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糖潮 — 第四部07

「副座。」她敲了门,听到了简呈的答应便进了门。

「周昕璇,我正想找你问清楚。」简呈看着她,连客套都省了,只是阴沉地哼笑道,「这公文,我有看错吗?」

他翻开放在桌上的红色公文夹,「你还签了名?你不是说要把杨宜桦给弄下台?你不会是说假的吧?还是你耍着我玩?嗯?」简呈面色哼笑,语气却相当严厉。

「副座,这就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有了上次交涉的经验,她已经可以在喜怒无常的简呈面前稳住阵脚。

「你这次又想做什麽?」简呈挑眉。

「我想请副座……」她犹豫一下,随即硬着头皮,「…把这个公文挡下来。」

「挡?」

「对。」她点点头,「副座,启艾昨天下午便开始请一个月的病假,无奈今天早上被杨宜桦给扣住她的诊断证明跟假单,所以没办法帮启艾请到这个病假。」

「所以你来,是想要我帮你把这个公文挡下来?」简呈马上一语中的。

「对。」她厚着脸皮。

「嘿嘿!」简呈拍拍手,嘴角笑起轻蔑,「周昕璇,看起来你也没有多大本事,对吧?这次如果我不帮你,你是不是就跟上次一样没辄了?是不是就这样让公文签呈上去给所长?林启艾就这样被搞掉、杨宜桦也就这样平步青云坐上我这个位置,对吧?」

「不对。」她沉声道,「如果副座这次不帮我,我当然会再从别的方式下手。」

「喔?譬如?」

「譬如,直接将诊断证明及假单直接送交到总公司人事课。」她眯起眼。

「喔?」简呈嗤笑,「这样你就黑掉了,越级呈报?你要做那麽大的牺牲?」

「对,这是最不得已的状况。如果真的无法阻止杨宜桦升官,我的确会这样做。」相较於简呈的轻蔑,她严肃道。

「嘿,年轻人果然历练不够。他要升官,你就让他升嘛!只要你还继续待在中华制糖,多的是把柄让你找、多的是机会把他抓下来,不是吗?你这样自寻死路,只为阻止他『现在』一时的升官路?太傻了!你只能阻挡他这一时,他以後多的是像现在的机运,可以顺水推舟升官啊!」

听闻简呈的挑衅,她一股恼怒与不耐直直升起、并且直冲喉门,「那,为什麽副座这麽多年来,只能挡住杨宜桦不让他往上升官,而不是直接解除他的课长职务,让他变成一般的基层员工?甚至,直接把他给踢出中华制糖?」

简呈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出言不逊,一时愣住。

「副座,我想做的,就是保住林启艾、卡死杨宜桦申请专利的路,然後一步步地把杨宜桦搞垮;现在杨宜桦已经对我起了很大的疑心,我也并不打算再假装是他的心腹。」她眼神坚定,「所以,到非不得已的紧要关头,我绝对会毫不考虑牺牲自己——只要可以把他搞垮,越级呈报又如何!」

简呈愣了良久,这才皱起眉,「周昕璇,杨宜桦到底对你做了什麽……?」

「副座如果肯帮我这次,以後您有什麽需要帮忙,我绝对两肋插刀;如果您不肯帮,那也就罢了。」她摇头微笑。

简呈不再回话,也收起了他原本轻蔑与嗤笑的轻浮态度。

他双手交握在胸前,严肃地盯着她,「好。」

过了良久,他这才拿起笔,在公文上飞快地写了写,接着阖起红色公文夹,丢到桌前标示着「已核决」的柜子上,目光也不再与她交会,「你要回办公室时,顺便带回去吧!」

她往前取回那本红色公文夹,也不翻开来看,便转身准备离开。

「记得把诊断证明夹上。」简呈忽道。

闻言,她回过头,却见简呈埋首在他的公文堆里,依然未与她的视线相接。

「副座,谢谢您。」她由衷地说出这句话後,便离开了简呈的办公室。

回到车上,冷静的外表立马卸下,她这才赶紧翻开公文。

公文上,只见简呈方整的红字写着,「林研究员因病请假一个月,此时乃非解聘之时,故此事应暂缓於後再议。」

她闭上眼,松了口气,全身原本紧绷的肌肉霎时放松。

多亏了简呈,她终於以伤害力最小的方式阻挡了这份公文。

但下一秒,她的全身细胞又再度警戒起来——这份公文退回给杨宜桦後,杨宜桦会就此罢休吗?

