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最初,是由谁立下的?
是老天爷?是女娲?还是其它不管什麽神只的力量?
但立下了,却让世世代代无数的皇子,为了爬上那金光闪闪的龙王宝座,而血溅战场、刀刃手足、六亲不认。
当今皇上,那个众所皆知只是不敢明目张胆说就是权谋篡位的皇上丨龙池雁丨自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原本十来个兄弟姊妹的,却在後宫争宠、党派斗攻之下,一一牺牲。
有些死得不明不白,有些被牵连无辜定罪,还有的因为受不了这明争暗斗的宗亲家族,选哪都是错,选哪都要有代价,於是乎乾脆或上吊自缢、或引鴧自杀,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在先帝临终之前,继续拼它个你死我活。
龙池雁看尽善恶百态,也亲身经历了无数个椎心之痛,他想守护的少之又少,更遑论什麽大片江山。
去它的大片江山!这江山染血了还美吗?这天下的雨都洗不尽的冤屈,尽数深埋在宫里宫外的每个角落,这国土,哪还有乾净的一块?
但要争吗?要。
为了他得守护的,他不得不争。
所以龙池雁泯了自己的良心,脏了自己的手,再提携几个同他一样不会心软的心腹,把这个江山争下。
然後,坐等他选的人来把这江山扛下。
他的肩,只许一个人靠,至於江山,呿!
龙池雁一身龙袍穿得零零落落,一头长发也是随便抓了一下就给盘上去了,此刻他弃王位不坐,坐在王位底下铺着红毯的台阶上,两腿伸直交叉,只着白袜,脚指头被白袜包着相互挤弄着,他身体往後仰,双手撑在最上面的一阶,打斜倚躺着看着自己的脚,一边问率一群将士围着他,然後站在他身旁的方崭将军。
「我说方将军,你真的有跟我那唯一相同血脉的兄弟讲好,是这个时辰攻进来吗?我一早就爬起来开始做样子了,等到现在也太久了吧?你看看你的士兵们都站到想坐下了。」
方崭向自己的兵将们扫过一眼,每个马上站得又挺又直,腿再酸都不能有软脚迹象。
「禀陛下,」照这阵仗本该是围剿皇宫以下犯上的方崭,竟然是双手抱拳,低头弯腰,恭敬谨然地对着没形没体斜倚在台阶上的龙池雁报告道:
「臣,的的确确是派人前去诱敌前来,是这个时辰,没错。」
方崭毕恭毕敬地一字一句清楚回报,龙池雁却像听到废言一样白了他一眼。
「诱敌诱敌,你成天就把『敌呀敌的』挂在嘴边,会不会不小心泄了底,所以现在他不上当?」
「不,臣一直谨慎用字用辞,绝无泄底之情事。」方崭非常确定地再次抱拳禀报。
「唉,」龙池雁叹口气,再一挥手。「算了算了,反正南宫尚书也还没来,他要是再不来,我可保不了他了。」如果等敌军到场,恐怕南宫尚书要进也进不来,江山易主之後,就真的只能亡命天涯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只见宫外一阵骚动,传来武刀弄枪的身响,然後间些听到一个女嗓时不时叫着:
「相公,小心!」
「相公,躲我身後!」
「相公闪开,我来!」
「相公,你有没有受伤!」
「你居然敢伤我相公!」这句之後的拳打脚踢好像特别卖力,感觉门窗古瓷破了不少。
龙雁池也朝吵闹声的方向,摇摇头道:
「这南宫尚书是有多不济啊!闯个宫要他娘子这样护前护後的,等下该不会是被背进来的吧?」
方崭还来不及帮忙揣度,厅口已见一名女子一手将南宫尚书护在身後,一手忙着向前向左向右应付那些兵器,看得出来,游刃有余。
可以任穆月华带着南宫玺这麽轻易就攻进来,当然也是因为龙池雁要方崭故意让他属下放水的。
「好了好了!可以了,放他们进来吧!」龙池雁下令。
本来忙着击向闯宫的穆月华和南宫玺的士兵,马上领命收起兵器。
确定不会再有危险之後,穆月华这才放下一直护南宫玺在身後的右手,让南宫玺来到她的前头。
南宫玺看了看四周局势,一双鹰眼不明所以地细细眯了起来。
他拉着穆月华来到龙池雁的面前,跪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照例,磕了下头。
穆月华跟着照做。
只是头磕在地上的穆月华两只眼儿往上偷觑着,这皇上怎没个皇上的样呢?要坐不坐要躺不躺的,连相公提笔奏书的模样都不知道比他好看多少,那叫皇上?
