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名鼎鼎的南宫玺,他是拥有举足轻重影响力的南宫玺,他一声令下,不出半个时辰,要找个妻子会有多困难?
坏就坏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穆月华,非他应当所娶,所以,不可大声嚷嚷。
在市集焦急地找了一圈後,没带任何随从的他,只能驾马疾奔回南宫家,准备出动所有人马,去把穆月华找回来。
但当他才抵达自家门口,阿贵便急急忙忙从门里奔出,口中大喊:
「主子、主子!主子,您终於回来了,快……快啊……」
南宫玺侧身跃下马,焦急问:「何事?家里出了什麽事吗?」
阿贵跑到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回道:「是夫人……夫人……」
「夫人怎麽了?夫人回来了?」从阿贵口中听到一丝希望的南宫玺,舒展眉头追问。
「是……是夫人回来没错,但……但她还带了个人回来……」
带了个人?
不等阿贵说清楚,南宫玺抛下马匹,直奔宅阺。
他脚步汲汲踏入大厅,厅里两人一转身,一个书僮打扮,不用讲,是他找得快疯掉的女人,另一个……
「相、相公……」穆月华不安地走到他身旁,嗫嚅着。
南宫玺低头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後另一名容貌非凡、方桃譬李的女子,他开口:「是你姊姊?」
穆月华点点头。
「我在市集上碰到她,慌乱之中,先买了条纱巾遮起她的容貌,就坐马车将她带回来了。」
南宫玺倒没先关心被带回来的美人,他将穆月华的身子转了一圈。
「你呢?有没有受伤?我找你找了很久。」
穆月华展开双臂,让他检查,并回道:
「我没事。我怕带着姊姊在街上与你碰头,会有麻烦,所以不敢回头找你,对不起。」知道他在外头苦寻不到她,虽然觉得抱歉,但她不得不先带着穆月诗离开人多的市集,就怕遇到谁,害
南宫玺添上不必要的麻烦。
南宫玺拍拍她的头,摇首。「你做得没错,就是害我心乱如麻而已,你没事就好。」
在自家姊姊面前对着她直言看不到她的人他心里有多慌,害穆月华觉得害羞,脸红了半张。
好了,确定自个儿的娘子并无大碍,南宫玺脸色一正,转向厅内美人。
不用刻意上下打量,就能确知眼前这位的确有格被称为「洛阳第一美女」无误,只是,南宫玺的心安安稳稳跳着,分毫不差。
「你当知道月华是我南宫玺的妻子,要找她,何需在市集上碰运气?只要同穆老爷说一声,让月华以回娘家探视之名去家里一趟,我自当应允。」
是这些日子以来,穆老爷总对他的探问有推托之辞,只要他说要带月华回娘家陪陪他老人家,他就一下子穆宅要大整修、一下子他要出游江南等,一堆藉口,似乎一点都不想要她这代嫁的女儿再跟穆家有任何瓜葛。
然而,就算是惹上诸九族的杀身之祸,不也该问问月华在南宫家可好吗?也该问问他待月华如何不是吗?
不但没有,还见他就退避三舍,彷佛这个女儿嫁掉就当丢掉一样。
穆月诗是他女儿,穆月华也是,但看在他眼里,待遇还差真多!
穆月诗一脸哀愁,款步向他们走来,红艳欲滴的美唇一启口,楚楚可怜的柔嗓已带着哭调,她说:
「我家爹爹不让月华回来,也不让我来找月华,还把我关着,想断了我跟外面的联络,但我的大武哥已连日不见一点消息,我实在不知道还可以找谁帮忙,所以才想到了南宫大人您……」
「大武哥?」南宫玺表情平淡地挑眉问。
「是姊姊的情郎。」
「喔,就是为了他才不肯嫁进南宫家的对吗?」南宫玺唇角微扬,语带讥诮说道:「那日就算牺牲掉妹妹也在所不辞地不踏南宫家半步,今日一样在所不辞地就算知道此一行径有可能陷妹妹於危险之中,仍敢走入南宫家。啧!还真的是情郎如金惜,亲妹当草除啊!」
一点都不掩饰的酸言酸语说得穆月诗低下一张绝颜,穆月华则小手握住南宫玺的大掌,轻轻捏了捏。
「别这样说,是我自愿的,不是姊的事。」
南宫玺看向自家小娘子,轻叹一声,大拇指往她眼角轻轻带过,指腹上的湿意,让他微微心疼。
「爱骗人,明明听你姊说你爹的事,你心里难过。」
就算她讲一百次是她自愿的,但她不也是做了舍弃跟牺牲吗?
