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恢复的算快,本来当天晚上就想出院了,但没想到用完晚餐後,陈伯却带着两个人进来病房。
一看到陈伯进门,我妈整张脸就垮了下来。
「来干嘛?」
「呃…大嫂…」陈伯不好意思的低头。
「别叫我大嫂。」
「欸…呃…小安怎麽样了?」另外两个人看了病房一眼,就退出去守在门口,留陈伯一人在病房,提着水果篮,对我笑笑。
「陈北北。」我妈可以不给陈伯好脸色,但我可不能没有礼貌。
「我就说健保怎麽会有单人房,是你弄的吧!」我妈继续数落。
「呃…」陈伯不答,只是笑。
「好很多了。」虽然我妈插话,不过我还是得回答:「空腹激烈运动,血糖太低,现在没事了。」
「但你早上那些血…」
「噢…嗯…」我跟妈对视一眼,她就开口:「我们家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怎能不操心?」陈伯把水果篮往桌上一放,拉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露出应有的威严:「到底是哪个小王八蛋搞的!」
「……」
「说啊!」陈伯严厉的看着我,气愤的甩手往大腿一拍:「别瞒我,这事儿,你一送急诊我就知道了。」
「陈北北…」我低下头,恳求似的。
「唉…」陈伯重重叹口气,缓缓摇头。
我却突然想到,以陈伯的能力,要找到政翰应该不难,於是我抬头改口说:「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麽,就拜托你帮帮他。」
「帮他?」陈伯怒极反笑:「我都想毙了他!还帮他?!门都没有!」
「拜托你陈北北,我怕他受不了打击。」
「还打击?」陈伯荒唐道:「出事了人影不见半个,这小王八蛋是个孬种!能有什麽打击?啊?」
「我说,陈局。」我妈受不了的抢话:「没经查证就别乱冤枉人,好些年警察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样搞砸的。」
「欸…大嫂说的有理儿。」陈伯迅速放低姿态面向我妈。
「就说了别叫我大嫂!」我妈生气的插腰:「人家早就来过了!还比你早来!是我们家安安叫人家先回去的。」
「这样啊…」陈伯尴尬的笑笑,转回身面对我说:「那好,不毙了他,但让我碰到…还是要一顿胖揍!」
「陈北北!」
「揍也不行?!」陈伯惊呼:「这年头…这年头都变啦!以前、以前大家还会客气的叫声大人,现在呢?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就敢飙着车,对局里的同仁拍桌…这…这都什麽世道啊…」
「我没让你不去管那些飙车族。」我摇摇头:「只是让你别去为难政翰。」
陈伯猛然睁大眼睛,随即又装做听话的点头:「好好好…小安说什麽都好…」
我看着一身便服的陈北北,已经快要退休的他,满头白发,即便理得短如平头,仍掩盖不了他脸上的岁月痕迹,倒是身材没有走样得太严重,就是颗肚子…不知道是喝出来的,还是吃出来的。
看着笑容可掬的模样,还是有点难以想像他的另一个身份。
「我们要出院了。」我妈不客气的发话。
「欸…别儿…慢点。」陈伯起身对我妈弯腰说:「多睡一晚,都安排好了,突然有什麽事儿也不用再跑一趟。」
「哪还会有什麽事!」我妈提高分贝。
「欸啊!瞧我这嘴儿!净瞎说。」陈伯道歉似的边说边退出病房:「好好休息,明早再出院啊…」
我妈和我对视一眼,也不回答他,就只听陈伯离开时对那两人的吩咐。
「去查察一个叫政翰的臭小子…怎麽写?我怎麽知道怎麽写?我管他是哪个正!去查!」
妈皱起眉头,低声问:「让你陈伯知道好吗?」
「北北他嘴硬心软,不会怎麽样的。」我露出一点不太自在的笑容:「放心啦。」
☆
星期一出院後我请了两天的病假,隔天约了接力赛没碰到面的雅婷喝下午茶,顺便等佳薇下课。
雅婷难得露出担忧的神情,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的,我也笑着跟她解释好久好久,直到热红茶都凉了,她还在问…