「我说尚书啊,」皇上先是轻叹一口气,才慢慢坐直身子,倾身对着头还磕在地上的南宫玺说道:
「在你眼前的可是你追查好久、一直想尽办法要定他罪,想要将他缉拿问审从叛将罪论处的方
将军啊!这逆贼正率兵围着我,你还有闲情在那里万岁?」
听眼前这位龙袍加身也一点皇威正气都没有的皇上批评自家相公,穆月华不服气地头抬了起来。
「您怎麽能--」
「月华,闭嘴。」
南宫玺拉了她一把,要她继续好好跪着,言多必失。
「皇上,」南宫玺双膝仍跪在地上,双眼则直视着龙池雁。
「臣的确百般设陷想将方将军给问审,只是迟迟未能成功,总差临门一脚,老是有人可以解方将军的围,而今日这场面看起来,皇上像是等什麽等得很不耐烦,而方将军虽率众兵包围皇上,却未拿一刀一剑架於颈上,反而态度恭严敬之,而皇上龙颜更无如临大敌般的惧色,倒像期盼着什麽……」
南宫玺冷静细腻的分析,从龙池雁的脸上便可看出他有多麽满意。
心腹就是心腹,不愧是心腹!虽然没找他一同参与演戏,但只这样瞄一眼,也把大致的戏码都讲完了。
「至於这期盼的是什麽,」南宫玺继续道:「还请皇上指点迷津。」
意思就是,现在到底玩的是什麽把戏,赶快给我说清楚!
穆月华忍不住心中附和。
龙池雁看了在地上的两人一会儿,接着拍手鼓掌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南宫玺!好一个尚书郎啊!我真没有看错你!」他伸手示意两人平身。
南宫玺和穆月华站起身,龙池雁也双手撑地,准备站起来,南宫玺虽距离他较近,但动作尚不及方崭快,方崭已来到龙池雁的身旁,将之扶起。
南宫玺默默看着,更觉方将军这步棋,是皇上下的,自己不过是另一颗棋,皇上的戏中戏罢了。
南宫玺和穆月华都在等皇上开尊口,而皇上站稳之後,却只说道:
「这迷津要指点,还差一人,再等等。」
南宫玺和穆月华互看一眼,不明所以,还要等谁?
南宫玺又看向方崭,方崭的双眼炯炯有神地回视,没有躲闭,似乎他知道的,比他这个尚书郎还多得多。
没有多久,外头再次一阵骚动。
穆月华和南宫玺本背对着大厅入口,这下子全都转身,而穆月华一意识到外面似乎有人正朝着这里突闯而进,她的的反应是立即跳身到南宫玺面前,再次将他护在身後。
方崭原本也要挡在龙池雁的面前,但龙池雁作势要他稳住。
「你还得再装一下,岂码等该进来的人都进来了,再表露原形嘛!」
方崭一个作揖,再度退回原来位置。
南宫玺虽在穆月华身後,但他紧紧牵住她的手,要她稍安勿躁,免得伤了自己。
「冲啊!方将军已拿下皇上了,都给我冲进去啊!」外头有人大喊。
南宫玺向後往皇上和方将军他们看去,前者一脸镇定,完全没受影响;後者一脸淡定,跟外头打铁正喊着热的呼声一点都搭不上。
看来,这些事儿,都在皇上的预料之内啊!
从大厅入口冲进来一批人,为首的那位,穆月华认得。
「大武哥!」果真像相公说的,大武哥真是谋逆的叛贼!
大武没有理会穆月华,他提刀直指着南宫玺和穆月华後头的龙池雁。
「你这个昏君,今天总算是可以将你拿下了!」
大武得意地瞪视着龙池雁。
「方将军,有劳您将这昏君给我押上前来!」大武喝令。
可方崭不动如山,他的士兵们也是。
「方将军?」大武此时,才发觉有那麽一点不对劲。
「方将军!」他再次大喝。
这次,倒是方崭的士兵们将闯进来以为能将皇帝拿下的他们给团团围住,兵器直挺挺对着他们,令他们无法动弹。
「方将军,您这是?」大武惊问,原来,这是一个骗局吗?