「你的心可不跟我的一样,是铁做的。」他说。
穆月诗虽然无法反驳南宫玺的一字一句,但心焦如焚的她,还是抬起了头,双手无助地绞扭着袖口,再次开口请求:
「南宫大人,就请你想想办法,找找我的大武哥吧!」
本来是无事一身轻的一天,想跟亲亲娘子来个悠闲踩踏的时光,却在不速之客的光顾下,毁於一旦。
南宫玺一脸不是很愉悦地在书房兀自埋头不知在批奏着些什麽,穆月华将穆月诗安顿好後,小心地来到书房,打算探探自个儿相公现在的心情是阴是晴。
「相公,喝杯茶可好?」她手端人蔘茶泡甘草,来到他身边,他却不闻不问。
「相公?你在气我吗?」她问,那杯热茶捧着,像捧自己的心一样,颤颤抖抖的。
南宫玺搁下笔、抬起头,问:「气什麽?」
「气我把姊姊妄自带了回来。打从你留下我性命的那刻起,危害你的刀就架在你脖子上了,如今,我把本该是你妻子的姊姊带回来,这刀子只怕有可能入肉三分了,只要有什麽闲言闲语传开来,是死罪啊!」她一边说,捧茶的手一边抖。
南宫玺大掌包住她的手,替她接过茶碗,把茶放下。
他将她揽近,轻抚着她的背,说:「不,你把她带回来,比放任她在外头自个儿抛头露面找情郎的好,你没做错,别责怪自己。」
南宫玺的话让穆月华觉得眼眶酸酸,她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
原本是以葬送掉自己後半辈子的心态代嫁过来的,却不料能被他这样哄着,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有情也有义,虽然同时也是被人称之为冷血的南宫刽子手,但她却无法同别人那样批判他。
「相公,你对我真好,你人真好!」一整个下午的担心受怕,总算消冗在他这几句的安慰里,她露出欣慰笑容,偎在他的肩上,闭起眼,享受此刻的美好。
揽着她腰只的南宫玺却扯扯唇角,「人好」?哼哼,她要是知道他刚才在批奏些什麽,她就不会说他人好了。
没办法,今天一肚子鸟气,害他不小心提笔迁怒了几个人,虽然那几个也名列宦官奸臣之中,但向来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今儿个,拜那穆月诗所赐,他这河水倒灌,总觉得要淹掉几口井,才能助他消消鸟气。
就当行走江湖总是要还,那些人,请节哀吧!
「相公。」穆月华打断他的思绪。
「嗯?」
「那你打算怎麽帮姊姊呢?」
南宫玺沉默了一下,稍稍将她自肩头上移开,改而牵着她的手,另一手捧着那碗热茶,走到一旁的圆桌,一起坐下。
他把茶递给她喝,笑看她不安的脸色渐渐舒缓,这才启口:
「要听实话?」他撮撮她的手,给她温暖。
「嗯,是。」她点点头。
「要找人不难,但找的是她的大武哥,我还要想想,该不该找呢!」
穆月华歪头想了想自家相公的回答,不无道理。
「不找,姊姊成天焦心,但找了,又能怎样,是吗?」目前的状况,他们又不能正大光明地终成眷属,找回来了又当如何?