好不容易讲到她要去教学生了,我才得以松口气。接着想拨通电话给盛翔,不过一个刚走,另一个就进门,倒也十分凑巧。
「什麽事?」佳薇刚刚匆匆的离开大楼,踏进咖啡店,往雅婷离开前坐的位子一坐:「我时间不多,现在是中堂。」
「好,我讲重点,两件事。」我放下电话,加快语速:「首先,谢谢你那天帮我把东西送到医院。」
「喔…没什麽啦!」佳薇仍没什麽笑容:「其他人都在跑,我也顺便先离开。」
「嗯…还是谢谢你。」我低头致谢,接着抬起头,斟酌一下词汇後说:「再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佳薇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许久,抿抿嘴,别开视线说:「我原本很喜欢你的…」
「原本我以为学长找到一个好女生,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人太好,很多事情会自己默默扛下来,容易被欺负,偏偏他自己还觉得很开心,简直属M的,想说你可以帮帮他,但现在…」
她把目光重新放回我身上说:「我超讨厌你的。」
「这样啊…」我苦笑道:「他都跟你说了?」
「受了伤,难道还要烂在肚子里?」佳薇倒眉。
「也是。那…可以麻烦你帮我交…」我从包包掏出一封信。
「天啊!」佳薇看到信,也没等我说完就开口:「你在拍电影喔?!要交就自己交,不然就自己寄!你觉得他看到信会痛哭一场然後依然很爱你吗?你真的是…真的是…」
没说完,她就生气的站起身,转头离开。
「我要去日本了。」我在她身後低喊,她则闻言顿了一步。
佳薇不可置信的回过头道:「你真的很自私。」
「谁不自私呢?」我把信往前递。
「不送。」佳薇扭头就走。
「唉…」
☆
星期三是颇为忙碌的一天,到公司再次和高层说明提案後,也提出了人事异动,接着我换了手机门号,开通国际线,准备两天後跟日本来的同仁一起飞回东京。
下了班依约到腹产科挂号,拿了药,再默默走回家。
一切都如我设想的计画在进行,除了没送出去的信以外,差不多都安排好了。
嗯…只差最後一通电话。
明天再打好了,最近很容易疲倦,回到家喝完妈煮的爱心鸡汤,就昏昏欲睡…
☆
出国前,我还跟财哥说明情况,并退出了跑团的群组。
但其实早在队伍纷争时,我就想退出了。
不过我还是拜托财哥,如果有机会,或是有可能的话,跟政翰聊一聊,或是跑一跑。
说来也好笑,这是我第一次到桃园机场,如果不是因为要去总公司,我这辈子还没出过国过。
或许真的是电影看太多,我还担心政翰会不会在我过海关时,突然冲出来把我给拦住。
到头来,却是日本同事一头雾水的看着发愣的我。
同事在登机前买了一些机场内卖的纪念品,虽然我完全不懂他买这些浪费钱的东西要做什麽,但…嗯…说不定日本人就是喜欢台湾形状的钥匙圈、徽章、蛋糕和吊饰。
首次搭飞机并没有我想像中的新奇,加上中英日三种语言都听得懂的我,在他们不断重复述说时,我真的很想闭上耳朵,赶紧起飞。
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着窗外的云朵赞叹,反而在升空稳定後,便疲倦的沉沉睡去。
出关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接着再继续等行李,然後等地铁,最後我缩着脖子,跟着同事的脚步踏入冷飕飕的东京。
如果你去过东京,除了会赞叹他们的整洁外,还会讶异他们的快步调,用过机餐的我们,直接转乘地铁到公司安排的饭店。而同事送我到柜台後,便达成任务的客气鞠躬,并转身回家,而我则搭电梯上楼,来到十分狭小的单人房。
晃了一圈小格局的房间,单人床、小化妆柜、有着迷你浴缸的浴室、床头不算太大的液晶电视,以及小冰箱和小热水壶,我脱掉厚重的外套,卸下行李和包包,吐出口气,直接躺倒在一尘不染的单人床上。
闭上眼。
准备开始我的东京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