大武本能看向最会耍心机也最会使手段的南宫玺,直觉料定这局一定是这姓南宫设下的。
穆月华察觉大武射向身後自家相公的锐利目光,立刻蹬脚将地上一把被弃之的长剑踢勾起,右手於半空中接住,杀气腾腾地将刀横在大武面前。
「不准伤了我家相公。」
而被护在穆月华身後的南宫玺则向大武回以浅笑摇头,表明,不是在下喔!在下跟阁下您一样,不知其所以然呢!
而知其所以然的龙池雁,此时才缓步走向大武,开始解稳惑。
「大武,或者,我该叫你的本名,龙啸天?」
☆☆☆
龙啸天?好熟的名字啊……啊!不就是曾经在民间流传过,说宫里众多皇子们,其中有一位莫名失踪,听说是当时的琉玉妃子痛下杀手的……
那名皇子,好像就是龙啸天!
南宫玺一脸震惊地看着限前这位身穿布衣手拿干戈一脸凶狠模样的大武。是呀,仔细看的话,他的眼,跟皇上的眼,的确有几分相似。
而据他所知,在宫中唯一与皇上同个母亲的,正是传说中的这位龙啸天!
南宫玺再次回头看了看方崭,他一脸平静无波,应该是早就知道此事的人。
「相公,现在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们……我们要不要逃?」穆月华小声耳语问着贴在她身後的南宫玺。
原本是要来问问皇上到底为何判他俩死罪的,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连皇上都没办法自保一样,他们是不是先逃为妙?
但南宫玺捏了捏她手心,心中已略知一二地告诉她。
「且慢,我想,皇上他是故意要我们来宫里找他,後面局势若我没猜错,皇上已将我俩的後路给安顿好了。」虽然中间有太多枝枝节节还要继续看下去,但综观此景并听他们的对话,他已能约略推敲出皇上的心思。
皇上,一直志不在江山呐!
就在南宫玺和穆月华耳语的同时,大武,也就是龙啸天,拿刀的手一挥,挥掉几名隶属於方崭的手下手里直指着他的长茅。
那些士兵原本要再攻,却被方崭举起的手示意先按兵不动。
「龙池雁,」龙啸天直呼当今皇上的尊名。
「你这个到处吃里扒外,双手染了不知多少鲜血,还间接加害先帝的昏君!我今天就要把你从那位子上给拉下来!以祭苍生百姓,让他们不用再血洗大地!不用再战事连连!」
对於龙啸天的指责及理想,龙池雁抿抿嘴,尔後忍不住纵声大笑。
「哈哈哈!简单四个字,天下泰平是吗?」
「正、是!」龙啸天豪气万丈拍着胸脯说。
龙池雁笑声方歇,摇了摇头,虽一脸病容,却十足轻蔑的表情,回应这唯一一个同父同母的兄长。
「大哥,」他一开口,就让一旁的方崭动了容。
方崭是唯一一个自小便在龙池雁身边看尽他看尽的百态,熟知他所有心思,却完全改变不了他泯灭良心也要完成目标的人。
皇上的目标不是天下泰平,是他所爱的人泰平。
因此,他可以弑亲杀嬬、砍国家忠臣绞世族宗亲,然後漠视心腹南宫玺陷国家忠臣於不义,定良将於污名。
只是,他所爱的人不一定懂他的做法,因此,孤单,是他此生唯一的写照。
眼前他所称之为「大哥」的这人,便是不懂他的人其一。
「你想让天下泰平,以为把我这昏君拉下,就能泰平吗?」龙池雁接着问。
龙啸天字正腔圆地答道:「那当然!你这个不分亲疏皆可杀的人,把你拉下王位,天下当然就泰平了!」
他继续指证历历:
「当初要不是你搧动八皇子的母亲,琉玉嫔妃,设陷将有可能危及到八皇子世子地位的其他皇子一一铲除,娘亲和我就不会被迫偷偷离开皇宫,拾荒度日,娘亲还……还为了我流落街头向别人乞食,最後病死在茅草堆上!」龙啸天怨恨地指着龙池雁控诉。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连自己亲兄长和娘亲都可以害死的人!你不配做皇上!」
方崭听不下去,上前一步想要替龙池雁驳个两句,被龙池雁阻止。
穆月华则悄声对着自家相公道:
「哇!皇帝原来这麽坏心啊!」难怪久伴其侧的相公也没啥好评,得侍奉这样的君主,心得黑个好几层啊!