南宫玺赞许地点点头。「而且,我尚不知这大武哥的底细呢!」
「他就是一介武夫,是姐一次去宫庙里烧香时遇上的。姐说当时她的荷包遭贼路上拦夺,是大武哥去给她抢回来,还一路护送她回家,因此,姐对她一见倾心。」
「那这个武夫住哪?以何谋生呢?」南宫玺再问得详细一点。
穆月华再次歪头。
「这,好像就没打听过了,只知道大武哥住山上,跟一群结拜弟兄们同住,至於以何为生,只一次看姐拿回一件兽皮大衣,说是大武哥亲自送来,不知道是否就是以打猎为生?我去问问姊姊吧!」
南宫玺应允。「问得愈详细愈好。」他顿了一下,又说:「跟你姊姊多聊多问,但不可谈及我跟你的床第之事。」
穆月华脸一红,皱皱鼻子。
「我们哪有什麽床第之事!你可是不动如一座山呐!」她才不好意思去跟姊姊说,代嫁那麽久,她还跟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样。
南宫玺被她的反应逗笑。她这是在嗔怪他罗?
「可是相公,这大武哥不管怎麽看,应当都沾不上你的事才对,不只身份悬殊,连本人都不曾在我们乡上流传过什麽,为何要探究仔细?」
南宫玺只是微笑摸了摸她满是疑惑表情的小脸,说:「万事小心谨慎为妙,加之你我关系是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更要留意了。」
唉,论武艺她行,论心计谋策,那她就不得不听自己的相公了。
穆月华点了点头,依言称是。
穆家两女都跑来了南宫家,穆老爷又有何反应呢?
答案是,没有反应。一如南宫玺的预测。
「那天爹爹关着你,後来你怎麽逃出来的?」穆月华问着姊姊。
「当然是趁下人们睡着,想办法溜出来的啊!」
「那你溜出来後,一路上都没遇到人?也没人跟着追出来?」
穆月诗想了想才摇摇头:「没有。」
看来,爹爹是觉得姊姊不是能够逃出门禁的,所以松了防卫,才有办法让柔弱的姊姊一路去到市集,碰到她。
穆月华陆续又向穆月诗问了几个问题,以助於之後帮她寻找大武哥。
原来,自从那天她私自闯轿代姐出嫁,让姊姊去与大武哥会和後,穆月诗就跟着大武哥去到山上,也就是大武哥同他那帮兄弟们的住处,被安置了好一阵子,而与此同时,大武哥亦派了人去跟穆老爷交待实情,穆老爷虽然听完之後大为光火,但考量到现实状况,他还是让大女儿就在山上躲避风声一阵子,再挑个时机偷偷让大武哥送回去。
虽然至此之後,爹爹便命姊姊只能关在穆家里,不得外出、不得抛头露面,省得引来杀身之祸;但也因为爹爹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准了大武哥三不五时前去穆家探视姊姊,也顺便帮他视察一些外头风声,所以,姊姊被禁足是被禁足,但被禁得很开心,天天就巴望着情郎来谈情说爱,在姊姊小小的世界里,她觉得心满意足。
「那大武哥到底是为什麽失踪?」
问到重点,穆月诗先是停顿了一下,接着,泪眼潸潸地倾吐:
「那天,你大武哥说他跟他的兄弟们有帮生意要做,会外出个几日,还说几日之後就回来,如果生意做成了,这次,他要重金上门跟爹爹提亲。
「但日子一天一天过,早已超过你大武哥说的期限约莫两个月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实在是心急了,央求爹给我派人找找,但他怕你我交换新娘身份的事曝光,所以一个人都没有派去,还把我关了起来。
「我实在是束手无策了,才想到你……南、南宫大人他、他怎麽样呢?他愿意帮忙吗?」
唉,这对情人是否也算情路坎坷?明明都看破生死地帮她代嫁了,还有这种事发生?
这大武哥是跑哪去了?也不叫个人捎来个消息?
