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糟心 — 替換(7)

承认自己在意一个人为何会变得此等困难?比起对着同性诉说爱意还要更困难。「段席栩,你是这麽畏怯的人吗?」关德麟低声说。要承认自己放下几年份的执着,需要多少勇气?至少段席栩知道自己办不到。对於现阶段的他,爱恋有多麽奢侈,关德麟是不可能不晓得的,因此关德麟才显得残忍,残忍地察觉;残忍地忽视;残忍地道破,只是那些潜在的温柔成分被段席栩的眼睛给抹去了,像抹在苹果上的食盐,隐约觉得发咸,却不知道为什麽。关德麟知道为什麽,为什麽都是他知道。

一个女孩子知道男友的母亲是应召女该怎麽办?心里会想什麽?肮脏不堪的依旧不堪,非得毁掉和某个人的关系才能变得一切正常。段席栩知道人都在想什麽,但若是有哪种人不会想什麽,那麽我就必须变成那样子,段席栩一定是这样得出结论的。关德麟几时是受罪者了?是他亲手引领着段席栩变成那样,哪样?就是大家说不该的那样。他是故意站在那的,站在段席栩眼前。因为人类是孱弱的,是一出了子宫就嚎啕大哭的生物,所以段席栩这麽选择也是应该的,保护母亲是应该的,喜欢男人是应该的。女人是水做的,比什麽都坚韧,所以段席栩怕了,怕毁坏段馨玫的就是同样坚韧的女人。

又或者对母亲的保护欲被旁人扭曲成爱情,催化段席栩决定的原因有太多,他本不是同性恋,但选择当同性恋。只要自己在他人眼里是奇怪的,那肯定将箭靶扛在自己背上就够了。他是这麽想的。

关德麟什麽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他看着一支支重伤段席栩的箭矢,若为他拔去了话,他便会误认为那是爱情了吧。多麽暴力的同情,关德麟有时候也会笑,像烤布蕾表层的焦糖,得用火去烧才会漂亮,用汤匙去敲却又碎得七零八落。

段席栩,你对我的感情也许不叫做喜欢。关德麟说了,终於说了。他低头看着玻璃桌里面装着的花纹。你喜欢的是想保护某个人的自己,或你理想中人类该有的样子,而你害怕面对你自卑的那些事情。段席栩愣住了,关德麟像玻璃制品透明的声音摔碎,刺在段席栩的喉咙上。「你既然知道,你为什麽要一直放任我?」他只问了这句话,没有人晓得那个「知道」的後面究竟是什麽意涵,是知道「他喜欢关德麟」,还是「段席栩一直以来的自欺」,除了关德麟以外,没有人晓得,或许段席栩自己也变得糊涂了。

好几次关德麟都想对段席栩这麽说,我只是没有反应,但我不是傻子,我当然看得出你在想什麽,你明白吗?也许是我喜欢你,不是你喜欢我,你只是察觉了以後再强迫自己接受。多了一层伪装然後、然後你什麽也不会问我,就像我不会问你一样,我们究竟能够假装到什麽时候?我不是你纯粹乾净的麒麟,我只是一介可恨的人类,可恨地利用你的感情,可恨地束缚着你,又可悲地表达不出自己,为什麽你会看不出我的眼里也有你。

关德麟的眼泪多麽像会流动的水晶,段席栩第一次看见如此美丽的泪水,伸出手想全部接起来,低下头自己也哭了,我们多年的感情好像笑话,他沙哑。关德麟的眼睛眯起来,水晶咕噜咕噜地滚到地上:「我才是那个笑话,你明白吗,段席栩,是我喜欢你,全都是我在设计你。」段席栩笑了,眼中的污水也落出来飞溅在地上,讽刺地和水晶相隔甚远,融不到一起。「德麟,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他用手去擦关德麟的眼泪,一面擦,一面哭,一面不断地重复。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我也是真的喜欢你……

段席栩是第一次听见关德麟那麽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现在起得叫做曾经,你懂吗?接下来你会开始更在意那个女孩,然後你要喜欢上她,知道吗?而不是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知道你害怕什麽,那都不会发生,好吗?你、我、向子郁、你妈妈,所有人到最後都会好好的,所以你要喜欢我以外的人,然後我也喜欢你以外的人,我们都要好好的。

之後不晓得过了多久,久到关德麟离开,甚至段馨玫回到家,段席栩都在想这段话。我们都要好好的,怎样是好好的?去喜欢向子郁叫做好好的?那一定不是正常的结局,他无法接受喜欢上向子郁的自己,那简直太过荒谬,太过无理了。然而却控制不住想起她的次数,段席栩知道自己疯了,而关德麟也正是看穿了这样的他,才那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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