「嘘,眼见不一定能为凭,咱就先继续看下去吧!」他愈来愈觉得有趣了,是不是应该问问皇上有没有瓜子可以分给他和他娘子一起坐下来边看边赏戏?
对於龙啸天的怒斥,龙池雁不愧不咎也没想反驳,他只淡淡回了句:
「娘的棺墓,我及位後便已命人改葬於先帝陵寝的左侧,他日,若大哥想去祭拜,可别走错了位置。」
「废话少说!我今天一定要拿下你的人头!」龙啸天说完,也不管自己现在根本是以卵击石,他提起长刀,两脚飞快移动,就要往龙池雁砍去。
由於穆月华和南宫玺位在龙池雁之前,穆月华担心这明显就是要杀红眼的昔日大武哥,有可能伤到自家相公,她立即挥动手上的刀,正面迎战。
「娘子!小心!」南宫玺原本平静的脸色一变,也不管自己武的是文、弄的是墨,这种打打杀杀场面应该能闪多远是多远,他转身夺过方崭手上的长刃,也跟着要砍杀过去。
这大武的气势已是置之生死於度外了,他很怕月华会受伤。
龙池雁倒是对此状况啧啧称奇。
难得他这个没心没肝的心腹居然对他那个相貌平庸的娘子如此疼惜,看来,的确跟他有那麽一点相似,难怪当初科举在殿试时,一眼便相中他。
只是,这基本武艺要习起来也要有个三年五载的,因此,就算方崭拿的长刃在道上也排得上前二十名的利害兵器之一,来到不会用的人手上,就像千里马遇到种田的,除了拿牠来载货之外,不会用了。
只见那个拿起笔来很厉害的南宫玺,手拿方崭长刃乱挥乱砍,目标虽然大武,但左边被大武一个踢飞差点把长刃给甩出去,右边再被大武的个快闪差点把长刃拿去砍了自家娘子。
「相公,你退下,我来就好。」穆月华一边忙着退敌,还要一边用辞力求婉转地要南宫玺不要帮倒忙了。
「不行,你一个人怎麽对付?你会受伤的。」
呜,好感动,相公果然疼她,但……相公,你的倒忙让我更危险啊!只是,我…我不敢明说……
「方将军,你不打算帮帮他们吗?」龙池雁好奇问身旁长刃与其说是被夺不如说只是让对方拿走的方崭。
「陛下要是下令,臣自是领命帮忙去。」
意思是,我也知道您想看好戏,等您看够了,再叫我下场吧!
於是,场中大武拼了命地与穆月华较劲,眼里根本没有顾念昔日与月华相识之情份的犹豫,他刀刀都想致她於死地,好顺利拿下她身後的龙池雁,即早夺下江山,谁挡他的路,谁就得死!