「姐,你先别慌。」穆月华双手包住她冷冰冰又微颤的瘦弱纤手。
「我相、呃,我是说,南宫大人他也正想着法子,我只是从你这儿先问点消息,看是不是对找人有一点帮助。我晚点就跟我相公……呃,我是说,我晚点就跟南宫大人谈谈。你别慌啊!」
在本该是名正言顺的正宫面前,穆月华实在无法坦荡荡说南宫玺是自家相公。
穆月诗沮丧地点点头。
稍早在大厅被洗的一脸冷水她言犹在耳,所以她也只能在这儿枯等,等人家点头,等人家愿意给予帮助,而且还是看在当初牺牲自己为她代嫁的妹妹面子上。
只是,她原本以为,月华她会过得很惨……
毕竟,南宫玺被她们给联手欺骗了,原本该娶到的是被誉为洛阳第一美女的她,却娶到了才德外貌皆较为平庸的月华……
他不是应该生气、应该愤怒的吗?
想当初她被大武哥带到山里去住了一阵子,就是怕没多久,穆家就要被满门抄斩;可是事隔好几个月了,不但风平浪静,今儿个瞧南宫玺对月华的样子,还颇疼爱的……
他、他会喜欢月华吗?
月华个性大剌剌的,少了股女子娇柔的韵味,却多了些野性;以前在家只要有贵客来访,月华几乎都是被爹爹喝令不得步出房门,以免有损家风的。
相较於月华出不得厅堂,爹爹总要她搬琴弄弦个三两下,得意洋洋他这个女儿除了长得美,还有两把刷子,为他老人家添了不少红光。
况且,不管民间还是朝野之上,对於「南宫玺」这个人的评价,少不了「苛求严森」、「吹毛求疵」等,这样的他,又怎麽会甘於娶月华为妻,而不思仇报复呢?
但,他对她的样子,又不似假……也没假的必要……
就在穆月诗各种揣测与想像当中,客房的门被敲了几下?
「月华,还在里头吗?」是南宫玺的呼唤。
「是、是,我还在这里。」
穆月华才转头朝门大声说完,穆月诗马上轻拍了下妹妹的手,说:
「唉呀,你为人妻,相公有事唤之,应疾步迎面细声询问,怎可这样朗声隔空回应?太没有体统了!」
穆月华怔了一下,眨眨眼,才要辩解,便听门外南宫玺说:
「好,那你慢慢聊,厨房那儿我命人做了你爱吃的甜点,等会儿聊完来找我,我端给你吃。」
一听到吃的,穆月华立马就忘了姊姊方才的教训,马上狂点着对方也看不到的头,连声回道:
「好好好好好!等等就过去!」
穆月诗看着这一幕,心中既讶异又有点儿小妒忌。
妹妹不过就是一介平庸女子,甚至行为不若其它闺秀举止合宜,怎麽这个南宫玺这样疼宠她?明明他长得那麽俊美无俦……
回想起自己与大武哥的相处,虽然大武哥亦是对她疼爱有加,但总还有一份男尊女卑的地位落差存在,不似南宫玺对妹妹,居然任她大呼小叫之外,还端甜品伺候她?
他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南宫尚书大人啊!
穆月华回应完相公的呼唤,心情颇好地回过头再继续跟她喳喳呼呼些什麽,她已无细听,那不管怎麽看都称不上「美」的五官,那不管怎麽诠释都称不上「得体」的举止,是如何收服南宫大人的?
若当初没有代嫁的话,今天,被南宫大人疼宠的,该会是自己……吗?
「所以姐,你就好生安心地先待在这儿吧?爹爹怕事,为了避嫌,应当不至於来这儿要人,你就先住下来,等南宫大人他先去探听探听大武哥的下落,看能探得什麽消息,我们再做打算,嗯?」
再回神,只听见妹妹这样说。
「嗯,好。也、也只能这样了。」穆月诗无计可施地点点头。
穆月华见姊姊一事也暂时有了个粗步的安排,便开心地准备离开去找自家相公领甜品去,擅自从市集把姊姊带回,还以为要挨骂一顿,却没想到南宫玺不但没怪罪她,还打算帮忙想办法,真是开心!
