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冰天雪地,但冬日里走在户外,还是能冻得人全身发抖。这几日正好是最冷的几天,大家都把最厚、最保暖的衣服穿在身上,就一个游雅歌还能穿了秋衣到处走。
「好冷啊!不如我们今晚请厨房做道姜母鸭,暖暖身子吧!」窝在炉火边的唐觉理如今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胃口大开,每天都能吃下很多东西,肚子也明显大了不少。
「有好吃的当然好!」游雅歌把玩着银哨。
「你很喜欢大堡主送你的银哨吧?」唐觉理瞧她一天到头都将银哨拿在手里,又想起之前赫连莳说过的话,於是大胆问了一句:「雅歌,你跟大堡主有没有……有没有……『那个』……?」
「哪个?」
「就……夫妻才能做的『那个』……。」唐觉理羞红着脸,她一个大家闺秀,要说出这种话该股起多大的勇气。
「你说行房吗?」游雅歌一脸无所谓的道出这令人羞愧的词语。
「……嗯……。」
「没有!」她回答得乾净俐落。
「没有?连新婚之夜也没有?」虽然早就猜到,听到答案时唐觉理还是发出了惊呼。
「也没有!」
「为什麽啊?是你不愿意?还是大堡主不愿意?」
「我不想,他也没强迫我!」
「我看大堡主那几日对你这麽关心,还送你二胡、银哨,以为你们关系已经有所进展了,结果还是这样。」
「赫连他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
游雅歌也不是傻子,赫连缭对她多好她也心知肚明,只是目前她还未感受到赫连缭有超出友情的情感,他们俩人相处时很自在,没有情侣间心慌意乱的紧张。虽然游雅歌不知道自己对赫连缭算是甚麽人?但她已经把他当作出生入死的挚友了。
一天清晨,赫连莳和唐觉理还躺在床上相拥而睡,门外却传来黎叔的叫门声。
「二少爷!二少爷!醒了吗?」黎叔一向沉稳,今日却显得莽撞。
「甚麽事?」赫连莳被吵醒,语气有些不耐烦。
「有急报!」
「真是的!」
赫连莳心不甘、情不愿起床,走前还细心替熟睡的唐觉理盖好被子。他披上披风,跟着黎叔来到书房,黎叔将怀里的小绢条交给赫连莳,赫连莳本来还睡眼惺忪,一看整个人都醒了,眼睛瞪着老大……。
「大哥遇到船难?」赫连莳慌乱地问:「这是怎麽回事?」
「不清楚,港口那边的探子方才传来的消息,五日前海上有场暴风雨,隔日就在港边找到大少爷乘坐的那艘船的船身碎片,为了证实,探子也联系了这次的合作对象,他们也说本该抵达的大少爷至今还没有消息。」黎叔冷汗直流,十分不安。
「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躺!」
「那夫人那边……?」
「先别告诉觉理,她怀着孕,别让她多操心,大嫂那边也别泄漏风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切等我确认大哥是否无恙再说!」
赫连莳立刻收拾行装,找了二十名好手,天未亮就离开了「丹青城」。唐觉理一觉醒来找不到赫连莳,问了黎叔,黎叔只回临时有笔买卖出了问题,所以赫连莳连夜赶去处理。唐觉理虽然察觉黎叔眼神闪烁、明显说谎,但也没再追问,因为她知道不管再怎麽追问,黎叔也不会说出真相,可是憋着疑问实在难受,所以她就拉着游雅歌到街上逛逛,顺便说了赫连莳的事……。
「黎叔都说了是公事,你有什麽好担心的?」游雅歌没想太多,反倒觉得唐觉理杞人忧天。
「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听说孕妇都比较容易胡思乱想,看来是真的!」游雅歌说笑。
「胡说!」
「哈!哈!」
唐觉理和游雅歌走在路上,时不时有人向他们两人打招呼。尤其是游雅歌,在「丹青城」俨然成为名人,遇上「垂青楼」的常客时,甚至就聊了起来。本来大家还因为游雅歌的夫人身分有所顾忌,时间久了发现游雅歌并没有架子,又大大咧咧的,所以也就不再拘谨了,大家相处得就像朋友。
他们一路从城北走到城南,城南虽然不如城北热闹,但大多当地居民都住在城南,城北主要是商家和客栈,路上的也多是来往买卖的商人。