但穆月华反应灵俐,被久攻仍无什麽破绽,大武便下令要党羽们也加入战局。
龙池雁一看这样下去便是以多欺少,恐怕穆月华也要不保,他立刻出声:
「方将军!」
方崭明白龙池雁的意思,立刻拿过身旁手下的剑,加入战局。
一个穆月华尚且不是太大的威胁,毕竟力量上女子仍然弱男子一截;但现在方崭这个自小於宫中就跟着父亲远征短战的骁勇战士一加入,加上大武的党羽们都被方崭所领士兵包围,能使上力的有限,因此,不到一个时辰,方崭和穆月华便双双用刀将大武的脖子架住,限制了他的行动。
南宫玺此时跟着上前夺下大武手上的兵器,毕竟他离自己的娘子还是很近的,如果耍诈什麽的,娘子还是有危险。
被制住的大武怒火中烧地对着眼前的龙池雁大吼道:
「龙池雁,今天我杀不成你,你就杀了我吧!帮娘报不了的仇,我来世找你算!」
龙池雁微微牵动嘴角,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回道:
「大哥,我这一生杀了那麽多人、使了那麽多诈,血染遍地,还欺瞒了众人的眼目,很尽责地当一个昏君,你知道是为什麽吗?」
他脱下龙袍,只着白色素衣,却更显一张清丽病容上坚定的双眼。
「我们自小生在宫中,这麽多兄弟姊妹没办法好好相处就是为了一个位置。」他手指着那张会坐疼一张背的龙椅。
「大哥,你说,这位置是你我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吗?」
没人回答龙池雁的问题。
「我们无人可以全身而退,就算是我们的娘亲只想我和你平平安安地长大,不争名斗利,但你想,可能吗?」
仍旧一片鸦雀无声。
「我之所以搧动琉玉嫔妃,是因为,她当时背後的宗亲最多,势力最庞大,但她和她的儿子,八皇子,却最听信小人谗言、最易控制。我只要让她觉得我站在八弟这里,我就可以暗中操控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替我铲除那些比他们威胁性更大的,然後只要剩下他们了,我就能有办法只手遮天,夺取一切。」
对於龙池雁的自白,南宫玺已听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但满腔怒火的龙啸天却尚无体悟,只啐了声:「自私!」
但龙池雁笑了。
「是,我当然得自私,若不自私,怎保你和娘亲出宫?怎让娘和你远离这一切肮脏?」
「哼!你明明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自己的私利!不必讲得这麽好听!」
「那大哥,」龙池雁反问。「你又为了什麽而来?泰平天下?要泰平,身边有太多事可以就地做了,何须一定要做王?又,你为了这一役,牺牲多少人?穆家的洛阳美人不是也给你利用去了吗?」
一旁听着的南宫玺心想:皇上果然都知道,一切都是皇上安排的呀!
但龙啸天却反斥:「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是先帝遴选的世子之一,早就坐上这个位置,这位置本来就属於我的!」
龙池雁摇摇头。
「你只是遴选之一,那个之二之三还有之四之五的,会在这一路上想方设法要了你的命,之後做上位的,肯定就是比较心狠手辣的那一个。」而他,就是。
「好了,废话少说,要砍要杀随你!」龙啸天一副打死不屈的样子。
龙池雁此时,把手上挂着的龙袍,扔到了龙啸天面前。
「你知道天下要怎麽拿才会泰平吗?」龙池雁问龙啸天。
龙啸天看着他,没有回答。
天下要怎麽拿?不都是这样拿?时势在谁那,那就能夺天下,不是吗?
但龙池雁却说:
「天下要泰平,不是用抢用夺的,而是别人让出来的。」他说。
「夺之天下,天下夺之,在你之後会有多少个『大武』来跟你讨这个皇位?我很努力扮演着昏君,然後要方将军假装跟你里应外合,再配上一个跟我一样斩一条命可以一眼不眨的尚书,」他看了一眼南宫玺,後者很无奈地点点头,表示事到如今,还要谢谢您大人肯赏脸让我有个饭吃,虽然都只是在您手上的一颗棋。
「是,是我酝酿你这场讨伐之役。」龙池雁继续说:「但却不能由你抢去。」
龙啸天皱眉看着他,这意思是,皇位他抵死不让罗?
但龙池雁以下这番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天下由我来夺,必需再由我让给你,这样才没人再有理由兴讨伐之役,因为,贤者,天下让之。」
南宫玺看着龙池雁的背影,眼里流露出赞赏。
这局要布多久?要把自己弄得多臭?才有办法塑造天下人眼中龙啸天这个「贤者」,然後成全他?
可他家的亲亲娘子却皱了皱眉,直接把问题给丢了出来:
「不对啊,要让,不就直接差个人跟他说我什麽时候将把位置让给你就成了,为啥还要逼他变成义士起兵谋逆?这中间要害很多人耶!你看,我相公、我姊、我爹,至少就有三个了吧!」
「还有你啊!小傻子!」南宫玺点了点说话都不看场面,但也来不及阻止的穆月华的鼻头。
「我?我还好啦!」她娇笑一声,依偎到南宫玺身边。「我嫁的人是你,觉得很幸运,没有被害啦!」姊姊比较可怜一点,遇到这个要江山不要美人的「大武哥」。
龙池雁睨了他俩一眼。
「这种问题回家闭门叫你家相公说给你明白就好,现在,」他重新转向龙啸天。
「大哥,你准备好接这片江山了吗?它很重、很不好扛,有时还会背负很多骂名,你,都想好了吗?」
所有士兵在方崭一声令下退了开,龙啸天拾起面前的龙袍,看了看眼前这位从来没好好看过、说过话的弟弟。
「是,我准备好了。」原来,他想要的皇位,是这样到手的。
龙池雁点点头,首度露出一抹真心的笑。
「太好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这江山交给你後,就请你赐死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吧!至於方崭,端看他要留与否,他效忠的是国家,不是我,若要赐死於他,请只能是由你,皇上下的令!」龙池雁做了最後,也是唯一的要求。
「什麽!」穆月华大叫!
