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伊斯没想到对方会这麽问,当下有些发愣,半晌後才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没有记忆的话……」
「没有记忆就怎样?」
「没有记忆的话,你、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以前我们发生过什麽事啊!」
「只要你告诉我不就好了吗?」
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让菲伊斯有点哭笑不得:
「我说了你就会信?」
「看状况。」
「没有记忆怎麽看状况?难不成你会读心术?」
风侍没有因为菲伊斯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而生气,也不说话,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他,让後者头皮一阵发麻。
「喂,你别用那种笑容看着我,我又没说我会骗你!」
「意思就是你答应告诉我了?很好,那就说吧。」
明明是非常悦耳的声音,菲伊斯却有种掉入陷阱的感觉;他有些不甘心地问:
「既然不记得,我说了又有什麽意义?就算不知道你还是可以过得很好吧!」
原先露出淡淡戏谑神情的风侍倏地敛起笑容,脸色转为冷然:
「梅花剑卫.菲伊斯,不要以为你可以操控我,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属於我的东西就是属於我的。我的记忆是属於我一个人的,要怎麽处理是我的事情,不要擅自替我决定该怎麽做。」
本来菲伊斯只是想抱怨被对方耍了,却没料到对方会生气,而且这几句话还很耳熟:
『王宫是我的,世界是我的,都是父王允诺要给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挂着它们主人的名义存在,我不能忍受!』
这就是所谓的独占欲吗?不,王子殿下这已经是偏执狂了吧?
菲伊斯默默地在内心感叹着,没注意到眼前那人正用复杂的眼神瞅着自己,直到他听见那优美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他无法理解的忧伤──如同过去时常感受到的:
「现在的生活过得再好,没有过去,我怎麽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取回属於我的记忆,这有什麽不对?」
「……」菲伊斯发现自己无法抵抗王子殿下这种神情、这种声音及这种语调,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可恶!搞得像是我在欺负王子殿下一样!应该是王子殿下欺负我才对吧!
「好好好,你想知道什麽我尽量告诉你,这样可以了吧?控制你什麽的,不管你有没有记忆我都不可能做得到吧!」
「嗯,很有自知之明,很好。」
又是这种恶劣的笑容!菲伊斯瞪着他「前辈子的搭档」,对这个老是被对方吃的死死的自己感到些许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就从『我是谁』开始说起吧。」
「喔……你是康纳西王国唯一的王子殿下、神之子,缇依.西卡洁,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过目不忘,拥有宛若神灵般的美貌与惊人的魔法能力,民间传说你是创造之神科里西亚的孩子──」
「停!」风侍面无表情地看着菲伊斯,略微不耐:「省略形容词,讲重点。」
「……康纳西王国的第一王子,有一个妹妹,克薇安西亚。你母后生下小公主後就去世了,至於你的父王……」
菲伊斯一顿,突然不知该如何接口──面前的人难得有耐心地没有打断,他却陷入了记忆的天人交战之中:
到底该怎麽提起先王的事情?提起的话,王子殿下知道他敬爱的父王是被人陷害而死的,一定会很难过,如果因此做出了什麽傻事……
一想到之前对方在他面前失控的模样,菲伊斯脸色便开始僵硬了起来。
「菲伊斯,我父王怎麽了?」
「啊……就是,你父王生了病,在几年前过世了。」
「……父王病逝了?」
菲伊斯心虚地点点头,不敢看对方的表情,风侍却沉默了下来,让他无法判断对方此刻的想法如何。
「父王是在我几岁的时候过世的?」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十八岁吧……」菲伊斯边说边抬头偷瞄了一眼对方:
还好,看起来很平静──不过,既然都失忆了,应该也比较能接受亲人过世的事实吧?
当那张秀丽的面容突然转向自己、眼神也变得比刚才还锐利几分时,菲伊斯立刻有种「我又做错什麽事了」的惊恐感……一定是过去被王子殿下的精神虐待经验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一时半刻改不过来的关系!
「那麽,你是谁?」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菲伊斯.诺曼登,是你最~亲爱的搭档喔!」照惯例附上一张曾被过去的王子殿下讽刺为「嬉皮笑脸的人不值得信任」的表情,虽然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菲伊斯还没仔细思考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一连串的问题已经接连扑来:
「你在康纳西王国是什麽身分?搭档是什麽的搭档?为什麽我会选择你做搭档?」
……你可以不要问这麽犀利的问题吗?我的心脏刚重生完经不起太多刺激……什麽身分?难道要说我是前.叛军首领,後期的职业是神座祭司兼任组织的权长老吗?搭档就是搭档,至於为什麽会选我的原因,当然是为了以後讨论组织的事情比较方便──
菲伊斯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因为再这样说下去,他就会不得不提到组织的事情,还有,先王的死因。
他,菲伊斯.诺曼登,作为缇依.西卡洁的搭档,最大──或许也是唯一的用处,就是要协助王子殿下处理组织的事情。
就算勉强算上自己懂魔法、交友圈广、反应速度还算可以等原因,也掩盖不了菲伊斯身为缇依搭档的最主要原因──组织。
他们的契约,是因为组织,他们的一切都脱离不了组织,而组织的创立却跟王子殿下的父王的死因息息相关──正常情况下,哪里会有一国的王子想毁灭自己的国家呢?