「今天大街上好像安静不少。」游雅歌听着,平常吵嚷的当地集市少了许多摊贩的叫卖声,人群的脚步声也稀疏不少。
「你这麽一说,今天好像没什麽人卖东西,连店家也没开几间。这是怎麽回事?」
一旁的摊贩听到他们的谈话,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说:「两位夫人不知道吗?最近这一个月好多人都病了,连大夫也没办法治。」
「病了?这麽多人同时生病?」唐觉理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不只是这儿,城东、城西都有许多人得了一样的病,还有人说是瘟疫,要不是为了养家、没办法,我也早就回家避避了。」
「瘟疫!」
唐觉理和游雅歌听了都一惊,回到堡内之後,他们向黎叔提起这件事,黎叔才坦承。
「夫人们今天去了城南?」黎叔面有难色说:「我还特意交代车夫别离开城北,你们怎麽去那儿呢?」
「黎叔,您知道瘟疫的事吧?」唐觉理猜测。
「这……这件事在城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唐觉理心急着讨答案。
「这一个月来,城中四处都传来有人重病的消息,奇怪的是,只要一家生病,周围的人也会跟着生一样的病,所以大家就开始谣传是瘟疫横行。」
「那为什麽没人告诉我们?」唐觉理问。
「二夫人有孕、大夫人眼睛又不方便,不想二位操心。」
「现在城里状况如何?有大夫在负责治疗瘟疫患者吗?瘟疫得到控制了吗?」唐觉理自视是一名医者,岂能不闻不问?
「目前还未找到疗方。」
「那病人有隔离吗?」唐觉理再问。
「隔离?」
「病人必须隔离啊!否则会再传染给更多的人!不行!我必须去看看!」唐觉理一转身就要往外跑,黎叔却拦下她。
「夫人,您不能去啊!我知道您心善,但您有孕在身,不能冒险!」
「黎叔,我是个大夫,不能坐视不管。」她意志坚定地说:「何况『金媪堡』在『丹青城』宛如中柱,『丹青城』有事,我们怎能不管?」
唐觉理不顾黎叔的反对,坚持前去治疗瘟疫患者。黎叔心中一方面担心唐觉理的安全,同时又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金媪堡」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丹青城」的生意蓬勃,要是「丹青城」不保,「金媪堡」也必受同灾,两者唇齿相依,作为「金媪堡」管家,的确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今日,黎叔对唐觉理另眼相看。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温顺恭谦的小女人,没想到她除了善良无私,还懂得为大局设想,黎叔不禁自省自己活了这麽五十多年,竟还比不上一个十多岁的丫头……。
此後,「金媪堡」全力帮助「丹青城」各地治疗瘟疫。依照唐觉理的提议,所有的病人们全都被集中到了城南,有了「金媪堡」的帮忙,瘟疫的治疗总算大有进步,唐觉理和一众大夫每日都尽心尽力照看病患,黎叔也将堡内所有的珍贵药材悉数捐出,更派人到城外购买所需的药材与物资,全数负责治疗期间的所有花费。
「金媪堡」鼎力相助,让众人谨记於心,过往大家只知道「金媪堡」是「丹青城」的老大哥,敬着、怕着,这次的救命之恩,让大家对「金媪堡」改观,不论是对唐觉理、黎叔、还是赫连家,都充满了感激……。
只是,不知何故,这次的瘟疫总是无法根治,许多病人都快要痊癒了,隔日却又突然高烧不退、呕吐不止,唐觉理过去也曾处理过瘟疫病情,却不像此次束手无策。
一个多月过去,患者有增无减,治疗进入胶着,连带着众人也开始失去求生意志,商人们听说了瘟疫,近期也都不敢进城,连同「垂青楼」在内的许多商家都暂时停业,整座「丹青城」弥漫着愁云惨雾。
当唐觉理日日为了瘟疫焦头烂额时,不懂医理又行动不便的游雅歌什麽忙也帮不上,虽然每日她都会跟着唐觉理到城南去帮忙,但大多时候她只是待在一旁、静静听着众人忙碌的声音。
「到底哪种药方才对?」即使已经深夜,唐觉理仍在书房里翻阅着医书典籍。
