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异郷流浪
“冷麽？”乌尔奇奥拉微微侧首看着身旁从最开始的乖巧伶俐到现在走得有些跌跌撞撞的小男孩，停住脚步。
一护裹紧了身上还属于现世夏日的外套，摇摇头：“不冷，不过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了吧。”
“……没有目的地。”乌尔奇奥拉淡淡开口，将视线重新转回正前方，准备再次迈开腿。
“哎？没有目的地！那爲什麽要走这麽久？”一护不可置信地睁大暖橘色的眼睛，小步快跑的赶上身前苍白的身影。自从‘被破面’後，乌尔奇奥拉的长角面具就只剩下左半脸上方的四分之一，但是身後黑色的巨大双翼却没有消失，只是放松似地在虚圈冰冷的夜风中微微摇曳；身上原本是完全暴露的虚的外骨骼，现在则罩上一件修长单薄的白色长袍；赤裸的双足，不再是完全虚化时覆满黑色细小绒毛的兽爪，而是与人类完全无二的外形，只是更苍白，仿佛死亡後被冰冻的玉白色。
“怎麽，你累了？——累了就直说，我会停下来休息的。”乌尔奇奥拉垂眼，一手接住了向自己奔过来止不住冲劲的一护的小小身躯，“本来虚圈中除了杀戮外也无事可做，两个小时……对拥有数不尽光阴的我们来说几乎是静止的弹指瞬间罢了。”
“恩……累是有点累，不过一护还能坚持。就是——”一护还未脱去婴儿肥稚嫩的圆脸竟然浮现起一层薄红的羞赧。
“就是什麽？现在是你话说一半留一半了。”乌尔奇奥拉顺手捏住了一护面颊上的软肉，轻轻揉了揉——恩，滑不留手，温度很高，简直像个小太阳一样。
“啊，就是一护现在有点饿……本来练习完空手道後应该是跟妈妈回家吃晚饭的时间了……”一护不满的举起两只小胖手捂住乌尔奇奥拉在自己脸上作祟的右手，“唔~不要乱捏啦——呀！乌尔奇奥拉先生你的手好凉！”
‘果然是灵力强大的灵魂麽……居然这麽快就感受到了饥饿。’乌尔奇奥拉心中暗思，施施然收回右手，内心却萌生出一种想要欺负这个软软的小家夥的恶趣味，“是的，我的手很冷，一直很冷，全身都很冷。所以需要你来温暖我。”
“是，是麽……”一护深信不疑的眨巴眨巴橘色猫眼，犹豫开口，“乌尔奇奥拉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才会这麽冷呀？”
“……”哑然失笑，但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乌尔奇奥拉决定岔开话题，“先别担心我了——倒是你，肚子饿了，该怎麽办？”
“恩……这里，”一护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虚圈一望无垠的白色沙海，“这里这麽大，应该有食物吧。”
“食物当然是有，不过都不是你能吃的。”乌尔奇奥拉凝视着沙海与夜空相交的边际，“所有的虚都依靠撕咬同类获得能量——你有意去尝尝味道麽？”
一护小脸发白，但是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就没有食物了——虽然虚圈这麽大，但是绝对养不活你。”乌尔奇奥拉将视线从空中转回一护身上，漠然下了判决。
一护咬了咬嘴唇，再次追问道；“那，那有水麽？虚……不会连水都不需要吧。”
“恩，我们不需要，所有人类生存必须的物质，我们都没必要在这上面花时间。”饶有趣味的感受着一护小小灵压因震惊而産生的剧烈波动，乌尔奇奥拉满意了，“不过，水源的话，虚圈的确存在。这里并不像你看到的表象那般完全由沙漠覆盖，我的出生之地便是没有一丝光亮透入的洞穴深处。”
