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也曾以為我們。 — 1-1 江筱曖

「然後呢然後呢?後来怎麽了?」倩倩睁大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彷佛在期待什麽超展开的剧情一般。

我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麦克风接着唱下一首歌。

「你们到底聊了些什麽啦?」倩倩丝毫不见想要放弃的模样,将整张渐渐圆起来的瓜子脸挡住我的视线。

「唉呀不要挡人家唱歌啦。筱暧说她只是觉得分手没有处理乾净,自己一直活在对方的阴影底下,所以才主动打过去说清楚的。」一旁的阿妘边说边把倩倩从我视线前拉开。

「真的假的啊!」在我旁边疯狂扫着桌上食物及饮料的小蛮瞬间停下了动作「嘛,不过至少你早就脱离他了,好好说清楚也许也没什麽不好啦。」接着她又继续吃了起来。

并不是很想解释,越说只越让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罢了;会想说出来,也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管道罢了。

因为知道我亟需一个方式,将从与张华岑交往即开始累积的种种压力宣泄出来,她们後来让我专心唱歌,也不对我霸占着麦克风这件事发脾气。太过专心,我只记得在某次听她们说话的时候,倩倩说着「这样说起来,筱暧还真是很勇敢,明明到分手那刻都觉得会在某天突然被杀掉的……。」

「这就是她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筱暧了。」阿妘说。

并没有,我只是想知道这次,我又错在哪了?问题难道出於我太过成熟了吗?

那麽那时候,为什麽我对「他」,会如此地幼稚呢。

「欸,我去上下厕所,给你们唱啊。」把麦克风递给了阿妘,我迳自地走向厕所。

我说我啊,为什麽现在还懂得要跟前男友切割乾净、说清楚,好好讲分手,那时候却不知道这个道理?那时的我,怎麽就连去理解他到底还爱不爱,就做不到?

若说是因为害怕,那也一定是我逃避的藉口。

後悔,则是一条云雾缭绕中永远回不了头的小路;细数那些过去我们行不由径,却又不够小心翼翼。

「筱暧——?」两手还撑在洗手槽上,倩倩的声音就伴随着敲门声传来「你的手机响了耶,但是是没有设定昵称的那种,你要不要赶快出来看一下?」

「啊?我还没上厕所耶,我还在盯着镜子看我的妆有没有溶掉。」夹杂着无奈的笑意,我接着说「帮我念一下他号码好吗,我想想是谁,等等出去再决定要不要回拨。」

「喔好啊,电话号码是——」

听着那组电话号码,我的脑袋不知怎地,开始「嗡嗡嗡」的闹哄哄成一团。

那是我从未记得过,却无比熟悉、且最近才刚播出过的一组电话。

「张华岑……。」干。这是我心里第一句话,只是没有讲出来而已。

「啊?谁?我没有听到你说什麽欸筱暧。阿妘跟小蛮太吵了,她们在鬼吼鬼叫。」

那两个疯女人,真的是很受不了,明明今天也没失恋不需要发泄、更是没有男朋友,不需要放肆挥洒身处於粉红色泡泡中的女人的力量,她们到底是在鬼吼鬼叫什麽?是要变向负责把我心里的呐喊吼出来吗?

「喔没有啦,我是在想是谁而已,但还没有一个正确答案。倩倩你就先把我手机放着吧,我今天回家再想想会是谁。」

张华岑。

把视线再度从望着厕所门转回镜子,扶着额头,只闻倩倩「喔」了一声就稍微远离了门前的脚步声;我看着镜子里这个不太熟悉的女人,紧皱着眉头、双眼空洞无神的样子,真的是自己吗?

连自己都感到疑惑的是,这几年里面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才使得曾经勇於追爱、敢爱敢恨,甚至把感情看作最珍贵的宝物的我,变得如此懦弱。

是啊,我们都曾经是那样的我们。

走出厕所,我只是再度霸占起麦克风,她们三个女人也很识相的不对我发脾气、对我所点唱的所有情伤歌曲也没有意见,她们只是默默地发愣地看呆的那种,看着我一个人又是霸麦又是在歌曲空档间拿起我们为了买掉低消而点的啤酒一瓶又一瓶的灌,看着我一个人哽咽着啜泣着唱完一首首个而已。

为什麽哭?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是很注意。

她们从以前就说过我的声音总能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若不是能在我身边看着我,谁都不可能猜得到我的情绪的那种夸张。我说因为我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别人啊,然後她们就为了这句话对我发脾气发了好久。

她们说,我们不是别人,别人是那些伤透了你,然後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

所以啊、所以,她们只是默默地发愣地看呆的那种,看着我泪眼婆娑,声音却只轻轻颤抖着唱完每一句歌词。

我的酒量很好,从来没有醉过的那种。

回家以後,我迳自发着呆,满脑子都在回想那天我拨通张华岑电话的内容。奇怪?我们有说要再通电话吗?不对不对,那时候应该是说好了不会再打电话的吧?不是说好了是最後一通了吗?还是——

