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在收到江烟的讯息前,就知道大事不妙。
那时候他一站到台上,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路遥。
小姑娘眉眼温软,头发上还夹着他给她别上的发饰,穿着汉服的模样更添古典娴静,只是不难看出她满脸的期待与紧张。
然後他就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从满满的期盼变成不敢置信的震惊。
他起先觉得有趣,想过当自己的身份在她面前曝光後,她会是怎麽样惊讶与兴奋。
然而活动愈接近尾声,他愈觉得这事儿怕是坏了。
他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惊喜,真的只有满满的惊吓,一副完全不能消化这庞大讯息量的样子。
林闲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身边,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回到家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憋到睡前终於憋不住了,正想打个电话问问江烟小姑娘的情况,岂料就收到了来自好基友的讯息。
林闲心下一沉,他决定去看看路遥。
当他一打开门,小姑娘纤瘦的背影便映入眼底,白色的睡衣上滚着门口那盏灯的昏黄,像是洒了的橙子酒,混入了几分夜色。
林闲默默地立在门口,她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似的,暗影圈绕着那纤弱的身板,而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负面情绪中。
夜风呼啸着吹啊,路遥单薄的衣裳被吹得啪啪作响,而她不管不顾,头垂着坐在阶梯上就是一尊静置的雕塑。
林闲心底似乎有一处被针扎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哦,江烟也是。他俩就是混蛋,狗日的青梅竹马。
他摸出手机给另外一个混蛋发讯息。
林闲:怎麽办?
江烟:神他妈怎麽办!辣鸡直男。
江烟:女孩子心情不好了怎麽办?
江烟:哄啊。
林闲:⋯⋯
真是哔了狗,江烟身爲一个共犯还敢理直气壮地教训他?
林闲:哄你妈逼,你倒是哄啊。
江烟:我这不是努力了结果她听我说一个字都不想吗?
林闲心烦地掐掉手机屏幕。
他又站着看了路遥一会儿,最後还是提步走出去。
路遥低着头,一下自我厌弃,一下又苦恼生气。厌弃的部分是自家男神在自己身边这麽久,然而她却完全没有认出来,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假粉了;生气就是在气林闲和江烟瞒着她,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做了这麽多丢脸的事儿,真想变成一只鸵鸟把头埋到地底,眼不见为净。
就在她要进到新一轮烦闷的时候,突然感觉身旁有人坐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岂料放在石阶上的手马上就被按住了。
她转头去看,看到林闲一双漂亮眼瞳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夜色。
路遥愣了愣,她原本以为是江烟,怎料不是江烟,反而是更不想面对的那一个人。
她立即板起脸,眼皮耷拉着,眉头稍稍蹙起,眼底是郁色,妥妥一副厌世样,摆明了不想看到他。
「别动。」林闲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一贯的温煦,像是刚晒完的被褥,满满的阳光味儿;又像是一滴酒液坠入这黑夜,有着最醺然的诱惑力,将整片空气都染上了醉意。「听我说。」
路遥突然想哭。
他怎麽能呢?怎麽能瞒着她看她为自己疯狂?怎麽能一人分饰两角切割她的生活?怎麽能让她又爱又恨抽离不了?怎麽能在欺骗她之後又温温柔柔地想要挽回?
路遥真的哭了,她觉得自己忒没出息。
说不清那股闷在胸口的怒气突然消散了是怎麽回事,然而气消归气消,她还没来得及感到放松,取而代之的就是排山倒海的悲伤。
她就是想知道,她怎麽能这麽喜欢他呢⋯⋯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喜欢,知道他是谁的时候,还是这麽喜欢⋯⋯
那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该有多麽痛苦,那是跌入万丈深渊的绝望,是踩在悬崖边,进退两难的挣扎。
进了是跌入对半日闲更深的爱恋里,也是表面上对於这份没有回报的感情赐予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实际上却是在拉长的时间线里逐渐腐烂的空壳。
退了是彻底断绝与他的所有联系,不听他的歌,不关注他的动态,不去想他这麽一个人,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在光阴的流逝中渐渐淡化——可是她又如何能轻易割舍这份感情呢?他是她两年多来生活的支点啊⋯⋯
而她最不想承认的是,在知道他是林闲的时候,她对他的喜欢,好像又更深一层了⋯⋯
她一直以为在面对林闲时的紧张与脸热是因爲不常接触异性的关系,但现在一想,若是换个人跟她互动,她会这麽畏手畏脚战战兢兢的吗?若是换一个人,她还会有那种时而全身像是过了一遍电流,时而像是被一团晨光捂住一颗心的感觉吗?