赐赐赐赐赐死?为啥事情都说开了,还是要死?这是什麽东西啊!
但明白龙池雁意思的南宫玺却笑着拉拉她,对她摇摇头。
唉,皇上讲得不清不楚,是想吓死他的亲亲娘子吗?
☆☆☆
所以说,皇上……喔不,是龙池雁,根本就不是真的要新帝赐死他们嘛!
穆月华满脸不悦地一饮而尽手中香茶,喝得太快还呛到。
「咳咳咳咳咳……」
南宫玺轻轻拍着她的背,好言相劝道:「好了好了,别气了,皇上,喔不,是龙池雁他这样的安排挺好,要新上任的皇帝龙啸天藉乱纲反正的理由直接将你我赐各毒酒一杯先假死一回,而後再偷偷溜出宫,往後不得再在中原领土上生活,这不就可以远离此地是非,过我们自个儿的日子,还不用担心什麽代嫁抗旨的事了吗?」
不得不佩服龙池雁,连做为棋子的他的安排都设想好了,每一步,都在他的盘算之内。
「说到代嫁抗旨,」穆月华问道:「这也是龙池雁布局中的一步?」若这也算得到,他被流放之後其实还是能有一技之长在身啊丨丨算命!
南宫玺笑着摇头道:
「你是他没算到的。」他的心也是。「龙池雁只知道他大哥看上你姊姊,於是故意将穆月诗指婚予我,诱敌入瓮,谁知,你跑出来搅了这场局!」
「哼!怪我罗?明明是他爱耍人!」穆月华气嘟嘟地为自己抱不平。
南宫玺再笑着摸摸她的头。
「好了好了,你虽然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但龙池雁好歹也是帮你做好了安排,没置你於不顾啊!」
「哼!」穆月华还是不领情。「那还不是托你的福。」她顿了顿。
「这是不是表示,我家相公也是龙池雁在乎的人之一呢?」
南宫玺感慨地点点头。
「当初踏上为官一途,是想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坐拥生杀大权者,是因为不想成为任人摆布随人践踏的无用者;所以我以为龙池雁也是这样的人,却没想到,到头来,我现在仍是得落个两袖清风,还得被流放到中原之外。」
虽然讲得好像很凄惨,但南宫玺的面容上,谱得可是「清闲」二字。
穆月华笑笑地安慰道:「还好嘛,有我陪你啊!」她挨着他,甜甜一笑。
南宫玺笑睇着她,轻捏了一下她的粉颊。
「可是我还是不懂,龙池雁既然早早打算把江山易主给现任皇帝,干嘛要兜个圈子演那麽大场戏?直接暗中派人跟他约好何时来接手不就好了吗?」演到这般地步,她都觉得龙池雁是把他大哥当傻子耍了一遍,然後结果这被耍的大哥还不能说弟弟的不是,因为,江山都给他了嘛!
南宫玺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才开口:
「龙池雁若是这样做,只怕养不成龙啸天的锐气。」
「做什麽要养锐气?」养精蓄锐的意思吗?
