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穆月华带着穆月诗已是逃亡於城外,避开了大批官兵们的拿缉,但龙啸天遗派的杀手可没停止追杀过她们,能跑的路线都跑了,杀手仍穷追不舍,甚至会在她们即将出现的地方像等待自己跳进陷井的兔子般,狩猎着她们。
穆月华由於被姊姊拖着,脚程、行速,体力,样样不及这些杀手们,唯一支撑她的,是因为她当初的悄然离开所以能安全活着的南宫玺。
「姐,再走快一点!」穆月华催促。
「唉哟,真的不行了,累死我了!到底我们这样要到何时啊?」穆月诗哭丧着脸哀泣着。
「再撑着点,姊,我们还得赶赶路,之後我再想办法……」
「想办法?」穆月诗打断她的话。
「你已经说了好几次想办法了,到底能想出什麽好办法?一天到晚不是被追杀就是饿肚子的,我该是这样活着的吗?为什麽不回去投靠爹爹?」
「姊,爹爹年事已高,新帝上任後因为姊姊的事,爹爹也一直在新帝监视中,如果我们就这麽回去,爹爹会被我们害死的!」
「哼!害死也好过我独自在外活活给饿死或杀死吧!回去了,或许我还有几天好日子享受。你自己也说了,爹爹年事已高,那好日子他也享够了吧!怎麽不花些银两派人来救救我们?」
「姊……」
穆月华正还要说些什麽,忽然从後方闪过一道剑影。
穆月华自然反应把姊姊推开的同时,自己也往旁闪了去,但避了这一剑,下一刀朝她袭来时,她却因为连着好几顿没吃东西体力不支闪不了,肩膀处被狠狠削了一大块皮肉下来,鲜血狂喷。
穆月华感到一阵晕昡,耳边传来穆月诗的尖叫声,她自己判断了下,目前不宜久战,於是一边躲避对方攻击,一边拉着穆月诗的手就往人多的方向跑。
人多,杀手尚有顾忌,逃出一线生机的可能性较大。
「等一下,我脚痛……」
不管穆月诗的抱怨,穆月华死命拉着她的手拖着她跑。
「等等,你拉疼我了啦!」穆月诗挣扎。
穆月华再加重手的力道,不管穆月诗喊疼,现下的她,只能把力气都集中在「逃跑」这件事上,稍一分神,她怕自己便会昏过去,这命,就要往阎罗那去了。
穆月华听得见後头杀手的脚步声,当前方的人潮愈来愈多,杀手的脚步便开始出现迟疑,这是意料之内;只是,除了人来人往帮了她的忙之外,每每像这样临危逃命的时刻,她总也感觉得出,暗地有人在帮她拖住杀手的脚步。
例如,刚刚经过卖糖葫芦的小贩,她们跑过他身边时,穆月华听见小贩肩上挂着的糖葫芦挑干掉满地的声音。
「唉呀呀!别踩着我的糖葫芦,要卖钱的呀!」小贩呼叫着,
然後杀手因为那些地上的糖葫芦,脚步被打乱,以至於同她们拉开了些距离。
接着是经过在写书法的小生--
「唉呀!你们干嘛?这墨都被打翻了!」
然後她听见身後杀手一阵斥吼,八成是小生的墨直接泼去杀手那了。
再来是一个踉跄声,杀手脚步被绊倒。
「唉,真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绊倒杀手的路人迭声道着歉。
这声音,熟稀的,虽然才在南宫家一段时日,但或许是心所交付之处,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厨娘大婶,声音都听来如此亲切温暖。
还是有人暗中保护着她们啊……
耳边穆月诗的抱怨一样喋喋不休,但穆月华凝神专注在身後杀手是否已被摆脱的够远、够她们再多活一天?
可是,眼前的路看起来怎麽像浮在半空中呢?那些矮屋还好像会长大的树一样,变高、变窄了,然後模糊的路人身影、马车……喔,她到底是往哪在跑?怎麽人愈来愈少?不行,这样很危险……
「唉,我叫你放开我的手!」忽地,穆月诗一个用力,狠狠甩开了为了救她一命而正性命危垂的妹妹的手。
「我受够了!我受够这样逃命!这样不见天日!这样没有像样的衣裳可穿的日子了!我要去问问大武哥,他现在能登基,我没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就算他不给我个皇妃做做,後宫里总能有我一个位置吧!我就不信他当真能拿我耐何?他不是还要维持他在人民心中的好形象吗?」
穆月诗被穆月华拖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後,便不顾因她手一抽而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的妹妹正大量失着血,脸色苍白如洗,她只想到自己如今不堪的逃亡生活,只想到自己怎麽就错失应该要能过着奢华称羡的少奶奶日子的机会,她将所有不满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完全无视穆月华痛苦难忍的神情。
「姊,不行,那等於去送死……」穆月华紧皱着眉头,气若游丝,左肩传来的剧痛几乎就要夺走她的意识,但她还是想劝劝穆月诗,别冲动行事。
「送死?那难道我们这不是在等死吗?我们逃多久?都一个四季过去了,我们能逃一辈子吗?」穆月诗大吼回斥,生气地伸出食指指着坐卧在地的穆月华。
「要不是你!当初要不是你多事来劫牢,或许我还可以当着大武哥的面求求情,就算他把我给卖了,只要我愿意放下身段卖卖笑,至少都还能吃香喝辣,怎样都强过现在这种比乞丐还不如的苦日子!」
穆月华昏沉沉的脑袋瓜儿不敢相信竟然听到姊姊这番话语,这、这要是给爹爹知道,要叫他老脸往哪儿摆?