「啊对,姐,等会儿我也请下人端碗甜品过来,你若还想吃什麽,尽管开口,会有人替你准备的。」
穆月诗看看妹妹,点头道「好」,这两厢待遇,是否也差太多了?
明明应该是她与有情人双宿双飞,从此幸福快乐的,可看看现在,天壤之别呀!还以为会受苦受罪的妹妹,俨然就像真的南宫夫人一样,不但少了高堂管教,还有一个对她甚好且人人畏惧的相公。
见妹妹步出客房时雀悦不已的背影,对照自己现在算是寄人篱下的窘况,穆月诗突然悔恨起当初下了新娘轿子的自己。
原本,这一切,应该都是她的才对啊!
接下来的数日,穆月华仍时不时地想到就问问姊姊关於大武哥的事情,然後再把所打听到的,转传给自家相公;但至於自家相公到底要怎麽找大武哥,穆月华其实完全在状况外。
每次南宫玺听完她从姊姊那儿打听到的转述,总是微微点了点头,双臂环伺胸前,双眼垂下定焦於地板上或书案前,沉思的模样略带一丝不知是否为误瞧的深沉算计,然後,当她开口问他:
「相公,你觉得如何?」
南宫玺就会回过神,笑着摸摸她的头说: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再来,就没有第二句了。
说真的,她并不担心姊姊的部份,因为当南宫玺说「交给他」时,就表示,这件事,他扛定了,一定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但她担心的是他。
追查大武哥下落的这段期间,有太多机会可能会让她代嫁的事走漏风声而危害到南宫玺的安危,或连累他遭受牢狱之灾。
所以,每每当他出门为了大武哥的事奔波时,她总焦心地来回在大门口附近绕着,时不时伸长了脖子看看等待的那抹人影是否已然出现在巷口。
这天,南宫玺一早便出门了,说是早朝完後,便会跟探子去查证探听到的消息是否属实。她问过他,是怎样的消息?他却说:「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省得你和你姊姊多担心了。」
於是她从一早就开始伸长了脖子在观望着、盼着他平安无事地回来,连用膳时间,也是阿贵端盘至最接近大门的凉亭,好让她边吃边望着。
「妹,南宫大人很有办法,你这麽瞎操着心,还不如带着丫鬟们整顿整顿家中事务,他主外,你主内,替他分个忧、解个劳,需要姊姊帮忙吗?」穆月诗来到凉亭,对现在没什麽胃口吃饭的妹妹建议道。
这要是南宫大人一回来看到整顿过的家里如焕然一新般,一问之下妹妹肯定也会说上一说她如
何多加帮忙的功劳,这一来,南宫大人一定对她有更好的印象。
穆月诗在心里盘算着。
穆月华想了想,点点头
「姊说得对,我这样等也没什麽用……好,我们来看看家里有什麽需要整顿的吧!」
才这麽决定,捧着热茶来到凉亭的阿贵马上说:
「不不不,夫人,您就待在这儿或累了回房歇息或马场骑骑马放松放松心情,主子有交待,万不可让你累了倦了疲了,免得您伤神劳心,或累坏身子,这几日,您为穆姑娘忧心劳烦,不可再雪上加霜啊!」
阿贵一脸诚恳无比地说完,脑子迅速无声复颂了一次方才自己所讲内容,确定一字不差已照主子所交待地在穆月诗小姐面前讲完了。
