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饭桌上赫连缭及游雅歌一如既往吃饭聊天,赫连莳捧着碗、一双眼在他们俩身上转来转去,前几日他们还躲着对方,一夜之间突然和好如初,这让赫连莳十分不解。
「再来块豆腐。」游雅歌失明,夹菜这种事只能仰赖他人协助。
「……。」赫连缭默默为她夹了块豆腐。
「你们和好了?」
「我们又没吵架。」游雅歌回说。
「没吵架?那先前你们……啊!」赫连莳刚想说下去,赫连缭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赫连莳只好识相闭嘴。
此时黎叔一脸严肃进门,轻声在赫连兄弟耳边说了句话,赫连兄弟立即放下碗筷随黎叔离开饭厅,游雅歌独自坐在饭桌上失神地呆坐着,她自从失明後听力大为进步,黎叔的耳语她字字听得清晰。
「卫或起进城了。」
游雅歌深深呼吸、叹了一口气,她想起昨夜与赫连缭的承诺,她已决心与赫连缭在一起,自然不可再与卫或起藕断丝连,她告诉自己不得三心二意、不得去见卫或起,从今日起,她将真正做为金媪堡的女主人活着。
早膳过後,游雅歌和玉娘、可可一起在园中逗弄赫连硕,游雅歌拿着波浪鼓、心不在焉摇晃着,她不晓得赫连缭与卫或起之间会发生什麽,他们有着各种利益冲突,一个不慎便可能血流满地,她最不愿见到的便是二人龙虎相争,可她除了旁观,还能做些什麽?
「雅歌,你怎麽了?又不舒服了吗?」可可虽年幼,也知道游雅歌一天到晚看大夫、喝汤药,身子虚得很。
「不是,我是心烦。」
「什麽事惹你心烦了?」玉娘抱着赫连硕问。
「老酒与新茶,打翻了哪个我都不舍。」游雅歌放下波浪鼓,愁容满面地说:「我还是回房睡会儿,醒着越想越烦。」游雅歌就这样离去,扔下不明所以的玉娘母女。
书房内,黎叔正向二位堡主秉告卫或起之事,今日凌晨,卫或起与其亲卫已进入丹青城并下榻在桃李居。
「我已派人日夜监视,他们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即刻便知。」黎叔说。
「不论他们目的为何,既是以将军之名而来,定会上门拜访。」赫连时推测:「我估计快的话,卫或起今日就会送上拜帖。」
「黎叔,你去城中安排一下,不许有人在卫或起面前提起有关游雅歌之事。」赫连缭靠在椅背思虑万千。
「大少爷不想探查夫人与卫或起的关系真伪了?」
「大哥,你可别感情用事,丹青城、金媪堡要比一个女人重要得多。」
「我自有分寸。」
封锁与游雅歌相关的消息并非完全出於赫连缭私心,他认为在确保卫或起不是从城中得到风声的状况下,试探起来更加容易,不过他也清楚那其中多少隐含着想保护游雅歌的想法,他更愿意相信游雅歌的清白,所以希望她远离这个曾经伤害她的男人,然而他也不敢保证卫或起是否预先调查了金媪堡人员,若是如此,怕是游雅歌藏身金媪堡一事便曝了光。
回到房间的游雅歌,一进门便芳香扑鼻,她与赫连缭皆没有使用薰香的习惯,下人们也从未在房中置放薰香,她奇怪今日怎会多了这股香味?
她关上门,才走了两步竟觉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她赶紧扶着墙面蹲下,此时她听见有人从房间角落徐步走来,对方步伐相当轻,不难推断其轻功了得,事态至此,游雅歌也明白防中飘散的必是迷香,她不解的是何人胆敢对赫连缭的女人出手、甚至登堂入室行凶?
她正想吹响银笛示警,贼人却抢先一步擒住她的手,游雅歌跟着毛老大学了几个月功夫多少有点本事,无奈受了迷香影响,动起手来有气无力,别说伤到对方,连碰都碰不到那身手俐落的陌生人
「你……是什麽人……?」
「嘻嘻,你猜。」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他语气得意。
游雅歌眼见自己即将失去意识,拼上最後一丝力气推倒了身侧的洗漱架,架上的水盆落地发出声响,金媪堡随时都有卫士巡视,他们听见动静定会来查看。
「呿,丫头鬼心思不少啊。」
游雅歌随即昏倒在地,等到卫士赶来,房中已空无一人。
赫连缭站在零乱的房中、攥紧着拳头,一方面忧心游雅歌的安全,同时也烦躁不已,他想相信游雅歌与卫或起并无勾结,可偏偏卫或起一到丹青城,她便离奇失了踪,若说不是刻意安排,是否也太巧了?
