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天下回来的时候,正是夜半时分。
他带着一身的风霜和冷冽,有如一只桀骜不驯的狼,从容不迫地走进旧左相府的大门。
守门的卫兵还在睡眼恍惚中,直到人走近了才知道有人走近。
「小、小相爷!」
另一名同样也在恍惚的卫兵寻声望去,立刻惊醒了大半的睡虫,立正站好。
若在往常,权天下定然不饶过怠忽职守的下人,今儿个敢情心情还不错似的,竟是一个斜眼也没有地迳自越过卫兵进门。
权天下慢悠悠地走过一个又一个长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父亲生前待最多的地方-御龙阁,站定在阁楼之前,久久不进,似在回味这什麽,又似在缅怀着什麽。
约莫一柱香过後,他又静静离开,不带丝毫留恋。
没有父亲的左相府,并无不同。
回到自己的楼阁,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打算先睡个好觉再去找他那位亲爱的兄长。
翌日,日上三竿,权天下悠悠转醒,洗潄一番後就踏着轻佻的步伐上门找碴去了。
权天下来的时候,正逢权倾城不在府内,下人们自是知道他的大名鼎鼎,片刻也不敢怠慢,抖着一颗颤颤惊惊的心,像恭奉菩萨似的恭请他至正厅坐好。
「小相爷,请稍待片刻,相爷他就快回来了。」尽管权定天已死,世人还是习惯称权天下为小相爷。
「你让本爷等,本爷就得等吗?哼!」大袖一挥,扫碎桌上的杯壶,又踢残两张椅子和一支有两百年历史的古董花瓶。
地上一片狼藉。
大总管唯唯诺诺连陪不是,藉故再去换上新的茶盏,一溜烟地一去不回头。
权天下等得不耐烦,索性走出正厅,逛逛兄长的新府邸。众人极有默契地不去靠近权天下,远远看见他信步而来,转弯的转弯,往回走的往回走,躲起来的躲起来,极尽保护地不让自己在小相爷面对露脸。
逛着逛着,权天下晃悠悠地逛到权倾城的寝阁,他丝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当起主人,宛如在自家後院般那麽理所当然。
照道理说这个时辰不会也不敢有闲杂人等在兄长的寝居,权天下没预期会遇见别人,冷不防地和杜晓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照面。
怎麽说惊天动地?
话说杜晓若百般无聊地数着园内的兰花数到第八十一朵时,一双乌黑奢华镶着金边的男性靴子硬深深地闯进她那快无聊死的视线里,她只道是权倾城那个恶霸管家公回来了,头也懒得抬,招呼也懒得打,继续算她的第八十二朵兰花。
权天下只道蹲在眼前的女人可疑的眼熟,见对方不理睬自己,乾脆将穿乌金靴的大脚丫一脚踩烂杜晓若面前的兰花,他早就忘了这个地盘是谁的,这片花圃的兰花又是谁种的,这些他都忘了。
在左相府胆敢破坏权倾城的兰花的人没半个,杜晓若先是一愣加狐疑,总不会是他自己把辛苦栽种的兰花给蹂躏了吧?带着这样的怀疑,杜晓若缓缓抬首,这下不得了了,来人竟是她躲避不及的鬼见愁权天下!当下一阵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吓得远在厨房的大总管差点拐了老腰。
权天下受不了地将修长的身躯微微向後倾,不甚爽快地道:「鬼叫什麽劲?本爷都还没动手呢!」
等他动手还得了?她可不傻,先逃命再说。
心思流转之间,杜晓若已敏捷地起身,逃命似地奔跑,那速度之快令权天下傻眼。
「这女人...」先追上再说。
三步做两步,没费多少工夫,人已被他轻松追上,并且将她压在墙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间,恶声恶气地威胁道:「你再跑本爷就打断你的狗腿。」
杜晓若一听吓白了脸,扯开已被吓到僵硬的唇角,陪笑着道:「大哥,咱们有话好说,好说。」随即想起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早知道今天就跟着他出门,就不会遇到这个鬼见愁了。
「我我我可是左相的座上宾,你可别轻举妄动。」
权天下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瞧,那神情像是"你敢再胡言乱语一句,本爷就送你下地狱"。
「笑话!你若是他的上宾,本爷就是他的爹!」
「是不是真的,等他回来你就知道,我劝你最好别动我...」"我"後面的字在他那半眯的目光下消失。
糟糕了,这个小恶霸不太相信她的话,这下在劫难逃了,她从没有一刻那麽希望权倾城提早回府。
权天下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慢往杜晓若的脖颈靠拢,一点一滴的加重力道,欣赏她那垂死的挣扎令他有莫名的快意。
权倾城甫一跨过自家大门的门槛,就见大总管候在那里,像是等候多时。
「爷,二公子回来了,现正在夜阳阁,但是...」大总管欲言又止的,好似有什麽事情难以启齿。
「但是什麽?」
「但是二公子似乎与杜姑娘有了什麽误会,两人相处得不甚愉快的样子。」大总管终是没把自己看到权天下掐着杜晓若的脖子的事给说出来,两个都是相爷重要的人,说哪一方不好,倒楣的终究是他们当下人的人,还是明哲保身一点的好。
权倾城心弦一绷,暗思不妙,运起轻功飞快地往夜阳阁去。
当他找到他们两人时,正是其中一个濒临窒息的当头,他出声喝止:「天下,快住手!」下一瞬人已飞到杜晓若身旁,从弟弟手中救下陷入昏迷的她。
权天下那张阴狠的脸露出不敢置信,话还不及对兄长说半句,就见大哥拦腰抱起佳人,那紧张的模样着实令他刺眼,心口不甚舒坦。
把人送至床上安顿好,见杜晓若只是暂时昏迷,权倾城也就没那麽担心了,他转过头正色训斥权天下,告诉他此人他以後都不能。
本就心情不佳的权天下在听见这番话後,更是莫名不爽、不悦、不快,偏要和兄长唱起反调,道:「有她就没有我,你选一个。」
权倾城也怒了,不发一语地直接把人踹出房门外,再把房门当权天下的面狠狠关上。
权天下却委屈了,他就是气头上,随口说说而已,兄长何必如此当真,敢情是有异性就没人性了,连兄弟情也顾不上就是了。
愈想他就愈觉闷,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正好大总管出现在眼前,於是便一鼓作气地将气撒在无辜又莫名其妙的大总管身上。
大总管被喷的一身乌烟瘴气,委屈地想道他只是来见自家主子爷,怎麽就又无端被扫了一阵狂风暴雨,当真是苍天不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