「一个人要坐上王位,得有以一镇千万的气势,那就叫锐气,何况,江山只能交由一人,但却需要很多人来帮忙管理,如果龙啸天不是因为心底那股想为自己和娘亲报仇的怨气,近而用打垮昏君为百姓谋福利为由去招集收揽那些义士,那麽现在坐上王位的他,谁来当他的左右手?」
「……嗯,好像有点点懂了。」穆月华不是很肯定地点点头。
南宫玺笑笑着摸摸她的头顶。
「辅佐他的人必需是忠心跟随他的人,一个人的心只能用理念和理想去影响,无法用钱收买,所以龙池雁布这个局,是把龙啸天未来接手江山时可以怎麽用人都设想周到了。」
「嗯……那这样听来,其实,」穆月华瞅看南宫玺。
「龙池雁是爱龙啸天这个大哥的吧?」
南宫玺点点头。
「他或许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但他在乎的人,生死就在他双手之中守护着。」
穆月华再靠近一点看着他。
「嘻,相公,这点,好像跟你挺像的耶!」
南宫玺斜睇她一眼,淡笑道:「是啊,我好像只对你的事会担心。」想到稍早在宫里大战那些士兵和龙啸天的画面,南宫玺就忍不住还要再念她一次。
「下一次,不要再动不动就正面迎敌,你手脚功夫再好,还是有可能受伤,能逃就逃。」
「是是是,相公。」她赶忙给他碗里多添些菜。
他俩现在正在一家客栈稍作歇息,刚刚从宫里溜出来,现在全天下都在为江山易主的事情忙,他们只需要一个黏上假胡子,一个再次做男儿装,倒是一点都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因为,现在所有人在谈论的,都是龙啸天如何以德服人让龙池雁交出王位,所有人都准备好好爱戴这个新皇帝,至於龙池雁嘛,有人骂他活该,有人说他还算知道礼义廉耻,但只有她和相公还有方将军知道,这一切,本就在龙池雁的算计里,他独自扛下所有骂名,同她和相公一样,藉着新皇帝赐的假毒酒一杯,准备重新过下一段属於自己的人生。
「相公啊,那龙池雁之後要去哪?」
南宫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据方将军说的,他还有想继续完成的事,但到底是何事,他没透露半点风声。」
「是喔,好神秘喔。」其实有点小小的不服气,凭什麽他掌控了所有人,但别人却对他一无所知?
「好了,赶快吃一吃,我们还要去找你姊姊和爹爹呢!」他提醒她。
「喔,对,还有这两件事要办呢!」穆月华听话地吃将起来。
☆☆☆
虽然龙池雁是将穆老爷给好生安排了,但穆月华还是无法说龙池雁宅心仁厚,只能说他们穆家可能祖上有积德,所以才没有像别人那样不清不楚之下被利用去最後还可能就为了成全龙池雁的布局而成为刀下亡魂。
龙池雁向龙啸天请求,对於穆老爷的安排,就以他这个新上任的「明君」仔细盘查後发现穆老爷并无涉及结党营私之情事,一直都只是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忠为由,明智仁慈地放了这位老人家,此举,还能在「贤君」的形象上再加点分。
不过,她爹安安份份这的确也是事实,她爹爹明哲保身到家,黑锅一点边都不沾。
要不是姊姊生得太漂亮被预备谋逆的龙啸天看上,他老人家会就这麽安享晚年,静静埋没在他的古董堆里。
而对比穆老爷的下场,穆月诗的则没那麽幸运了。
若说她是龙池雁布局中杀出的程咬金,那穆月诗就是脱序演出的角儿。
若她从一而终爱的都是龙啸天,帮的也是龙啸天,那还好办,现在自是一位堂堂正正的新任皇后,就算龙啸天接下来可能会有後宫佳丽三千,但至少皇后这宝座她十拿九稳,因为就算龙啸天像大部份的男人一样不甘只爱一株梅,但至少,得让她的母仪天下陪衬他一代明君的形象。
可惜,穆月诗属眼光短浅又短视近利一辈,非旦讨不回原被指婚予南宫玺成为南宫家主母的地位,後又跟龙啸天结怨,致使龙啸天身边的人皆知她有二心,所以也不可能在龙啸天及位之後拥戴她为皇后。
那麽,她何去何从?