赫连缭开始动摇,回想昨夜游雅歌的行径确实突然,她深爱卫或起多年,为何偏偏在卫或起抵达前夕赫然提起要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他自诩聪慧,也一直认为游雅歌单纯没心思,而今他却看不清她的真心与本意。
「大哥,你还能信誓旦旦说她没问题吗?」赫连莳从未真正相信游雅歌。
「真也好假也好,都得把她给我抓回来。」若她是无辜,救她当仁不让,若她是细作,那他也要亲手了结了她。
忘步馆二楼一间客房内,卫或起正与几位亲信商量着明日拜访金媪堡一事,此行他们是奉了皇帝之命前来与金媪堡商量抵御外敌一事,近年边境外邦频频做动,国家大军驻地远不及丹青城的位置来得有利,若烽烟一起,怕是不能抢得先机,因此皇家希望与金媪堡达成协议,由赫连家的佣兵做为抗战第一线。
「商人向来唯利是图,我不认为赫连兄弟会轻易答应出借士兵。」游习知说道。
「若轻易,也就用不着将军亲自出马了。」锺不降笑着饮了一口酒。
「我刚才去送拜帖,这金媪堡架子够大的,连个看门的小厮都敢翘着下巴跟我说话,上回我们来参加满月酒可不是这态度啊。」陶图一脸不满。
「上次我们是客人,他们当然以礼相待,这回他们看出我们有所求,自然姿态高摆了。」锺不降在官场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了解人性,他转头对一旁望着窗外景色的卫或起说:「你想好怎麽说服赫连兄弟了吗?」
「这座城真不错。」卫或起一派轻松,赞扬着丹青城的生气勃勃。
「去年底这儿才爆发疫情,短短半年已无半点颓靡,金媪堡真有一套。」锺不降等朝廷官员只知上报内容为瘟疫,却不知实际是遭人投毒,赫连缭与赫连莳为方便查明真相,刻意封锁消息,让人以为仅是单纯疫症。
「金媪堡的探子跟了我一路,现在肯定在街上盯哨,将军你还是离窗远点。」陶图说。
「正好。」卫或起轻笑一声,接着将窗户关上,「你们待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去街上绕绕,顺便探探城中情况。」
「我也去。」游习知立刻从椅子上跳起,他同游雅歌一样,都是卫或起捡回来的孩子,他对卫或起可说是掏心掏肺,即便为他付出性命亦在所不辞。
「不,我自己去。」
在卫或起的坚持下,众人留在了忘步馆休憩,他一出忘步馆大门,金媪堡的探子便一路跟着他,他故作轻松在街头巷尾嫌晃,黎叔安排的人手已是身手矫健,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锋骥将军卫或起,一转眼他便甩掉了跟踪者,他在暗处看着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乱窜寻找,不禁莞尔。
被迷晕的游雅歌被带到一个小破屋,一个时辰後终於醒来,她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绳子綑缚,嘴巴也被封了起来,庆幸那名绑架犯并不在此,她摸索着四周环境、极为不安,对一名盲人而言,最可怕的不外乎独自身处陌生环境。
好不容易她蹦跳着找到了出口,逃离时却一个不慎被门槛绊倒而重摔在地,她感觉右脚脚踝疼得厉害,看来是扭伤了,游雅歌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犯人恰好此时回来,他见游雅歌想逃,马上将她捉回破屋。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游雅歌被摀着嘴,说的话没半个字听得懂。
「小丫头你乖乖的,我不会对你怎麽样,你也别怪我,我是奉命办事。」
游雅歌正疑惑他是替谁办事,一名女子的啜泣声传入耳中,听起来她也是被封了口无法言语,那男人将女子带到一旁上下其手,女子的挣扎声越来越激烈,而那男人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游雅歌想起前些日子堡中丫环讨论着城中出现采花贼,莫非绑架自己的就是那采花贼?她不禁想这采花贼也够胆大包天,色心动到赫连缭的女人身上还要不要命了。