“哦。”一护乖巧的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想象力跟上乌尔奇奥拉的叙说。
“我，因爲六感中只有‘看’的能力，加上拥有双翼可以飞翔，掌握了虚圈几乎所有的地表结构，因此也发现了一处水源所在地。”乌尔奇奥拉边说，边用手指拭去一护明橘色发丝中略显碍眼的白色沙粒，“那处水源……就算是人类，大概也是可以使用的。”话毕，便直起身，解放了自从被迫‘破面’起就有些滞涩的灵压，并小心的控制灵压向四周溢出的方向，防止它损伤在一旁呆呆观看的一护。
浓稠沈重如墨色雨水般压迫地面的灵压满溢，震得沙丘上的砂土四散奔逃，在激起的如薄雾一般的尘烟中，乌尔奇奥拉恢复了自己原先熟悉的长角尖爪尾鞭的模样。
“……害怕麽？”转动着由清冷的翡绿变爲有些凶悍的黄绿相间的眸子，乌尔奇奥拉缓步走到惊呆而不发一言的一护面前，“这个，才是我本来的样子。你一开始见到的，是我——”，斟酌了一下，乌尔奇奥拉选择了一个比较恰当的词语，“是我破面之後，虚的兽型被收敛之後的样子罢了。”
沈默良久，一护摇摇头，跑到因爲完全虚化而变得比刚才更加高大的乌尔奇奥拉身边，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放松自然垂下的巨大蝠翼，“乌尔奇奥拉……这个样子会比较轻松麽？刚才变得那麽像人的外貌是不是会很辛苦，所以要变回来？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请一直放松自己吧，完全不可怕的——现在的样子！”
“……”因爲身量变的更高更细长了，乌尔奇奥拉只能把视线放的更低，因爲他想一丝不漏的看清一护的表情，摸清他脑子里到底是什麽构造。同样是面对死亡，爲什麽在面对没有食物的慢性死亡时如此焦急，而面对宛如死亡本身的自己时灵压却没有丝毫的紊乱——是的，乌尔奇奥拉知道一护没有说谎，他幼小却生机勃勃宛如一小团烈焰的灵压只展现出了惊叹的波动，却不是恐惧时熟悉的灵压扭曲感——而後一种是他最常见遇到的变化。
乌尔奇奥拉无言的拉高一护温热小手抚触的蝠翼，一护发出“啊”的一声，随即小脸涨得通红的被悬吊在空中，挣紮了一会，他终于放弃的松开手掌，‘啪叽’一下掉到了沙地上。
“不要乱摸，”乌尔奇奥拉缓缓阖上眼，“让你摸的时候你再摸。”
“恩？可是刚才乌尔奇奥拉先生明明说自己很冷，需要一护的帮忙的！”一护扁扁嘴，撑起被沙粒埋了小半个的身体。
乌尔奇奥拉转过身，干净利落的只留给一护一个修长的背影，“既然你想爬，那就现在快点爬上来。”
“哎？”一护拍拍身上的砂土，不解的歪头。
“你不会以爲虚圈这麽大，仅凭你的两条小短腿就能走到我所说的水源处吧？”背对着一护的乌尔奇奥拉语调平淡的解释，“爬到我的背上，我带你飞过去，这是最有逻辑的解决方法了。不然等到你走过去，估计已经——”
“嘿嘿，我知道啦！”一护打断乌尔奇奥拉的解释，开开心心的站直做好准备，“唔……可是乌尔奇奥拉先生你太高了，我爬不到你的背上……”又转成了有些忧郁的语气。
乌尔奇奥拉有些绷不住大量陌生情绪的变化，他不知道现在在内心涌动的，是一种叫做‘气极反笑’的感情，只是硬着声音向背後的小家夥说道；“刚才你拽着我的翅膀不是很轻松麽？现在我允许你摸了——顺着我的翅膀爬上来吧。”话毕，便将一侧蝠翼又垂落在地——这次是紧绷绷的垂下。
“恩……这样也可以啦，不过我怕我顺着爬的时候力度掌握不好，拽痛你了怎麽办？”一护闷闷的童音从身後传来，“老师说，鸟儿的翅膀连接处最脆弱了……要不乌尔奇奥拉先生你蹲下，我就直接可以搂在背上啦！”