南吕玺与穆月华先暗中将穆老爷给接回穆家,让下人准备药膳给老人家压压惊。
「这从大牢进出一次,就改朝换代,真的是遭逢巨变啊!」穆老爷不禁感叹。
「爹爹,你就好生在家安心养身子,龙池雁已得现任皇帝的承诺,他在位期间,对您在朝中的官位不擢不抑,您既可慢慢卸下重责,又不用再担心未来局势要是再有变迁对您有什麽影响。」穆月华安慰道。
南宫玺也开口:「是啊!老丈人,我南宫府上的下人们也挪了批过来,还带了一些家产,够您好生享享清福了。」
由於他俩会长期不能回到中原,因此,南宫玺这样的安排,也是看在穆月华的份儿上,让离开家乡的她能安心随他。
「可、可你姊姊月诗……」穆老爷噤声於南宫玺的瞪视中。
这老家伙,来伺候他的可是他这不太疼的小女儿,怎麽一开口还是大女儿?都要怀疑月华是不是他外面捡回来的了。
穆月华伸手往後捏捏丈夫的掌心,要他收敛收敛。
「爹,您别担心。」穆月华两手包住爹爹的苍苍老手。
「姊姊等会儿我和相公会去想办法的,会让她平平安安回到穆家的,您就安时把自个儿给顾好,等我们的消息吧!」
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她和相公还没有对策。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穆月诗现在的处境为何?
龙啸天只愿意告诉他们关押穆月诗的地方,但不愿意命人直接放了她,而且,还下了但书。
「你们俩有本事就自个儿去救了她,不过记住,我已命人三天後将之绞死,若你们无法在我手下执行命令前解救她,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呿!这算哪门子明君?姓龙的都一样啊!
做弟弟的笑里藏刀,杀人不眨眼,做哥哥的就擅长打着拨乱反正、伐毛洗髓之名,行滥杀无辜之实。
「要嘛杀、要嘛放,为啥要罗罗嗦嗦一堆还给咱们限时辰啊?」穆月华路上叽哩咕噜抱怨不停。
南宫玺如常负责解惑:
「穆月诗就像龙啸天喉头上的一根刺,她看过他的真实面貌,也被他利用过,若让她留成了活口,那等於龙啸天的皇位之下,永远有一块荆棘等着紮他的脚。
「但若一及位就马上杀了她,那麽,因为穆月诗是你的至亲,你的至亲被杀,而我是你的夫君,则允诺放你我一命以便得着皇位的他,我们又成了他的荆棘,所以,他给我们三天的时间,若我们在三天之内赶不及救穆月诗,那我们也无法责怪他了。」
「……」好绕啊!
「总而之言,龙啸天就是想灭我姊的口,所以故意给我们只三天的时间。我们赶到他说的慕祈山上去,就算快马加鞭,似乎也很难在三天之内抵达。」
南宫玺点点头。「是,他的用意就是要穆月诗死,只是又似乎给了我们机会,一个难以得手的机会。」
「真的是伪君子!」穆月华啐了一口。
南宫玺笑笑。娘子身边多的是伪君子,她身旁的他,就是其一中算厉害的!
「还有一点,我们或许也得有所考量。」南宫玺提醒。
「何点?」穆月华问。
「如果我们真救得了穆月诗,我想,依龙啸天的性子,大概便会派杀手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而且,他也不会真对穆月诗就此罢休。只是死在慕祈山上,或者死在山下的差别而已。」
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他哪容得下一粒沙?何况万一他们救穆月诗出来,就有至少三粒沙了。
「什麽!」穆月诗不敢置信大叫:「意思是,我们没救成,就是死我姊姊,若救成,就是连你我两人都得死?」
南宫玺点头。「是。」没办法,他和龙池雁两人是兄弟啊!
「所以,」南宫玺继续道:「娘子,我是可以见死不救的那种,你能否偶尔也关关良心?咱们现在就去云游四海,你姊姊就任其……」
还没说完,穆月华就大大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连说三个不行,可见真的不行。「没关系,我想好了,我姊我去救,救成了也不干相公底事,等我带姊姊躲过追杀,再找找相公您。」她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些了,她不想救了姊死了相公,也无法放姊不管。
「那万一找不着我呢?」天地之大,她是打算大海里捞根针吗?
「来生见啊!」总比害他拿命相抵好吧!
说完,穆月华拿过南宫玺手上画的慕祈山地图,便准备只身前往。
南宫玺笑着将她自後头拉了回来,任她跌进他怀中。
「开玩笑的,我的娘子。」他点了点她的俏鼻。
「此生跟定你了,你可别再把我撇下一人了。」他紧紧牵住她的手。
「要亡命天涯呢!」她好心提点,但小手也牢牢反握他的。
南宫玺笑着摇摇头。「没关系,都依你。」反正本来就是独自一人在官场上杀出活路,现下,还多了个娘子陪,那亡命天涯又有何惧呢?
两人笑着跃上马,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