「姊……」
还想说些什麽,穆月诗已一个转身,对她说:
「我现在就去找龙啸天,要我给他跪、给他做牛做马都行,他现在是个皇帝,施舍一点好生活给我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吧?你、」她再次指向穆月华。
「你别再给我来坏好事!」
在穆月诗转身离开之前,穆月华用尽力气吐出几字:
「那爹爹……」
穆月诗脚步一顿,没片刻犹豫便回她:
「叫他老人家好生照顾自己吧!他的下半辈子已是衣食无缺,我这个原本应该是千金命的大小姐都是因为自己妹妹多事的关系,不但错过了一段好姻缘,还沦落为人人喊杀的叛徒,所以我现在还得为自己本来就该享的福去想想办法。」她深吸一口气,吐出的话没有半点温情。
「你和爹,都别再拖累我了,否则,别怪我不顾念亲情。」
说完,再也没有回头,丢下血流如柱的穆月华在巷子里等死。
天空开始飘下细丝,穆月华感觉到自己的双眼沉重无法睁开,身子从骨子里泛起冷来,耳边姊姊最後留下的那些话,除了叫她寒心之外,更让她後悔,怎麽不留点力气好回她一个巴掌?
别怪她不顾念亲情?她以为她到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谁啊?她以为爹爹是为了谁去蹲了一段时间的冤牢?她以为……她以为她是为谁才舍下跟南宫玺相依相伴的下半辈子?
真是……白救了……
再也撑不住的痛像一根木棍狠狠打在她的脑勺一样,穆月华终於还是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梦里许多往事像载浮载沉在河洲上的飘木一般,时而清晰恍如昨日光景,时而乍现彷佛一闪灵光,而不管梦境正演绎着什麽,每一个结局都是对方转身离她远去。
就连南宫玺也是。
「我和月诗才是真正皇帝钦点的夫妻,你好自为之……」
梦里,南宫玺这样对她说,然後便揽着姊姊的肩转身远走。
「等等,你等等我!我还想对你说……」
梦里的南宫玺回过头问:
「说什麽呢?你还要对我说什麽呢?是你先抛下我……」
「……对,是我先离开,但我是不得已……」
她想解释,南宫玺却对她摇摇头。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但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你只是选择了家人,就如同我父亲当初选择了他原来的正室,抛下我和娘亲不闻不问,你也一样,你也选择了把我抛下……」
在南宫玺沥沥指控当中穆月华只能大力摇着头,但否认的话却无法说得完整。
「我只是……我只是……」
「算了吧,莫再多说,我们今生已无缘……」
「不要!不要!」梦里的穆月华大喊着:「我不要无缘!我不要无缘!我要今生今世都跟你在一起!」
大喊一声後,穆月华自床上惊醒弹起。
但一阵剧痛将她重新拉回床上。
在她的身体即将重重摔回床上之前,一双大手自她背後轻轻将她拖住,然後才慢慢将她放回床上。
「来,慢点,肩上的伤很深、很重,很痛。」
那声音在她耳边轻叹着,穆月华因剧痛双眼紧闭,但一听到这声音,她也不管肩膀到底有多痛了,硬是侧过身子,紧紧抓住那只大手。
「相公?相公!你怎麽来了?」
南宫玺还来不及回答,穆月华又把他用力推开说:
「不对、不行!你不能在这儿!你不能在这儿!快走!会被追杀……」
南宫玺反握住她在那边乱挥乱动的葇荑,靠近她说:
「别激动,伤口又要裂了。你别激动。」
穆月华还是使劲推着他,只是她现在身负重伤,力气大不如前,南宫玺轻轻松松就能压制住她,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这时,穆月华的双眼已能睁开,当她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俊容,眼泪只能汪汪流下,她有多想念他呀!