毕竟这件事可是至关他的升官路,他会就这样让简呈挡下公文吗?

她皱起眉。不管了。以後的事情,发生了再来思考对策吧!

她摇摇头,抬起手看了手表,已经九点了。

她到此时才想起赖卓群。不晓得赖卓群的计画终止会议进行地如何?

赖卓群孤军奋战,是否足以对付杨宜桦、黄计及陈廷禧一行人?

她此时才惊觉自己的自私——她一心只想挡下手中这纸公文,却没考量到赖卓群或许会需要她的协助;虽然赖卓群的能力比自己要来得好上太多、他也没开口想要她的协助,但就这样放他一人孤军奋战,似乎也太超过了。

虽然会议已经进行了三十分钟,但她决定要去会议室看看。

只要会议还没结束,她都有权利可以与会的吧?毕竟她可是「代理主持人」。

打定主意後,她发动车子,便朝另个园区的方向驶去。

抵达园区後,她火速地将公文放置到杨宜桦的办公桌上,便赶到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紧闭的门板底下透出光亮,透露着里面的确有人在开会;但里面并没有传出她原本预期会有的舌枪唇战声响。

她在门外深呼吸一口,接着谨慎地打开门。

一开门,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会议室里只有杨宜桦、赖卓群、陈廷禧,以及她完完全全没料到会看到的——锺汐苹?

「Apple?」她愣住。大家似乎也没料到她会忽然闯入,一时也与她面面相觑。

现在是什麽情形?

现在不是在开计画终止会议吗?

为什麽只有杨、赖、陈三人?

甚至连跟这个计画毫无相甘的锺汐苹也在场?

她不禁看向赖卓群,赖卓群却轻巧地闪避掉她的目光,改而低头翻看笔记本。

见到赖卓群如此反常的反应,她一股不安霎时升起。

「昕璇,请问找谁吗?」陈廷禧打破了维持数秒的尴尬,慈眉善目地问。

「呃,」她顿了顿,极力想厘清现在是什麽情况,「不好意思,所长,我只是想赶来参加『味觉细胞分离合作案』的终止会议。」

「终止会议?」陈廷禧挑了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坐在他身旁的杨宜桦及赖卓群後,随即又恢复慈眉善目的面孔,「喔,那个会议刚结束而已,现在我们只是在叙叙旧。」

「这样啊……」她愣了愣,同时也听出了陈廷禧的话中话,因此她只能摸摸鼻子,「好,那……不好意思打扰各位叙旧了。」语毕,轻巧地关上了门。

一关上门,一股很怪异的感觉马上浓重地笼罩在她心头。

她马上赶回办公室,上网查找公司内网的现行计画列表——只见「味觉细胞分离合作案」依然稳当地挂在上头。

她皱起眉。

这个计画究竟有没有终止?

或许有成功终止,只是因为文书作业流程的关系,所以网路上的资讯尚未更新吧

?但若是如此,方才赖卓群刻意避开她目光的样子也太奇怪了。

一想起方才赖卓群古怪的模样,她张大眼。

不对呀!这可怪了!

方才如果真的有召开计画终止会议,简呈为何还能稳当当地坐在办公室与她对话?

简呈虽然离职在即,但目前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副所长;既然陈廷禧都出席了,简呈有什麽理由不出席?

还有,为什麽锺汐苹会出现在那个奇怪的场合?

这一切,根本完完全全说不清啊!

她揉了揉昨晚一夜未阖眼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但内心源源不绝流窜出的不安感依然压得她喘不过气——在那霎那间,她忽然想起林启艾。

林启艾那家伙,不晓得如何了?