虽说游雅歌没被占便宜,可她无法对采花贼的恶行袖手旁观,即使手脚被绑着,她也硬着头皮扑了过去撞开采花贼。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游雅歌连骂了几个脏话。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他提起裤子系好裤头,将游雅歌拉到柱子边打算将她绑死在柱上,怎知他忙着料理游雅歌时,那名被轻薄的女子趁机挣开绳索、拔腿逃跑,采花贼暂且放下游雅歌前去追回女子,游雅歌扭着身体从地上爬起,她知道现在不跑就跑不了,所以即便跌跌撞撞了好几回,她也拼命想往屋外逃。
此处能隐约听见集市的叫卖声,推估离闹区不远,游雅歌在丹青城也算号人物,只要能逃到街上肯定能获救。
游雅歌刚跳离破屋没几步便听见采花贼揪着女子回来的声音。
「你干什麽?」
采花贼远远一喊,游雅歌一时惊慌让地上的青苔滑了一下,若是平常最多身子晃了一下,可偏偏她方才扭伤了脚,这一滑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後倒了下去,祸不单行,她这一摔後脑杓直接撞在了门槛上,她的脑中响起轰鸣、感觉四周天旋地转,甚至恶心想吐。
「看,让你安分不听,撞伤了吧。」
采花贼冷静地将两个女人再次带回破屋,游雅歌头晕得难受,不知不觉就睡死过去。
采花贼正想对绑回来的女子施暴,卫或起却突然出现在破屋,见此情景他一手抓起采花贼的手臂将他甩得老远、救下无辜女子,换作寻常百姓让他如此大劲拉开早就摔得人仰马翻,不过采花贼轻功了得,一个转身便化险为夷。
卫或起脱下外衣为衣衫不整的女子披上并让她尽快离开,女子手忙脚乱匆匆离开,采花贼不高兴地瞪着卫或起、将身上的衣服重新穿好,看着属熟的鸭子飞了,他无奈叹了口气,却没打算再去追回那女子。
「坏人好事会绝子绝孙的你知道吗?」采花贼埋怨说。
「再让我见到你干这种事,我杀了你。」卫或起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我替你办事多辛苦,找点乐子不为过吧?」显然这名采花贼与卫或起早就相识并且受命於卫或起,「你要的人我给你绑来了。」他指着倒在角落的游雅歌。
卫或起走到游雅歌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接着将她移到铺满乾草的地上,但这简陋的环境仍是不适,卫或起索性让游雅歌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你对她用迷香了?」卫或起听着有些气愤。
「用了,不过药效早过了,她是自己撞晕的。」
「你做了什麽?」卫或起一手抱着游雅歌、一手握着腰间的配剑,他以为采花贼色慾薰心连游雅歌都不放过。
「话先说前头,我可什麽都没做,是她想逃又自己倒楣摔倒撞上门槛,跟我没关系。」采花贼自知不是卫或起的对手,赶紧撇清关系。
「出去。」
「是、是、是,给你机会和老情人好好相处,要不是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我才不帮你绑她回来。」
「要不是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上,我早杀了你这小人。」
「彼此彼此,我是小人,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为防逃走的女子泄漏藏身之所,采花贼先是将她绑了回来,这回倒是未再向她不轨,单单打晕了她,他在破屋外替卫或起放哨,他虽与卫或起脾性不合、却有着某种利益关系,所以不得不为他办事,此次便是受他所托绑来游雅歌,他潜伏在丹青城数日一直寻找潜入金媪堡的机会,这期间因他天性荒淫,在城中犯下多起奸淫妇女的恶行,一身正气的卫或起对他早就厌恶至极,二人不过是相互忍让罢了。
屋内,卫或起小心翼翼地搂着怀中的女人,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面颊,他紧着蹙双眉、眼中淌着喜悦与哀愁,他闭上眼与游雅歌倚在一块,卫或起的一生大半时间都在戎马杀戮中度过,警戒他人早已成了本能,可唯有在游雅歌身边,他才能找回安心详静,游雅歌不知道在她离开卫或起之後,他从未放弃寻找自己的下落,她更不知道自己误以为的自作多情其实是卫或起刻意伪装,卫或起有着太多包袱,在他足以强大之前,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游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