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落誰家好 — 第十四章

她是背对季凌春的,说这话更是低着头,她要赶快把情绪掩饰掉,她不可以让季凌春看出异样。

季凌春看着背对自己的陶花落,审视她站的位置再猜想她因何站在这里後,他温和的面容顿时冷了下来,他勾来一旁的锦杌坐在上头,「过来。」

陶花落暗自深呼吸後转头,见着他伸长的手臂,她走过去任由他将自己抱起坐在他的腿上。

「有没有被海棠吓一跳?」

他的声音沉稳似与平日没什麽不同,可陶花落却觉得背部在流汗。

季凌春很少用这麽正经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因为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但他现在这样认真……纵使心里不安,陶花落还是点头:「有。」

季凌春的大掌轻抚她的後脑勺,动作很轻很温柔,可他每摸一下她就觉得他下一刻会不会用内力拍了她一下。

「你不小了,平日虽说不多人和你说话,我也不希望你说话那麽简洁。」话说到这儿很明显了,他要听她说事情的经过?

陶花落略微思忖一下才将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他听着没插话,轻抚她的大掌也没停下,直至她把话说完了,他才说:「死了一个人在眼前你怕吗?」

陶花落歪了脑袋望着低头看自己的季凌春,从他平静的面容里看不出什麽讯息;从他深渊的双眸里也看不出什麽情绪,眨巴下眼睛她软软地说:「不怕。」

季凌春望着面前呆愣的小脸挑了眉,「为什麽?」

「我刚刚被她压进水里时也快死了,我已经经历过什麽叫死了,所以我不怕。」这样讲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大人?陶花落不安的心想,却也晓得说出口的话没办法收回了。

他望着她没开口,视线里除了审视的目光也有些许探究,像在纳闷她说的话。

而陶花落虽然心中不安,却还是很坦然的做她自己的事,譬如说,伸长手去拿桌边中央的瓜果。

发现她的动作才发现此时已晚,「来人,传膳。」

门外的丫鬟们一喊,不多时就有几名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布置,等她们全弄好一一下去了,季凌春将陶花落放到椅子上准备替她布菜,她却摆摆手自己拿了玉箸慢慢挟了菜开始吃着,面对她难得主动的动作季凌春心里不是很舒服。

他虽然不确定她正确的年纪,但她的体型与外貌看来大约是十二岁的孩子。

十二岁入他季府的女娃多得是,那些孩子有的瘦弱有的带肉,大抵都是乖巧温顺的,可陶花落吸引他的是她敢对他说话,那语气自然的好像他们很早就认识,而且她也不怕他。

府里刚出事,他确定内室一定有消息漏出,他急着回来就是想安抚她可能受惊、怕他的心情,可她没有,依旧大胆的在自己面前要说什麽说什麽;要做什麽做什麽,好像她完全没听见任何事情一样,她这样一点也不像个孩子────至少不像那些见着他都胆怯的孩子。

「花落。」轻轻地唤一声,他见到她埋在碗里的脸抬起来,「刚刚我处置了五姑娘。」

季凌春这是试探她?「谁?」她把东西吞下去,免得等会儿他会说什麽令人喷饭的事情。

季凌春直直地看着仰头的小脸,准备不放过她任何的细微表情。

「我府里养的歌姬都是主子,我说的五姑娘是排行第五的歌姬。」

眨眨眼睛,陶花落很想跟这男人说句「食不言,寝不语」,但她猜想他是故意挑她在吃饭时说的,因为一心二用时,人很容易分心,一分心就出错。

她点点头继续挖饭吃,碗里多了一根鸡腿,她也毫不客气的用手拿着啃,完全无视身旁男人的目光如炬,迳自吃得很高兴。

看她吃成那副馋样,季凌春脸上终於有些笑意,她看他笑了她自己也笑了。呼,真是不枉她背後湿成一片。

她啃完一根鸡腿喝完一碗补汤────不确定是不是,但她有嚐到中药的味道,揉揉鼓起的小肚子笑着说:「吃饱了。」

听她开心的笑语,季凌春也似染上了轻松,进门前的忐忑终於止住了。

他不管这个丫头装的也好,真的不懂也好,她能让他笑了,他就什麽都不用计较。

「哎哟,笑什麽呀,那麽开心?」禾梅笑嘻嘻地进门边收拾边说。她其实一早就等在外头,怕季凌春那性子会不会对陶花落出手,一直到里头终於有笑声她才松了一口气,毕竟,季凌春在处置完人总是心情很不好,这丫头当真不简单呀。