「起床了吗?身体有舒服些了吗?」

她传了讯息给林启艾,却未见林启艾读取讯息。

等了大约两分钟後,她不耐地拨了电话给林启艾,拨号音却在响了数声後转入语音信箱;她不死心地再打第二通,拨号音依然在响了数声後转入语音信箱。

她皱了眉。

林启艾到底要不要紧?

但当她下意识地想打第三通时,与生俱来的高傲自尊阻止了她——身为长官的她,对下属连环call好像很奇怪,也显得自己巴着人家不放,於是她决定停止找寻林启艾的动作。

她坐在位置上试图稀释想找到林启艾的想望,但她马上就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渐渐平静,反而更焦躁起来。

不管了,她决定要去林启艾家一趟才能安心。

一打定主意,她打开通讯录,确认林启艾租屋处的地址後,拿了车子钥匙便离开办公室。

坐上车,刚驶离中华制糖没多久,她的眼角马上瞄到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

「启艾…?」

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不是她找得要死的林启艾吗?

即使林启艾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她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她。

她不是要林启艾乖乖待在家吗?她蹓躂出来干嘛?

狐疑之中不及细想,她无暇顾及交通号志,直接在路口上演大回转,直截了当地停在林启艾的机车正前方,完美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启艾想当然尔又是一愣。

「你怎麽会在这边?」她摇下车窗,皱起眉头,也没空跟林启艾客套寒暄,劈头就问。

「我要去上班。」殊不知木头回神後,却是冷冷的回答。

「上班?」她愣住,随即一股不耐,「我不是让你请一个月病假吗?你要去上班?有没有搞错?」

「我才想问你,」想不到林启艾脸色一沉,「你让我旷职在家,又是什麽意思?」

「旷职?」她愣住。

「对,旷职。黄博早上打电话给我了。」

「黄计?」

「昕璇,你到底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林启艾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不要在这里讲。」她摇摇头,虽然这里几乎没有车辆往来,但她还是不想在这样的路上,与林启艾隔着车窗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嚷嚷;况且她完全不晓得林启艾到底发生什麽事情,她不想在这样的状况下说太多话,「你上车,我载你回家。」

「我想去公司看看。」想不到林启艾断然拒绝。

「林启艾,你不要闹了!我已经为你奔波了一早上,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她忍不住了,所有累积的压力都在那一瞬间转换为暴怒爆发开来。

「……。」她的暴怒成功地压下林启艾原先的气焰,林启艾转而沉默不语。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进公司。」发觉自己情绪失控,她努力恢复冷静,「我不晓得黄计到底说了什麽让你开始怀疑我,但如果你连让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忽然一股难过的情绪卡在她喉头,「那就真的说明了在你心里,我跟黄计的地位是差不多的……烂。」

林启艾闻言愣了愣,最後终於投降,「好,回你家。」语毕,便头也不回地调头骑走。

她见状,赶忙转动方向盘跟上林启艾——纵使生气林启艾竟然为了黄计而怀疑自己,她还是担心着林启艾的身子;因此她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让她既可以让车子谨守秩序地开在车阵中,却又能一直保持在可以看到林启艾的角度跟着。

随着时间在密闭的车里缓缓前进飘移,她的情绪终於渐渐沉静下来。

虽然极其安全地坐在车里,她依然小心翼翼、深怕被发现似地,偷偷注视着林启艾细瘦的背影——真是的,明明很生气、很难过的,但,她真的、好想保护林启艾啊。

方才愤怒难过的情绪,在几秒内早已不争气地幻化为心软。

但,她有办法保护林启艾吗?

一直以来,她一心只想着要将杨宜桦拉下台;曾几何时,「保护林启艾」在她心中变得数一数二地重要,但目前这两件事却都让她力不从心。

虽然有了简呈的帮忙,那纸解聘林启艾的公文暂时成功地挡了下来,但杨宜桦後续不晓得又会出什麽招?

还有,味觉细胞分离合作案究竟有没有成功终止?