不会。
她几乎是马上就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而当她更深地剖析自己後,她发现面对林闲时的感觉,跟面对半日闲的感觉是一样的。
是心动。
只是她从来不想承认,自己在同时间对两个人产生了这种感觉。甚至她刻意逃避,不去想跟林闲有关的任何事情,发现自己在意他时,就下意识地拿朋友的藉口来挡。
而现在,让她的心怦然而动的两个人,是同一个人了。
林闲看着小姑娘又陷入自我的思绪漩涡中,他也不打扰她,静静地等着。
然而在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来後,他整个人都不能淡定了。
「路遥⋯⋯」他的声音怂得连自己都吓到。
路遥抽开被他压着的手,声音冷然:「我不想听你说。」
她起身就要回屋里,林闲动作更快,拉着她的手转了一个圈,顺势将她抵在门板上。
他的一只手撑在门上,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鼻尖几乎要碰上鼻尖,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路遥:「⋯⋯」
「放开我。」她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不放。」林闲的语气倒像是在赌气了。
「林——闲——」路遥拉着音念,突然顿了一下,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还是应该要叫你,半日闲?」
林闲身子一僵。
小姑娘的声音尽管带着刺也依旧是软绵的,却软得他有些⋯⋯疼。
确切来说,不是自己疼,是为她疼。
「随你。」林闲淡淡道。
路遥瞪着他,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月亮从云层後方渐渐露出,清辉如练,丝丝柔柔地覆在他的头发上。
路遥心头那股灭了的火又燃起了,她喜欢这个身份的他,也喜欢另外一个身份的他,但不代表当她发现两个身份都是他的时候,可以这麽理所当然又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
她需要时间消化。
明明是极具暧昧的壁咚姿势,两人之间却只有对峙的硝烟味,半点旖旎风光也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遥开口:「不是要说?说啊。」
林闲憋了好久,最後也只挤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麽?」
「故意骗你。」
「哦。」
话题结束。
林闲见路遥继续瞪着他,眼神依然软软的,抿着的唇软软的,被风带起的发丝软软的,整个人都软软的。
他的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
算了吧算了吧,让她气吧,要打要骂全冲他来吧,气不消就继续哄,哄到她开心为止。
那厢都快举白旗投降呢,路遥心里想的却是:这厮不是要解释?这水平解释个毛线啊?连幼儿园的小屁孩都至少会编理由找藉口!
「我⋯⋯我不是想看你笑话才不告诉你的。」林闲讪讪道。「就是觉得你讲到半日闲的时候很可爱,如果我突然告诉你我是半日闲,你肯定在我面前就会有包袱了,甚至有可能不敢跟我说话,而且你信不信还是个问题。」
「可你还是看我笑话了。」路遥瘪了瘪嘴。「而且你居然还装作刚认识半日闲,觉得他的歌很好听的样子!」
林闲没理她,继续道:「看到你这麽喜欢半日闲我也很开心啊,是真的开心,後来想说可以以半日闲的身份讨你欢心,像是在直播的时候翻你牌子之类的。真不是恶意瞒着你的,只是想要⋯⋯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你摊牌。」
林闲又补了句:「江烟她⋯⋯也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的,她那种性子,真是要憋死了。」
江烟啊江烟,爷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你之後最好给我好好地孝敬一番!
路遥不说话。
「所以⋯⋯对不起。」林闲放下抵在门板上的那只手,然後拉了拉她的衣角。「不知道你会不高兴,是我疏忽了,还自以为是大惊喜⋯⋯呵,神他妈的惊喜⋯⋯」
他低着头垂着眼尾,又拉着自己衣角委屈巴巴的模样,特别像只惹主人生气却不知道该怎麽办的小狗狗。
路遥不知道什麽时候气又消了。
得,她就是没出息。
「喔。」路遥沉静地看着他。「说完了吗?」
林闲点点头,小眼神满是期待。
路遥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抽出睡衣的衣角,又掰开他扣住自己的那只手,推开傻住且一脸不敢置信的某人,轻而易举地进到屋里。
关门,反锁,结束。
她是消气了,但她暂时还不想看到他。
所以,掰掰罗^^
林闲在门外彻底地愣住了,待被夜风吹得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一颗纯情少男心⋯⋯碎满地了。
嗯,被路遥那小妖精给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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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之前的心态大概是处在有点怀疑但不敢问的情况,首先是世界上声音相像的人其实不少,再者是一般人通常都不会想到身旁的人就是爱豆或大神之流吧(至少我是啦)。毕竟不论是哪个领域的偶像,他们的世界感觉跟我们这些平凡人的生活都有一定的距离,所以路遥就算隐约觉得不对劲,但也没有要去问林闲的意思。因此当她得知林闲就是半日闲的时候才会这麽震惊,而她生气的点是,他俩明明都知道内情却瞒着她,尤其是林闲还装作被她推入坑的样子。她脸皮比较薄,回想起那些在林闲面前花痴的日子,觉得颜面尽失,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气自己的笨啦。
至於林闲一开始便有意瞒着她,他在送江烟去火车站的时候(第13章)便暗示江烟不要这麽快将他暴露,其实他也存在一点要捉弄小姑娘的心思。之後看路遥这麽迷恋半日闲,偶尔便有意无意的暗示,看她会不会发现什麽端倪。然而路遥一直没有去问他,他才想说要找个戏剧性的时间点直接曝光身分(毕竟不可能直接走到路遥面前说「我就是半日闲」,换作是我都不会相信哈哈哈哈)。而漫展就是那个恰如其分的点。
路遥在某方面来说真的蛮迟钝的,情商低,在感情上又保守懦弱,不敢去确认林闲的身分都是问题,时间久了她便直接压在心下了。後来生气是觉得荒谬,更大部分是在气自己的傻,我觉得不太算无理取闹或冲着林闲江烟撒气,他俩其实也觉得玩过火了哈哈哈哈哈。
欸嘿,只是想说解释一下路遥小朋友的心理状况,大家看看就好,追根究柢这就是个无脑声控甜饼文(〃∀〃)
Btw我昨天有发冬至小番外,宝宝们没跟到的可以按上一章去吃糖,嘻嘻。
顺便提前祝圣诞快乐,我的圣诞节要贡献给期末报告们跟排球,我只能以假笑扮从容^^
最後日常给你们比心心呀,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