「有些伤痕像场大火把心烧焦难以复活——」

<作词:姚若龙作曲:马奕强制作人:马奕强>

干。又是他。

他是不知道我也很忙吗?他难道觉得我是一个没行情的女人吗?以为我整天等他电话接他电话就饱了吗?哼!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干。

「……」接着,盯着手机萤幕,沉默了半晌,我还是不争气地接起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如八个月前一样,穿透着车流来来来往的声音、他在打字的键盘敲击声,还有他习惯堆在一起都不整理的乐谱摩擦声。然後我依然刚接起电话时不主动开口说话,跟八个月前一样。

好像一切都跟八个月前一样。人是、物是,那心呢?

「喂?」依然是那声低沉却又带着稚气的声音,即使已经十八岁了,也还是他啊,我所熟悉却又陌生的那个他。

跟八个月前一样。

「干嘛?」我听似没好气地说,但是其实语气中依旧带了点连我都不明所以的期待。

我没有不爱他过。

跟八个月前一样。

「凶屁。」像是还趁着两句话之间的时间替他自己打气一般,他语带笑意的咒骂了我一句,接着又叹了口气「我想你了。」

跟八个月前一样?

「蛤?」我略带惊讶地笑了笑「怎麽突然?」

怎麽会跟八个月前一样?只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怀揣的这份疑问十分可笑,凭什麽自己可以这样胡思乱想,却一语否定了他不能跟八个月前一样?

「我说你啊,到底为什麽那时候要打电话给我?」他轻轻地笑出了声,以听起来语带轻松,但我知道其实不然的语调跟我说话「你知道就因为你那通电话,那天过後我的脑袋里又都是你。全部都是你。」

跟八个月前一样。

那些好像在八个月前该存在的情感的期待的感受,全部又都回到我们身边了、是吗?就因为那通我想解决我心里所有疙瘩的那通电话,是吗?是我自己太过草率冲动又鲁莽吗?应该不是吧?认真说起来,会造就现在这个模样的,不也是他吗?

干,可是他还是打电话来了。不是说好了就这样结束的吗。

「所以呢?我是说,为什麽?就因为那通电话,就开始想我了?」

跟八个月前一样?这句话我没有问出口,但他好像听见似的,近乎秒回我下一句话。

「是啊,难道不行吗?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麽啊,但就是原本已经整理好的心情,因为你出现了,全部又都乱了套。就跟之前你影响我的时候一样。」

张华岑语带委屈,却又无比坚定的语句,带着因是由电子产品出声而夹杂的微微颗粒感电子音,毫不羞赧的就这样重击上我的心。

跟八个月前一样。

「你呢?你想我吗?」见我发着愣不说话,他又追加这句,宛如今天不把我的心射穿,他完全不甘心的样子。

该死,他绝对记得我不小心心动,会不自觉发呆的小细节。

「一点也不。先生,现在要追我的男生已经要排队领号码牌了,你乖乖去领吧你,从那时候开始你已经不再享有特权了。」为了掩盖动摇,我只得厚着脸皮、苦笑着岔开话题。

你说,我又何尝不知道,你身边也总是有成群的女孩围绕着呢?只是在大家眼里她们都是群不上相的无脑妹,连我朋友都觉得你很酷,怎麽让我这个难得有脑的女孩自瞎了狗眼就这样义无反顾为你死心塌地。

嘿,拜托,这些都是我朋友说的啦,完全不关我的事唷!我是说真的。而且我们所谓的无脑妹,涵盖的也只有我们身边的绝大多数女生啊,可能百分之百的女生里面只有百分之二十是有脑的部分吧,然後我只是刚好不是那百分之八十的女孩子而已,拜托真的不是我的错。

好啦我承认这样被称赞还满爽的。

跟八个月前一样。该死,这回我还是瞎了狗眼啊。

「喔真的吗,那我乖乖领吧。」他轻挑地说着,笑了几声好听且好久没听见的笑声後,他意味深长地接着说「但我觉得我应该胜算很大喔。」

可恶,你这个贱男人。

跟八个月前一样。

「我可是完全不觉得呢!少继续自以为是了好吗,我才不喜欢你了呢。」

对啊,可以是不喜欢,但我又没有说不爱。

跟八个月前一样。

那时候分开早就说过了吧,只是觉得如果我的离开能让他学习到什麽更深刻的事物、能教会他珍惜、能让他重新理解「爱」的定义是什麽的话,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那现在的他呢,跟八个月前一样吗?

我从来没有不爱他过,跟八个月前一样。

「喔好吧,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是我的错觉吗,怎麽觉得他带着点落寞?刚刚不可一世还有狂妄自大的态度呢?

「你还是我的死穴。」他笑了。

该死,说这种话也是我的死穴,你明明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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