另外,刚刚会议室里,赖卓群的行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当感到思绪又开始渐渐紊乱时,她赶紧深吸了口气,企图将那些复杂又负面的想法给赶出脑门。

不一会儿,她们再次进了她的家门。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她首先打破沉默。纵使早已原谅林启艾,但高自尊的她说起话来依然冷呼呼的。

「昕璇,你跟课长,到底是什麽关系?」林启艾也不是省油的灯,话语同样冰冷。

「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她皱起眉,她没想到林启艾一开口,就触动到连她自己都最不想去碰触的回忆,「你想听到什麽答案?黄计到底跟你说了什麽?」

「黄博说,你跟课长,」林启艾闭上眼,「有『奇怪的』关系。」

「奇怪的关系?」她挑眉,「他到底说了些什麽狗屁?」

「他说,你与课长有『奇怪的』关系,所以他才让你升任高级研究员、甚至还把办公室隔一半给你做办公室。」

「嗯。」她没有想到黄计会对林启艾说这些。

这些的确是事实,但由黄计口中说出来,绝对会比她亲口对林启艾坦承,杀伤力要来得大上几千倍。

「所以,他要我不要被你牵着鼻子走。」林启艾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说着,「否则到最後,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黄计就说了这些?」她眯起眼。

「对。」

「好。」她闭上眼。

「所以,昕璇……」林启艾有些欲言又止。

「对,我跟课长的确有『奇怪的』关系。」她睁开眼,忽然觉得全身无力。

对我有怎样的想法、对我有怎样的误会,就那样吧。

她受够了被挑拨离间、受够了不被林启艾所信任、受够了这些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就那样吧。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保住你。『奇怪的关系』与『保住你』,明明就是两码子事,为什麽你会这样轻易被黄计牵着鼻子走?原来我为你做的,都比不上黄计说的几句话?」

「……。」林启艾无言以对。

「伤害已经造成了,林启艾。」她冷冷地笑着摇头,「想不到你会为了黄计而来怀疑我。」

「怀疑?」林启艾马上被激怒了,「那你怎麽不说说,你到底还有什麽事情瞒着我?」

「瞒?」她愣住。

「对。」林启艾盯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此时被怒气蒙上,「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其实对你根本一无所知啊,周昕璇!你要我分离味觉细胞,我就去分离;你要我做计画主持人,我就去做;你说我分得的那些『颗粒』是污染物,我就再更努力地重复相同步骤;现在你要我请病假,我也去请……你发现问题在哪里了吗?你一心要我跟着你的计画走,但我从来不晓得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麽!昕璇,你对我了若指掌,但你对我而言却是一团谜!我连为什麽你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为什麽你千方百计想把课长拉下台、为什麽你这麽拚了命地想保住我……我全都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你怎麽能一味地怪罪我的怀疑?」

最後,林启艾歇斯底里地吼着,「我这麽说好了——在中华制糖,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

两人之间的气温瞬间降至冰点,只剩那句「在中华制糖,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一再地回荡在她们之间已然破裂的遥远距离,久久无法散去。

她没有想到林启艾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瞒?一无所知?一团谜?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这些关键字一针见血却又杀伤力十足地刺进她的心里,她忽然不晓得这些日子以来,她从只关切自己的「报复」、「计画」,到把「保护林启艾」这件事摆在内心最重要位置,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这段日子以来的奔波,本来以为自己孤单,她到此时才惊觉,现下这种被怀疑、被丢下的感觉,才是真正铭心刻骨的孤单——

就像赖卓群丢下她、父母丢下她时,那样地令人难以忍受;她到此时才发现,原来林启艾在不知不觉中,竟占据了自己内心。

昕璇,昕璇。

昕璇,心悬。

这是她在父母过世时,恨自己名字的原因。

就是这样的名字,才会让她有永远割舍不了的羁绊与牵挂,才会让她永远无法以全然理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到现下此时才想起,她曾经是如何地苛求自己不再挂心任何人(她也其实无人再可挂心),却又在那天的自强号上,这五年来的苛求,却在见到橘发女孩踉跄步入车厢时,也随着她那狼狈又愤怒的步伐中,给踩踏地无影无踪。