「禾梅姊吃过饭了吗?」陶花落看着禾梅问。

「还没还没,等会儿还要给秋宣送饭呢,我等送过去再一起吃。」

秋宣,对了,海棠的死应该对他打击很大。

「秋宣住哪里呀?」

季凌春睇了她一眼,「怎麽,你要去安慰他?」

安慰他?不了吧,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现在连人都可以死了……

皱皱鼻子,陶花落摇摇头,「不要,他现在肯定很伤心,我要是去了一定会被迁怒。」

禾梅讶然陶花落猜得那麽准,但嘴巴上还是说:「不一定喔,或许你也有本事把他逗笑了呀。」

陶花落边摇头边下椅子边说:「不要不要,每次见他我都皮肉痛。」

「噗,你这丫头也太记仇了。」禾梅收拾好唤人进来端出去,听见陶花落的话忍不住笑出声。

陶花落边走边点头边说:「嗯,这种仇要记好,免得又要再受一次那可不好了。」

看她那副小身板边走边点头,活像一个小老头的动作,终於令季凌春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就你记仇,你放心吧,秋宣那家伙终於也成长了,再怎麽乱来也不至於把心思打到你身上去。」季凌春起身大步迈去,没几步就越过陶花落上了炕。

陶花落听见季凌春的话狐疑地问:「为什麽?」

「人遇事都会长大的,尤其事关自己关心的人更能快速成长,我想你也晓得秋宣与海棠的关系?」

她皱眉想了想,「暗恋?」

「噗,秋宣那小子可真失败,连个刚进门的丫头都看出他的心思。可惜海棠是个不安分的,我第一眼见着她就知道了,当初要不是秋宣开口,我根本不会把那种丫头放在身边。」季凌春调好姿势躺着,见陶花落还不过来眯眼,「你做什麽还不上炕?」

「我停一下消食,吃太多了。」亏得她硬是吃撑,要不然季凌春的怀疑还会持续着。

「哼,叫你多吃。」那幸灾乐祸的嘴脸陶花落权当没看见,迳自绕着圈子散步,脚底下铺着厚厚的毛毯,她光脚走在上头真觉得舒服。

走了几下陶花落突然问:「府里的歌姬一旦少了是不是要找人补上?」

歌姬呀,那看起来外表光鲜实则辛苦又心酸……她要不要争一争呢?可她的脸……

手指忍不住抚上脸庞却忽然觉得奇怪,怎麽那光滑呀?而且,之前不是还停留在皮包骨的状态,怎麽现在摸起来似乎多了不少肉来了?怪不得那个海棠见了她这麽气,敢情是因为这个。

季凌春自然有注意到她摸脸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开口:「怎麽,你想试试?」

她的脸他很早就知道,只要吃得好肯定会不同,但他又不想让她觉得他帮她,是要她报答自己什麽,所以总在吃食上加些药材进去,最近见她的小脸愈来愈有肉的迹象,他还当她老早就知道了呢。

陶花落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看得季凌春想翻白眼,「你给我用嘴说。」

「我不想当歌姬,可是又想学些才艺。」

「学才艺做什麽?」季凌春冷了脸,觉得她的回答会令自己不悦,没想到────

「打发时间呀!」

季凌春原本是在剥果皮的,听她那麽理所当然的答案,差点没让手中的东西掉地。

「你是不是忘记,我把你带回来是要做奴婢的?」对她好就顺竿爬了?

「咦,」陶花落搔搔脑袋露出傻笑,「嘿嘿,好像有这麽一回事耶!」

唉,她还以为季凌春真的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咧,原来只是说笑的,那敢情好,她就不用担心受怕了。之前的她觉得做奴婢很辛苦,但她领教过季凌春的行动後,她觉得还是做奴婢好,要不然天天都被人当眼中钉还把人钉死了,那得多罪过呀。

「不过你应该瞧见了,当我季府的奴婢是很轻松的,甚至不小心都会打瞌睡过一天,现在看你身上也有长点肉了,我就将你重新交给秋宣好了。」

「秋宣?!」

别怪陶花落此时此刻那麽大声,她是真的觉得,跟在秋宣身边她肯定会提早升天。

季凌春将剥好的橘子皮丢在一旁,剥了一片丢进嘴里。

「我说过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现在人肯定很稳了,所以你从明天开始,去他的院落和他学书法,学怎麽写字背那些文诌诌的诗词,别看他好像成天只会提把剑晃来晃去,他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少爷,五岁就开始拿毛笔背诗词的人,肯定比你这个什麽都不会的丫头强。」

陶花落觉得自己的脸此时肯定歪了,虽说她前世蛮喜欢看小说看诗词,但写毛笔就真的是她的致命点,国小二年级学过写过,老师觉得她写的惨不忍赌後,从此她就不用再去。

瞧见她很苦的脸,不知为何,季凌春的心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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