让他讨厌起这种女性的源头……
抬头望去,穿着白衬衫、苏格兰百褶裙,搭配黑长袜及高筒帆布鞋的少女就站在自己面前。刘海斜分,放下的过肩长发染成现在流行的可可色。明媚的眸光直直瞅着自己。
「孟韵蝶,」他以自己从未想过的低沉嗓音开口,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你出现在我面前干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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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位女性让她非常向往,她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女神。
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在幼小的她眼中,女性既美丽又充满自信,果敢、聪慧、多才多艺,料理也很美味,体力也很好,几乎什麽都难不倒她。
她曾因为拥有与她近乎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而感到自豪。
睁开眼,脑袋昏昏沉沉。从鼻间唇中吐出的空气前所未有的混浊,身体如被灌铅般沉重。
好热。好冷。头好痛又好晕,好想吐。
强烈的不适感席卷而来,宛若浪潮将岸边摇摇欲坠的自己毫不留情地卷入、吞噬。
言虹黎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撑坐起,首先就感觉到全身的黏腻。汗水流满全身,衣服死死贴在身上,汗水像是第二层皮肤般服服贴贴,恶心死了。
好不容易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言虹黎走到衣柜前随意从里头扒出换洗衣物,带着神智不清的面孔走下楼梯,却因为一不留神而踩空,像颗球一样咕噜咕噜滚下楼梯。
「好痛……」
蜷缩在地板上,肢体因疼痛微微抽蓄。她觉得自己简直蠢毙了。还好爸爸要到外地取景有阵子不会在家,翼也去大学上课,不到中午不会回来。如果现在的样子被他们看见,他们一定会很担心,担心到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
她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懦弱无能的自己。
从地板上爬起,扶着墙壁站好後她缓缓转动身体、活动关节,确定没有流血也没有受明显的外伤,就只有一些地方有碰撞产生的瘀青而已。她拎起落地的衣物摇晃的进了浴室。
然後,她看见镜中的自己。
西方人深邃立体的五官、亚麻色长发、碧绿的瞳孔,姣好的面孔与高挑的身材。她很明白这张脸孔对男性与女性都有非凡的吸引力。
就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长得越大,随着身体发育,她的脸蛋也脱离童年的稚气渐趋成熟。明明只是高中二年级,但这副样子走出去,就算只是简单的短T加上牛仔裤,大家也直觉地认为自己是大学生或已经出社会的成年女性。
这份成熟、这股魅力,
全
部
都
跟
那
个
该
死
的
女
人
一
模
一
样
。
言虹翼回到家匆匆忙忙地准备进厕所,却看见地板上拖着一道长长的红色痕迹。深褐色,从厕所门口一路拖曳,而後向上延伸。
连生理需求的迫切都忘了,言虹翼扔下背包沿着痕迹往上冲,红痕停留在三楼一道紧闭的门扉。
「黎!黎!言虹黎!」言虹翼拿出毕生的力气用力砸在门板上,彷佛想靠拳头把门敲开。
当然是敲不开的,手还传来剧烈的疼痛。但他紧张得连疼痛都不管,只是死死的用拳头不断砸门板。
「妈蛋,言虹黎你他妈的快点给我开门!说话啊!干!快说话!」
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
「言──……」
「我没事。」极其虚弱的声响紧贴着门板,从门缝飘了出来。
言虹翼立刻止住拳头,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什麽没事,你这种虚弱得跟鬼一样的声音连鬼都不相信你没事。妈的你快点给我开门,不开门我就去找钥匙来了!」
门後方传来她的轻笑,「早料到会这样,所以我把备用钥匙拿走了。」
翼一旦陷入紧张或极度慌张的状态,语速就会变得极快,脏话连连。明明平常都不怎麽骂脏话。言虹黎深深觉得现在紧张得连表面礼仪都顾不上的他,搞不好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虽然现在想这些被他知道肯定会被挫骨扬灰。
「干!言虹黎你少给我开玩笑了。地板上的血是怎麽回事?你有没有好好消毒上药啊?拜托你别闹了,给我看看好不好?」
言虹黎靠在门板上虚弱的喘息。医药箱颓倒在地上半开,里头的药品绷带等滚落一地。裹在右手透着鲜红的绷带如同感应到主人疲惫的身躯一般,无力垂落地面。
「没事,我好好止血了,也有消毒,没流血了。抱歉,翼,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这件事情麻烦你瞒着爸爸,不要让他知道。」言虹黎轻轻闭上眼睛,「让我休息一下。没事了我会出去的,其他事情麻烦你了……」
听到门後的脚步声吸拉吸拉的离去,确定对方走了以後,咚的一声,原就因发高烧而虚弱无力的身体加上先前情绪过於激动又流了不少血,让身体更加脆弱不堪,体力不支的应声倒地,躺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从艳红的唇中吐出无力的炙热喘息。
一滴两滴。
眼泪忍不住从眼中溢出、滑落,在地板上绽开哀伤的泪花。
到底为什麽会变成这样?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错了?从那天开始她一直一直在思考,不停地思考。但是她不知道,想不出也找不出问题的答案。究竟为什麽会演变成这样?
言虹黎忍不住蜷缩起身体低声呜咽,像极了旁徨无助等待安慰的孩童。但她明白,她所期待的、记忆中的那份温暖已经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去了。
好不容易将地板上已经乾涸的血迹全数处理乾净,言虹翼走进厕所首先排解生理需求後,看着地上的满目疮痍,静默不语。
浴室的地板散落一地的碎玻璃,与洗手台上方残破不堪、只剩下镜框及残留框面的玻璃残渣。
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透着灯光闪烁着锋利光芒的玻璃残片上沾着深色的痕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算长期不在国内,他也常常与言虹黎用通讯软体或视讯联系,之前也曾在假期中回国数次。
在那段期间,她时不时会像这样突然爆发,将视线所及内所有可以映照出自己模样的物品全数砸碎、破坏殆尽。只因为她与那女人的容貌近乎一模一样。
「果然是太压抑自己吗……」大笨蛋。言虹翼叹息似的喃喃自语。
自从双亲离异後,她为了不让叔叔太难过,才小学五年级的她开始学习坚强与独立。因为叔叔是模特儿,偶尔会兼差当演员,待在家的时间很不固定,所以她将家事一肩扛起,学会如何煮出美味的料理、如何可以快速把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学习照顾忙碌於工作又对她爱护有加的爸爸。
那个笨蛋从不说苦,也不懂得撒娇、耍任性、闹脾气,才几岁而已就老气横秋的像个小大人,比同年龄的孩子们都来得早熟。国中不知道为什麽有段时间变得特别阴郁,後来又好了,估计是叛逆期吧。国中的女孩子总是容易多愁善感,更别说照顾家里、将所有压力都一肩扛起的言虹黎。
明明还有他们,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为什麽都不愿意依赖他们呢?
「你这个大笨蛋,连生病也不肯说……」
这次换他来保护她了。这次他一定会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