「你、呜……呜呜、你瘦好、好多……呜……」她抽泣着说。
熟悉的还是那双明澈厉亮的眼,陌生的,则是面容上多覆了层沧桑,松鬓旁也参了几丝白缕。她颤抖着抚摸着他嘴边生出的胡髯,里头一样冒着银白细丝,再再透露着他这些日子以来,有多伤神操劳。
南宫玺覆住她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眶。
「所以,你还要将我推开吗?你刚刚在梦里,不是说,要跟着我今生今世吗?」
穆月华捂住嘴,哭出声,频频点头。
「是想跟你今生今世到白头,但舍不得你送命,舍不得啊!」
她哭得厉害,南宫玺也流下男儿泪,但好不容易将她寻到了,他只觉得什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回到他身边。
於是他虽然流着泪,也笑着。
「不会送命的。自你离开那一日起,我便回去找龙池雁想办法,现在,法子已经奏了效,龙啸天会收回追杀令,好好当他的皇帝了。」
穆月华听着,不敢相信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我、我不用再逃了?」
南宫玺摸摸她的头,摇摇首。「不用再逃。」
穆月华再问:「那你……你也会好好的,不会被追杀吗?」
南宫玺再笑着摇摇首:「不会,不会被追杀。」
穆月华放缓了一双蹙眉,破渧想要微笑,却因为太想念眼前人,太思念他,反而大声哭了起来。
南宫玺纠着心,将她轻揽近怀里,小心避开她的肩伤,轻轻抚拍着她的背。
「乖乖,都哭出来吧!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淡淡一句话,道尽他对她的不舍。
她逃,他追;她躲,他找。
要不是後来知道龙池雁一路指派大婶和其他手下低调相随看顾,不至於引起龙啸天怀疑,但至少能保全她们两姐妹的性命,他真的就快要疯了。
「以後,」他轻声贴着她耳朵道:「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不要再抛下我了,好吗?我不要今生今世白首,我还要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只能跟我。」
这次,穆月华真的笑了出来。
「你谁呀你!这麽嚣张!哈哈!」想捶他一拳,不料牵动自己肩上的伤,吃疼的穆月华只能继续任南宫玺拍背安慰,然後,对於他的霸道宣言,温柔地漾出一抹笑,将脸上的湿意释然,就算之前逃得多辛苦,能换得跟他白首到老,一切就都值得了!
☆☆☆
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墨国一大批兵马从出征之姿,改为迎亲队形,这每一步,就如同龙池雁夸下的海口一样,龙啸天以协谈之态迎战,完全没有犹疑地直接允了墨国将军提出的要求。
除了墨国带来大批人马有很像样的威吓作用所以龙啸天没打算开战之外,最主要是穆月诗那个搞不清状况的蠢女人居然朝他派出的杀手自投罗网,然後还威胁杀手带她来跟他谈判,说什麽她要的也不多,只要丰衣足食让她在後宫占一席之地即可,否则她便要同天下人说说他私下的样貌,重创他以德服仁才让龙池雁甘愿退位的形象。
这样不识大体的女人,恰恰好有着天赐的绝颜,而且他也不想自己收在後宫惹是生非,因此,直接给了墨国最好,如此一来除了少一椿战事,也安了他一份心,一举数得,美哉!
谈判就这麽顺利地达成协议,而穆月诗一听有後宫可安身下半辈子,比起逃亡的苦日子,她更是喜不自胜,快快乐乐打包去。
现在,她正坐在前方那阵仗之大的轿子上,准备离开家乡远赴墨国。
「怎样?会难过吗?」南宫玺牵起她的手,陪她站在远处观看,问道。
穆月华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是替爹爹难过,他最疼的就是她,姊姊却没有一点留恋。」嫁到他国去做公主都不见得能好好被礼遇了,何况是做後宫?
姊姊却一心只想着宫中被服伺的样子,她万一在那出了什麽纰漏,谁帮得了她?
南宫玺摸摸她的头,说道:「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如她所愿,不用再过苦日子,其它的,你就甭再替她操心了。」
穆月华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好,走吧!此後,她再也不会是我该担心的对像了。」她看了南宫玺一眼,紧紧握住他温暖的大掌。
「你才是。」
南宫玺笑了。
「好甜的嘴,我想嚐嚐。」
语毕,也不管光天化日之下有没有几双眼儿在瞧,他腰身一弯,就对准她的小嘴,亲了下去。
「相公啊!」在口沫相交当中,她问:「接下来我们该往何处去呢?」
龙啸天收回追杀令,爹爹後半辈子无虞,龙池雁也忙着他自个儿的事,然後听说方将军被墨国公主缠了个没日没天,那他们自己呢?
南宫玺浅浅一笑,说道:
「我们?我想找个能洞房的地方,我们生孩子去!」
哈哈!她怀疑她相公的脑子使过度,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