见着眼前全身充满着刺与不信任的林启艾,她忽然感到无以复加的悲哀。

「所以,你连相信我都不肯?」良久,她才开口。她感到自己的心碎了。

「……。」林启艾一言不发。

林启艾的默认,让原本充满反抗斗志的她,霎时觉得全身无力。

她失笑地摇摇头,罢了。

她慢慢踱步到沙发旁,接着「砰」地坐倒入沙发,那一跌,似乎也让她跌入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是一段连我自己都不想回忆起的过去。」她喃喃地说着,第一次对自己以外的人说出这些事,「那年母亲过世後,家里只剩父亲与我办理後事。虽然父母亲各自都有兄弟姊妹,但这种事其实外人能帮的忙有限,而且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能来给我母亲上香已经是感恩不尽。那时,我想请丧假处理後事,我记得很清楚,当我递假单给杨宜桦时,他说的那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说了什麽?」

「他说,『家里不是还有父亲吗?有需要你请这麽多天假去处理吗?你请一天参加告别式就可以了吧?』接着,便拒绝核准我的假单。」

「什麽?他怎麽可以这样做?」林启艾无法置信。

她不禁嗤声一笑,「他为什麽不可以这样做?那时我可是赖博的得力助手,赖博又跟他是超级死对头,他当然处心积虑都要搞我。」

「我以为你一直是课长的心腹……」

「我『现在』是他的心腹没错啊,」她悠然一笑,「不过那是自从两年前开始。」

「两年前?」

「对,就是黄计跟你说的,那时杨宜桦因为高血压发作被紧急送医,我每天都去医院照顾他,照顾了半个月後他终於出院,为了感谢我,所以特别为我开了一个高级研究员缺额、还把他办公室隔一半给我做办公室。这也解释了为什麽化验课里,只有我的办公室座落在他办公室隔壁。」

「原来是因为这样。」林启艾顿了顿,「所以,这就是黄博说的,你跟课长的『奇怪的关系』吗?」

「过去几年发生太多事情了、说来话长。」她原本还在沙发上像陷入回忆旋涡般地喃喃自语,但忽然间,看着怀疑着自己的林启艾,她忽然一股防卫兴起,「但在你如此不信任我的情况下,我不觉得有将这些事情告诉你的必要。」

「昕璇……」林启艾哑口无言。

此时一串又急又响的手机声响霸道地响彻在她们之间。

不知怎麽搞的,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与林启艾对望了两秒,最後依然决定拿起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拿起手机,见到来电显示是杨宜桦,她的心沉了一下。

「喂?课长?」她接起电话。

「昕璇,你没在办公室?」杨宜桦的口气冷漠,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查勤。

她心底一惊,难道他知道了公文被挡下的事情了?

「是,我有事暂离一下公司,等等就回去了。」她的口气平淡,但却是极其小心地应对。

「嗯,你快回来吧,有事。」

「是,我马上回去,不好意思,拜拜。」语毕,便挂掉电话。

她转过身,马上与林启艾毫无掩饰的凝视对上了。

她愣了一下,但随即抓稳自己的节奏。

「你要回公司了?」林启艾。

「嗯。」她以她最拿手的冷面对眼前这个曾经让她心悬的女孩。

「嗯。」林启艾却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那,我先回公司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家了?」她决定假装没看透那欲言又止,拿起汽车钥匙,便准备往门口走去。

「昕璇。」在她准备转动门把时,林启艾叫住她。

「嗯?」

「你…」林启艾顿了顿,「还记得我第一天来你家过夜那天吗?」

「记得。」她没太多犹疑。她怎麽可能忘记?林启艾可是这五年来,第一次到她家的「外人」。

「那天,在我回到办公室之前,」林启艾慢慢地说着,「你在公司发生了什麽事?」

她愣住,没有想到林启艾会问起那天的事情。

那一天是中华制糖与赖卓群的「味觉细胞分离合作案」的签约会议。

会议上,赖卓群以一挡十的气魄力抗在座所有他中华制糖的前同事,为的是要让林启艾坐上「专利第一发明人」的位置;在双方唇枪舌战的当下,她跌破所有人的眼镜,站起来支持身为外人的赖卓群。