而眼前这两姐妹,两个都先怔了一下,然後一个顺从地点点头,另一个则是眼角露出不可思议再带点妒羡的神色瞪视身边的妹妹。
居然这样疼她?连心神操劳都顾到了是吗?她还以为有机会能让南宫大人一见她与月华之长短……
「妹,南宫大人真是宠你有加,这样,就当我作为答谢你们帮忙之意,我来看看家里有什麽我可以帮忙指示安排的,就让我来操心吧!」
穆月诗绝美的容颜堆满善意的笑容。这样也好,到时南宫大人一回来,她就可以跟他说,为了南宫家的好风水,她命下人将宅前的兰花和宅後的牡丹调换了位置,并且,大厅圆桌的桌巾也最好换上金边镶锈丝绸看起来才大气,以及那些花瓶的彩绘……
「姊,那就太好了,向来都是你比我还懂这些,如果你肯帮忙,那就真的太感谢了!」穆月华也赞成,毕竟姊姊除了一双巧手之外,还有细心及美感,光两人在穆家的闺房摆设就大不相同,姊姊指示丫鬟们布置得美仑美奂,她的,则是力求整齐简单就好。
但一旁的阿贵马上开口:
「万万不可,这主子有交待啊……」
穆月诗出声插话:「唉呀,没关系的,我反正闲着没事,指点指点一下南宫家丫鬟花不着我太多时间……」语气中大有「不用不好意思」之意。
但阿贵轻咳了几声,打断她的自说自话:
「非也,咱家的主子意思是,穆小姐虽贵为咱家主母的亲姊姊,但来者是客,作客者,客随主便,不应反客为主,还望穆小姐就……好生待着,什麽都别动。」阿贵语调温文地讲完。
穆月诗脸上的笑还是维持着,但嘴角显得僵硬,阿贵不得不在心中再次赞叹主子的料事如神,居然料得出穆姑娘所言之事,且之後的反应,都像他所说。
这穆姑娘美则美矣,但不若夫人随和开朗,成天像座美丽的雕象也似,在客房里等人服伺着,唯有关於主子之事,才会主动关切帮忙,意图已是非常明显。
但说实话,只要身为男子,第一眼都会被穆姑娘的倾城容颜给迷惑住,而若她才是当初主子该当娶进门的夫人,那他的主子定性还真够呐!
「姊,没关系的,」穆月华拍拍穆月诗的手。「你如果想哪儿活动活动,都行,若只想待在房里歇憩也别客气,总之,当做自个儿的家吧!」
穆月华的说辞并没有缓和多少气氛,而穆月诗也只能挂着勉强的笑幸幸然离开凉亭。
当做自个儿的家?这原本就应该才是她的家没错啊!
这一天,穆月华就这麽等到了圆月高挂的时刻久久,才听见了属於追月那熟悉的马蹄声。
枯等在凉亭守候的穆月华,急忙提起裙摆,运气於丹田,下直至足尖,用了点儿轻功奔至大门,看见了黑夜里仍然风采飞扬,俊朗夺目的自家相公,刚好自追月的背上翩然下马。
「相公,还好吗?你可有受伤?」
穆月华来到南宫玺的面前,像个奶妈似地,握住他的手将他转了一个圈圈,从头到脚都要给他仔细检查。
被她转了一圈的南宫玺笑着一手搂过她的腰只,轻推着她往屋内走。
「没有,我没受伤,但快被娘子你转晕了。」他笑说。
「唉呀,别当玩笑,我真的是担心一整天了,你一早出去,这麽晚……」说到一半的话停了下来,因为遇上了也疫奔而至的穆月诗。
「姊,这麽晚了,还没睡?」都三更了!
南宫玺则不语地瞧着眼前丽容绝美的女子,那看向他的流转眼波透露了太多情绪,瞧她这一身穿着,还特别打扮过!
