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交往吧,我告诉他。」林谚把我们吸进了故事里,把我们又吐出来後,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中年大叔也不练功了,就和我们一起围在柜台旁。
「所以,你忘记我妹了吗?」邱奕廷明知故问,轻轻撇起一边嘴角,嘲讽的笑看起来也挺帅气(我男友呢,怎麽能不帅)。
「怎麽可能?」林谚无奈叹气,眼里那丝释怀看起来有些牵强,「我永远无法忘记她,就如同我永远无法像爱她一样再去爱另一个人了。」
「人生哪~」中年大叔忽然开口,「我不会告诉你时间能冲淡一切,但岁月能让你习惯。」
「阿伯,你也有故事吗?」
「有,但是我只再有酒的时候说故事。」
没有第二句话,我从冰箱身处拿出了1960年带的珍藏红酒和乳酪。
「女孩,你不错,很懂得助兴。」他笑得欢心,却只到了少许红酒到杯里。
「好歹我也是个说故事的人,营造气氛这种本事也是应该的。」我帮其他人将酒杯斟满。
「我曾有一段幸福的婚姻。」随着他沧桑的嗓音,我们又被吸近另一个故事里……
我曾有一段幸福的婚姻,我们不曾对对方发过脾气,我们彼此扶持,我们心有灵犀,彷佛,我们的灵魂在出生时被剖成两半了,装在了两个不同的身体里,直到我们相遇,生命才变得完整……
是什麽把我们好不容易合而唯一的灵魂硬生生地再次掰开呢?癌症。
她坚持不化疗。我用关系给她弄来了许多止痛药物,她就在家里安养着,倒也快乐。
临走前一个礼拜,她的状况开始急遽下降。
「我的时辰也差不多了……」她面容苍白,躺在床上已经握不住我的手,讲话有气无力地。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好好去吧。」我捏着她发白的手指,手心都出汗了,语气却很平静。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啊,我以为我都知道,我以为她离去时那安祥宁静的脸庞和微微上翘的唇可以让我放手,我竟然那麽傻,还说她可以好好放心地去。
事实是我一点都不好,我只是在假装。我每天回到家,以为能听到她熟悉的寒暄,但是没有;夜深人静时,我睁开眼,以为会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但是没有;清晨,我睁眼,以为会闻到早然热腾腾的飘香,但是没有。
都没有。
什麽都不剩了,只剩下最想摆脱的回忆。
我翻着与她的对话纪录,翻着翻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睡了,睡着睡着就醒了,醒着醒着又哭了,哭着哭着。
然後,就再也、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看着我们的对话纪录,上面显示的时间从一天前变成两天前,然後一周前,两周前……
打开剪贴簿,上面是各式我们出游时拍的照片,我一张一张地都洗出来,用心地贴再上面,而她总会在空位装饰,或贴或画……如今,相片也已日渐泛黄,还有十来页空白的相簿,也不会再有下一页了。
我很好。我每天都有去上班,然後加班到深夜。我们部门的业绩直线上升,不停创下新高。老板有日叫我回家好好休息个一个礼拜,薪水什麽的不用担心……
尾七那天,我梦见他。
——我要走了,我真的要去另一个世界,展开新的旅程了。答应我,不要再这麽痛苦的生活了,振作起来好吗?说什麽你知道,你都知道,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你不是说我可以好好去吗,你这样子我怎麽放心?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很好吗,你一点都不好!你的灵魂呢,我可没有把它带走,但看看你,成了一部工作机器,连老板看了都叹气!把我爱的他找回来,可以吗?去找另一个女孩吧,你值得另一场幸福……你爱我吧?如果你真的爱我,答应我,要幸福好吗?对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很快了,谢谢……
我醒来,枕头湿了一片,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接受她离开的事实。
我再次慢慢地学会了笑,学会了哭。朋友也试着帮我找到许多不错的对象,但都不曾深交。
她不知道,我此生仅剩的幸福,就只是怀念她……
「我此生仅剩的幸福,就只是怀念她……」说完,他仰头饮尽最後一滴酒。
「好专情啊!比起杨过,你又更令人为之动容了,毕竟,你的小龙女不论过了多少个十六年,都不会再回来了啊!」直到此时我才再饮了一口红酒,先前我们完全被大叔的故事迷住了。
「所以啊,女孩。」他转向林谚,「你迟早会习惯那压在你心头的爱的。它总是沉甸甸地,压得你喘不过气,但有一天你会发现,那样的沉重也是你的一部份啊!」
「但至少你们是相爱的啊。」
「但至少奕耘还活着。」我说着同时想起了那女孩,我唯一爱过的女孩。
「是啊。」大叔附和,站起身边掏皮夹,「我该回去了,这样多少?」
「这样刚好一个故事,不用找。」
「那就谢谢招待啦!」他也不推辞,爽快道别。
「谢谢光临。」
大叔背对着我们挥挥手,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