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数第四十一天】
这一晚,我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恍恍惚惚之间彷佛看见顾凯风立在病床前,身影揉碎在温暖的晨光里。
吻我吧、抱我吧,什麽话都不用说,只要给我一个吻,我就能当作我们从来没分手,只是吵了很长时间的架。
看,爱上一个人有多卑微,连自尊都可以不要了,像张爱玲说的:卑微到尘埃里,然後开出一朵花来。
「傻瓜,真是个傻瓜。」他的叹息擦过我耳际。
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我的伤并没什麽大碍,也不想浪费医疗资源,隔天一醒来,没有通知梁子衿和方霏,我火速办了出院手续。
「陶小姐,这是你的健保卡。」
「谢谢……咦?」手中的健保卡冷不防被人抽走,我疑惑地抬头,再度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陶小姐,」他一手高举着我的健保卡,一手将一张批价单拍在柜台上,「这张付掉才能走。」
看过批价单,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七万九千元?为什麽我要赔这麽多?」
「上面写得很清楚。护理工作站的维修费和打翻药品的价格,还有这个……」他指指额上的伤,「医疗费。」
这男人依旧戴着口罩,让人猜不透他脸上的表情,但我听出隐约的笑意藏在他的语气里,有点幸灾乐祸,有点像在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内心戏是我抡起拳头狠狠教训他一顿,然後将他按倒在墙上进行一场儿少不宜的圈圈叉叉。
内心有多狂野,我外表越发冷淡平静。
「不就钱嘛,小事。」我眯着眼笑,拿出皮夹潇洒地用指尖弹出一张信用卡,卡片抛向空中旋转三圈半完美落在柜台上,这动作我偷偷练习过很多次,终於派上用场了。
「刷卡吧。」我气势十足。
话虽这样说,可是当柜台小姐连续刷了几张卡,却都得出相同的结论——「您的卡片刷爆了」。
我尴尬得想抽自己几巴掌。
赌上昨晚他在我耳边的叹息,我厚起脸皮对这个戴口罩的男人说:「不如你替我赔吧。」
他眉压得低低的,眼神深不见底,「非亲非故,我为什麽要替你赔?」
非亲非故?撇得真乾净,他越是如此,我偏要和他沾亲带故。
我在心里先将自己狠狠唾弃一番,然後拽住他的医师白袍,以一种嗲到欠抽的声音说:「宝贝,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干什麽?陶小姐,请你自重!」他吓了一跳想推开我,岂料我身上这件布料少得可以的黑色小礼服让他无从下手。
所有医护人员不约而同停下手边的工作,病床的门帘都被拉开,露出一张张好奇张望的脸,有了观众,我演得更加卖力。
「我说分手只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了,人家把宝贵的第一次给了你,你不能翻脸不认帐啊,呜呜呜。」女人嘤嘤啜泣。
「你胡说什麽?我根本不认识你。」男人脸色铁青。
「你可以不认我,但是孩子呢?你不能不认孩子呀,求求你去看看宝宝吧,他很想你,呜呜呜。」这我可没说谎,我和顾凯风的确有孩子,毛孩子,一只名叫「陶宝」的马尔济斯小狗。
周遭安静了一瞬,随即炸开锅一样哄闹起来。
「想不到徐医师是这种人,始乱终弃的贱男人,我们对你太失望了。」
「连孩子都有了?徐医师,你可得好好给人家一个交代才说得过去呀。」
「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徐医师你也太糊涂了,这女人有什麽好,竟然栽在她身上?」
「医术固然重要,医德更不可轻忽,看来将徐医师升任麻醉科总医师的人事命令要缓一缓了。」
连医院高层都赶来凑一脚,你一言我一语,什麽未婚有子、私生活淫乱、抛家弃子的衣冠禽兽、女人都找上门了看你怎麽收拾……
等一下,徐医师、徐医师……众人口里的徐医师是谁啊?谁是徐医师?
顾凯风何时改姓了?
我眉头一皱,直觉案情并不单纯,上前一把扯下男人的口罩,然後我瞬间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