「我……我睡不着,担心着南宫大人……」
穆月诗水润润的双眼眼睫低垂,欲语还休的样子特别娇羞,但吐露的字句倒是非常大胆。
「在下的安危不用穆大小姐操心,该操心的是我家娘子。」南宫玺保持着适当距离,言语清楚地拒绝了穆月诗故意抛出来的暧昧,放在穆月华腰只上的手更加收紧,满意地瞧见穆月诗眼红的样子。
但穆月诗并没把妒意表现出来,接着开口:
「呀,妹妹当真是为南宫大人您操心了一整天,家务也无心维持,所以我帮忙打扫了大厅,还去了灶房帮……」
话还没说完,南宫玺便举起手打断。
「家务是我不让月华碰,免得磨伤她的手,至於你爱做多少,只要别乱了我宅里的摆设,我倒是没啥意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亲亲娘子。
「娘子,我们是否该回房了?我今天好累,都快有点站不稳了。」他一个堂堂男子,不避形象可能遭毁地故意把身子倾靠在穆月华的身上。
穆月华操了一整天的心还没放下呢!轻易就被南宫玺的苦肉计直接悬到了崖边去,她立马紧紧挽住他的胳臂,撑着他,让他紧紧挨着,扶着他回房。
「姊姊,有话明天再说,您就宽心点,我先扶我相公去歇息了,他今儿个真的太累太累了,我们就先告辞罗!晚安!」
她边说边领着南宫玺经过穆月诗的面前,一对恩爱有加的贤伉俪出双入对地回房,徒留穆月诗一人凄凉。
这南宫玺,还当真一句话都没跟她多说!没瞧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吗?月华就只懂在那凉亭走来走去、锁眉碎念的,她为了博取他的注意,还去跟灶房的厨子抢饭勺,想要自个儿备些酒菜,让他回来时能一饱口福,如果他接受她的好意,他定能明白她和月华有多大的不同!
灶房里的那些酒菜还热着呢!她可不想白白做了工。
穆月诗望着他俩背影消失之处,自个儿手掌握成了拳头,如今,她心里满满的是如何吸引南宫玺的注意,大武哥的事她暂且抛到了九宵云外去。
穆月诗一个转身,往灶房走去。
回到房里的两人,门才一关上,原本虚弱倚靠着穆月华的南宫玺,马上站直了身子,不再加诸重量在自个儿娘子身上,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了床边,让她坐下。
「今天有好好吃饭吗?」他两手轻轻放在她的两肩,暖声问。
穆月华乖乖点点头。
「有。」
「嗯。那有到外面乱跑吗?」
穆月华摇摇头。「怎麽可能会?」
「那有把该读的书该完吗?」
穆月华不摇头也不点头,两只眼睛咕溜溜转了一圈。
「有……读,但没读完。」不敢欺瞒。
「那有--」
还没问完,心虚的穆月华就抬起两手做投降状,不打自招:
「没有没有,我没练字,也没抄妇德经,我明天补写!」说完,双手抱住头,一副怕被打的样子。
南宫玺笑着将她两手掰开放下,摸摸她的头说:
「我是要问你,那有没有想我?」
穆月华张大眼,一愣,之後才瞪着他嗔道:「废言!当然有想!凉亭的石阶都快被我踩碎了,南宫大宅的墙都快被我望到破一个洞了!当然有想!」
他原意是要浪漫一下的,结果亲亲娘子不解风情,倒是骂起他来。
南宫玺不怒反笑:「娘子啊,『望眼欲穿,疾步数还顾』,短短两句即可说明你刚刚讲的一大串心急如焚之貌,叫你多看书的呀!」
被纠正的穆月华一个噘嘴,不想与他多争辩,反正辩哪辩得过他?她「哼」一声,直接把话题扯了开:
「所以,今天到底为什麽这麽晚回来?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烦事了?」说着说着,担心的她又要站起身想查看他是否全身上下安然无羔,但南宫玺把她给压了回去,让她好生坐在软床塌上。
「甭担心,真的没事,只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麽说比较好。
这时,门外被轻敲了几下。
「谁?」南宫玺转过头朝房门方向问去。
「是我,穆月诗。」
一听门外是还没睡的姊姊,穆月华就要开口招手,但双唇被南宫玺轻轻点住,他对她摇了摇头,要她不要出声。
「何事?」他再对门外的穆月诗问道。