“……”叹息声仿佛能从胸膛主动冒出，乌尔奇奥拉默默蹲下，将後背压低到一护小脑袋平齐的地方，再最大限度打开双翼完全暴露後背——突然，一个如太阳熔炉般高热的小小躯体贴了上去，乌尔奇奥拉感到虚洞挖空的地方，竟然仿佛有了陌生又熟悉的搏动感。
细弱却将温度熨贴入肌肤的小胳膊顺理成章的抱住乌尔奇奥拉修长的脖颈，一护将嘴唇贴近乌尔奇奥拉的耳畔，小小声有些紧张的说：“乌尔奇奥拉先生，我抱紧了。”
“……”爲了驱散胸腔中奇异的鸣动，乌尔奇奥拉迅行几步，然後巨大的蝠翼振翅一扇，朝着永恒不落的苍白月光的尽头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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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近在耳边低低的惊呼，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乌尔奇奥拉在心中默默叹息，面容上着维持着一贯的淡漠；“闭嘴，你很吵。”
一护从善如流，果然牢牢闭上了嘴，但是根据前五次如出一辙的表现，乌尔奇奥拉确定，短时间的沈默只是一护的表象，遇到觉得新奇的东西，一护依然会重蹈覆辙，再次打破他的命令。
“……算了，忘掉我刚才的话，这次让你惊叹的是什麽？”
“恩，是好大好大的像鱼一样的的生物，从沙土里钻出来，扑棱几下，就上天了——虽然没有咱们飞得这麽高，可是有一大群呢！”一护揽紧了乌尔奇奥拉的脖颈，犹疑地说，“不会撞上麽？会有危险麽？它们这麽大，乌尔奇奥拉先生要是撞到了一定会很痛的。”
乌尔奇奥拉将视线微微从正前方调转，看向身下的夜空中数不尽的骨白色蝠鲼样低空盘旋的虚群，平淡的解释道，“这应该是从大虚之森处刚刚进化完的一整支族群，全部都演变成蝠鲼形态以方便在沙漠中行动罢了，实力远低于我，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刚才从他嘴里说出了什麽？乌尔奇奥拉悚然一惊。
“恩，乌尔奇奥拉先生这样说，就很放心了呢！”一护用柔软的侧脸蹭了蹭乌尔奇奥拉完全虚化後赤裸的背部，传来一阵阵柔软的触感——从肌肤相接的地方。
乌尔奇奥拉微微蜷曲了漆黑的手爪，僵硬地开口：“叫我乌尔奇奥拉就好，别像叫人类一样叫我，差不多你也应该认清我和人类的不同了吧。”
“知道！我很清楚的，”一护擡起眼睛盯着上方乌尔奇奥拉近在咫尺的长角，坚定的说，“乌尔奇奥拉是虚，乌尔奇奥拉告诉我虚是以同类和魂魄爲食的，而我——是弱小的灵魂。”
极浅的勾起唇角的弧度，乌尔奇奥拉喃喃道；“是麽……你记得就好，要死死的刻在心里，绝对不能忘记。”
“那麽，虚里最厉害的乌尔奇奥拉专家，可以告诉我爲什麽底下有这麽多有意思的东西，你却连眼睛都不擡一下麽？”又换成了欢快活泼的语调，乌尔奇奥拉心中默念——小孩子真是千变万化的生物。
“不要随便加奇怪的头衔……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最强的虚，”反驳了一护不正当的发言，乌尔奇奥拉不可思议的平静了下来，“——这一成不变的景色，我已然腻味了……”
是的，在被封住其他五感的漫长岁月里，在这色彩单薄的虚圈中，每当他追逐着苍白月光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翔时，身和心都反复逐渐在陷落，湮灭入深不见底的虚无，被巨大的齿轮碾碎，散爲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