「……觉理……。」游雅歌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心想要是自己能看得见,也许还能帮着做点体力活。
「再找不出方法,大家都会……崩溃的……。」唐觉理每日看着病人失神丧志,很是心痛着急。
「你才是快把自己逼疯了,放轻松一点,就算要救人,也要顾好自己和孩子,你最近忙着,都没好好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可是这麽多病人,我怎麽放松?何况现在大家都没了斗志,病人要是没了求生意念,就很难救了!」
「怎麽样才能让他们重燃希望呢?」
游雅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能帮到大家。
隔日,出发前往城南前,游雅歌带上了赫连缭赠与的二胡。一到了目的地,就有人急急忙忙冲到马车前,寻求帮忙。
「夫人,不好了!王大叔气息微弱,好像快不行了!」来的人是其中一位大夫。
「甚麽?」
唐觉理听了马上进到临时建好、用来安置病患的营帐中。游雅歌听见了大家的不安,也听见了病人家属的哭喊声……。
「老伴儿!老伴儿!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啊!」这名五十多岁的妇人就是王大叔的发妻,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但两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着度过了漫长岁月,王大叔病危,王大娘哭得不成人形。
「王大娘,你别这样!大夫会救王大叔的!」其他人忙着安抚她。
「……老伴儿……!」王大娘瘫坐在地,泪流满面,大家看了也很不忍心。
这场瘟疫在唐觉理和诸位大夫的努力下,并未夺走太多生病,只是难免有些体质较弱的人因此离世,王大叔已经六十多岁,平日也有些病痛,看起来情况凶险。
聚在营帐前的人群一个一个静下来,等待着王大叔的消息,只有王大娘的悲鸣在空中回响着,让人听了倍感心酸……。
突然,角落传来一阵琴音,被吸引的众人朝着声音寻去,见了独自在树下、悠悠地拉着二胡的游雅歌,她盘腿坐着,唱着一段段乐曲,词曲里包含了「希望」与「未来」,这清澈而温暖的音乐穿透了大家,让他们原本受伤、残破的心回想起昔日的快乐,重燃求生之意……。
她哼唱着,一直未停,人群也渐渐在她周围聚集,有的人搬出板凳,而更多的人只是席地而坐,他们侧耳倾听,似乎在游雅歌的歌声中能找回他们失去的东西……。
两个时辰後,唐觉理和其余的大夫从营帐中走出,一脸欣慰地告诉大家,王大叔已经恢复气息、有惊无险,大家才放下心中大石、露出笑容。
一个多月的瘟疫抗争,彼此相互扶持,让大家凝聚在了一起,王大叔度过一关,大家都高兴得很。
「夫人,夫人!谢谢您!谢谢!」王大娘直抓着唐觉理的手,向她道谢。
「王大娘,这是我该做的!」唐觉理拍拍她的肩,说:「您进去陪陪大叔吧!」
「谢谢!」
「太好了!王大叔没事了!」这个笑开怀的黝黑中年人叫做阿福,是城中出名的酿酒师傅,前几日他也刚从鬼门关被救回来。
「是啊!夫人真了不起!」阿福的妻子也跟着附和,称赞唐觉理。
「我们今儿个真幸运,还有幸听到大堡主夫人的好歌喉,平常要到『垂青楼』听她一曲,还不见得有位置哩!」阿福说。
「我也只有这个本事了嘛!」游雅歌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夫人,喝口水吧!唱了这麽久,肯定渴了!」福嫂端了一碗清水给游雅歌。
「谢谢!」游雅歌也确实口乾,一饮而尽,她将碗还给福嫂,说:「对了,别叫我甚麽夫人了,我有名字的!我叫雅歌!」
「这……。」福嫂看了一旁的唐觉理一眼。
「无妨,雅歌喜欢人家喊她的名字,堡里也有不少人都直接叫她!」唐觉理说。
「嗯!」
那天後,游雅歌每一天都会到城南演唱歌曲,鼓舞众人,歌曲能带动人心,有了游雅歌的帮忙,城中的气氛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也唤起了「希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