「我、我想南宫大人如此晚归,今夜时不时又风雨交织的,应该肚子饿了吧?我灶房有请人弄了些下酒菜备着,拿过来,希望可以让南宫大人垫垫肚子。」
一番话讲得温和婉约,但藏不住想要与月华一较高下好离间他俩夫妻感情的意图。
本想直接拒绝的南宫玺,却在回头看见自个儿亲亲娘子一听闻「吃」字即眉开眼笑的样子,忍不住脑袋打了个儿弯。
奉承他不成,就换他借花献佛奉承给他的亲亲娘子好了。
於是,他改变主意朝外头喊道:
「那快进来吧!」
门外的穆月诗一听,喜不自胜,这些酒菜她虽端得两手都酸了,但值得!值得啊!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想到不久的日後可以让这椿乌龙婚事得以修正,而自己正式成为南宫家的夫人,拥有这大宅还有南宫大人的疼宠,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快点,月华担心我担心了一整天,都饿了,这些下酒菜正好拿来先垫垫她的五脏庙。」
南宫玺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什麽!」穆月诗错愕抬头,瞪着床头那对夫妻。
「我说,我娘子正饿着呢!快把下酒菜拿来呀!」南宫玺再次重覆道。
「唉,相公,别这样对姊姊说话……」不晓得南宫玺心思,也不懂自个儿姊姊心眼的穆月华,很天真地纠正着自己的良人,别这样像对下人般使唤姊姊,自己还准备起身去替穆月诗端酒菜。
南宫玺按住她的双肩,要她坐回床上。
他转个身,自己朝着穆月诗走去。
仿间只流传着南宫玺心狠手辣的一面,却没多加对他的外貌着墨,那次被妹妹带进南宫家时,第一眼见着他,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这,原本是我的夫君啊!
瞧他现在衣袖款摆轻步朝着自己走来,穆月诗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一双大眼不住地盯着他瞧,怎有人,生得这样好看?
当南宫玺近距离站在了她面前,穆月诗胸口的心脏差点儿要跳了出来,她听到自己羞答答的声音:
「南宫大人,这都是我教厨子调制的下酒小菜,想请您品嚐看看。」她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信心,大武哥也曾夸过,说她不只长得诱人,连烧出来的菜,都一样诱人。
可是,南宫玺只是抿唇淡笑,回道:
「不了,除了南宫家厨子所做的饭菜之外,我只吃月华一个人做的。」
「但她只会煮那锅粥啊!」
「是啊,我就只吃她煮的粥,同样味道的粥。」
「吃、吃久……也会腻的……南宫大人何不试试别的?例、例如我的……」已顾不了在场还有正被评论的妹妹,穆月诗一心只想着不能败给什麽都不如她的妹妹,这样的男人,怎麽能双眼只看穆月华?
这句话问得实在企图明显,南宫玺笑容加深,为对方故做谄媚却诱哄不了他的窘态莞尔。
「我的嘴只有一张,想吃的也就那麽一样,我的心思或许深沉,但始终,如一。」他明明白白地说完,便从她手中接过菜盘,转身端到桌上,再牵着穆月华的手将她从床边移坐到椅子上,连匙箸都替她摆好备好,一副疼妻入骨的样子,看红了穆月诗的眼。
有看有听就是没有懂的穆月华一边享受着亲亲相公的服伺,一边还傻傻问道:「始终什麽如一?这跟吃什麽有关系吗?我怎麽没一个字听得懂?」
南宫玺大笑:「你不用太明白,赶快吃宵夜吧!别辜负了你姊姊一番心意了。」
说着,还向站在门口的穆月诗送了一记抱歉眼神,让穆月诗又闷又难堪,只能先行告退。
「相公,姊姊是不是太担心大武哥了?所以脸色不是太好?」穆月华边满足地横扫菜盘里的佳肴,边问南宫玺。
嗯,姊姊的手艺真的不赖,好想念这样的味道啊!
南宫玺则是如他自己所说,筷子连拿都没拿,只是笑回亲亲娘子的问题。
「她要操的心太多了,你倒是不用管,只管专心在我身上就行。」说完,偷偷亲了他亲亲娘子的脸颊一口,差点没让嘴巴忙着嚼食的穆月华咬到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