会议後,杨宜桦理所当然地对她十分不满。

公然支持外人是一回事,偏偏这个外人又是杨宜桦最在意、犹如心中疙瘩般欲去之而後快的赖卓群。

「我在这边私下问你——你跟赖博是不是还有『不寻常的亲密关系』?!」

「回答我啊?是不是还有『那种关系』?没有的话,为什麽你要当众给我难堪?」

「你明知道你对我的意义,如果你们真的没有『那种关系』,为什麽还要这样做?为什麽啊?」

「所以,你们真的没有『那种关系』?」

「璇,你可明白,两年前我为了提拔你,不顾其他长官的反对与质疑,硬是把我的办公室一分为二给你、还破格增额让你成为高级研究员……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那天,杨宜桦第一次在她面前情绪失控;也就是在那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对於杨宜桦是如此地重要——重要到,像小孩所拥有的无敌铁金刚模型,绝不容许任何人将她取走;若真的不幸被取走,小孩宁愿会把无敌铁金刚给摧毁,那样地扭曲变态。

所以,那天,杨宜桦才会如此激动地扯住她的手臂,然後在她对他表达忠诚、并发誓她与赖卓群没有不寻常的亲密关系後,他才没对自己做出「那种事情」吧?

一想起「那种事情」,她忽然一股作呕。

「哪有发生什麽事?」她闭上眼忍住那股恶心感。

林启艾却是摇摇头,「那天你太反常了。那天,你是不是跟课长有发生什麽事情?」

听闻林启艾所言,她忽然一股愤怒。

原来,林启艾一直记得那天反常的自己,却在那天过後至今一个多月,都像没发生事情般地与她互动?

这也就算了,她本来就不寄望会有人可以关心她到这种地步;只是她不懂的是,为什麽如今在听了黄计的一场狗屁话後,却反倒重提此事?

很显然地,林启艾应该是推想那天,她与杨宜桦发生了黄计所说的,「奇怪的关系」吧?

所以,黄计的话语,竟然可以对林启艾起到这麽大的作用?

她忽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保护林启艾」这个念兹在兹的念头愚蠢至极。

自己怎麽会喜欢上如此无法判断是非…不,应该说宁愿相信黄计、也不相信她的林启艾?

「跟杨宜桦有发生事情又如何?没发生事情又如何?」她带刺地连珠炮,「重点是,你为什麽『现在』才问起这件事?黄计的话真的带给你举足轻重的影响,是吗?」

「你为什麽要这麽说?」林启艾也被她的尖锐给刺得激起愤怒。

「我们晚上再谈吧!」她双手一摊。

她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争吵!

她闭上眼,赖卓群、杨宜桦、黄计、锺汐苹、陈廷禧、简呈等人的面孔立马浮上心头、搞得她心思紊乱万分,她如何再与林启艾争吵跟杨宜桦有什麽「奇怪的关系」?

如何再跟林启艾解说「那天」她到底跟杨宜桦发生什麽事情?

「所以,我就跟以前一样,乖乖听你的话,你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什麽都不要问,对吗?」林启艾却不放过她。

「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晚上再说,可以吗?」她只是低头心急地看着手表。

刚刚杨宜桦十分少见地打了手机过来查勤,中华制糖那边的事情都还未尘埃落定,所以,现在她只想赶快回到中华制糖了解状况;至於黄计在她背後挑拨她与林启艾这件事,真的不是她现在最需要优先处理的事项——只要林启艾不要再贸然回到中华制糖。

「早上我好不容易才帮你请好病假,不过杨宜桦那儿不晓得还会有什麽动作阻挡请假流程——所以,我真的、真的拜托你,暂时先不要跑回中华制糖。有什麽事情,我们用手机联络、或是等晚上我们再谈,好吗?」

林启艾还没答话,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她却忍不住眯起眼。

她不用低头看也知道那个来电铃声是属於谁——没错,就是赖卓群。

想不到他自个儿打了电话过来,她得好好问问现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先这样了,我真的得走了,抱歉。」语毕,她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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