菲伊斯不愿意、也不想──让缇依知道这些关於复仇、关於组织、关於……那些被黑暗所吞没的过去。然而这意味着另一件事:
若没有组织,那他对王子殿下来说将会变成一个可有可无、毫不起眼的存在──至少菲伊斯这麽认为──撇开组织事务不谈,菲伊斯.诺曼登,只是一个无业人士,碰巧「运气好」,跟享有千万盛名的神之子一同被选上了神座祭司一职,又碰巧成为了搭档,再无其他关系。
不知道为什麽,菲伊斯不希望这样:他不希望自己在缇依心中无足轻重,哪怕过去两人之间的关系建立在组织的筹码上也无所谓,可是……这真的就是自己要的吗?
「菲伊斯!」略微不耐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下意识地回答:
「不是!」
「什麽不是?」
菲伊斯一呆,马上从自己的思考状态中清醒,快速回答:
「当然是搭档啊!想跟王子殿下成为搭档的人可以从西方城排到东方城了,王子殿下当然不是因为什麽简单的理由才选我的,一定有什麽特殊原因嘛!」
「什麽特殊原因?」
「……我长得还可以看?」
虽然他只是想拖延一点时间,但这个理由连菲伊斯自己也说的很心虚:不是他对自己的长相没自信,而是在缇依面前,任谁都很难对自己的长相有自信。
果然话一说出口,对方就露出一抹冷笑:「我从不以貌取人,就算你长得惨不忍睹也一样。」
「……!我的长相真有这麽差吗?」菲伊斯瞬间有种被人泼了一桶冷水的感觉;尽管已经习惯对方的冷嘲热讽,但他还是多少受到了一点打击。
风侍在旁欣赏完菲伊斯垂头丧气的表情後,忍着笑意,缓缓开口:「好吧,其实也没这麽差。」
「啊啊我就知道王子殿下只是嘴巴坏了点其实人还是很好的──」
「所以到底是什麽原因?」
眼见对方的眼眸眯起,大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在,菲伊斯也不敢再乱开玩笑,只好勉强说出答案:
「就是,王子殿下你太高不可攀了嘛!」
「这和我选你做搭档有什麽关系?」
「因为别人都不敢找你组成搭档,当然就只好派我做代表罗!」
「…………」
这次无言的换成风侍了;考虑到实际情况,这种事情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但因为刚才菲伊斯提到的「特殊原因」,所以他一直在思考自己跟这个男人之间可能有什麽样的关系,没想到居然答案会是这个,让他有些不快。
「说的也是,大概是因为你的厚脸皮程度众冠群伦,所以我才会勉为其难地选你做搭档吧。」
「……不管怎麽说都是你选的,现在後悔也来不及啦。」
「我做事从不後悔,就算是跟你搭档,我也有本事让自己不会吃亏。」
是啊是啊,到目前为止吃亏的都是我,不管是口头上还是实际上……啊,那次不小心把衣服化掉是意外,可不是我想占王子殿下便宜才化掉的!
在心中为自己辩护了一番後,菲伊斯开始讲起「搭档」及「神座」的事情,至於组织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提。
就在菲伊斯忙着跟风侍解释「神座」是什麽的当下,远方一栋老旧的建筑後,两个黑影正蜷缩在墙角,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瞧……
「看起来很顺利,真是太好了!」站在前头的黑影半蹲低身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远处的两人,音调明显因为喜悦而上扬。
「啊……」後方的答覆声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带着几分敷衍的意味,前头的人因此抬起头,疑惑地张大眼睛望向後者:
「范统,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对,不是我累了,是因为我们太低调了啊!我们就不能把这套蓬蓬裙穿起来吗?」褐发的青年一说完这句话就翻了个白眼,他的夥伴却一脸茫然地问:
「什麽蓬蓬裙?范统你想穿蓬蓬裙?」
「我是说这件掩人耳目的白色裙子!裙子!不是斗篷!」范统扯着身上的衣服,几乎抓狂地动作终於让他的夥伴听懂了──然而,後者只是低头摸摸衣服,迟疑地问道:
「范统,你说的是这件斗篷?可是绫侍说不能脱下来,因为我是少帝,这样穿才能掩人耳目啊?」
见鬼的掩人耳目!范统差点就把这句话骂出来,不过也不能怪他:现在两人身上穿的这套黑色的连身斗篷,不仅仅是闷热、造型诡异,最重要的是──哪里有人大白天穿成这样在街上走动啊?怎麽看都很可疑好吗!周围经过的人都在看我们啊!绫侍大人根本就是想找我们麻烦吧!
说起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范统觉得自己也必须负点责任:他承认他很想知道风侍跟梅花剑卫出去後到底会发生什麽事,所以才答应月退「跟在他们身後看看」的要求,偏偏这时绫侍大人居然拿出这两件诡异到极点的斗篷,说什麽「西方城少帝出现在东方城,怕会惊吓到人民,还是穿上这个比较掩人耳目」,加上珞侍跟音侍大人在一旁拼命起哄,导致他们现在的丢脸处境──珞侍你这个损友!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努力忍着不笑出来啊混蛋!朋友是像你这样当的吗?
「日进,你只要用很高调的术法就可以把脸露出来了,根本不需要这见神的斗篷啊!」
「咦?」斗篷中的人一听见这句话就一把将帽子掀开,露出一头灿金的头发及精致的脸孔,那双天蓝的眸子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兴奋地问:
「这件斗篷是神的斗篷?有什麽特殊功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