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猫与少年
「喂，回神。」
将陈莓从思绪中拉回来的，是坐在她对面的李深，刚才他正拿着筷子敲了她的手。
「吃饭还闪神，在想什麽呢。」李深白了陈莓一眼。
「喔，在想今天你哥问我，我们是怎麽认识的。」陈莓老实的回答。她今天因为要给李深当英文家教才会过来，下午的时候有问过李澈会不会回去吃饭要不要乾脆一起回李家？
李澈脸上挂着笑容有一瞬间僵硬，随後只是扬起比平时更夸张的笑回说，他现在不住那里。
陈莓感觉到那其中有很多他不欲使其搬上台面的故事，所以没有问。
而她和李深的初遇，记得那是在她大一那年，距离李澈的突然消失，已经过了三年之久。
也是城中校庆，她在去城中的路上，与一名黑发少年擦肩而过，而在擦肩的那一秒，陈莓猛然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於是便伸手抓住。
「李澈！」
被抓住的少年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回头，她这才看清少年的长相。
「放手。」黑发少年声音冷淡，语气毫不客气。
陈莓瞅着他，像是要在少年身上寻找什麽，也没有因为少年不友善的神情和语气就放手，还是死死的抓着。
「喂，我叫你放手，没听到吗？」少年虽然不悦但还是保有些风度，没有使劲全力挣脱，只是稍微用了点力，却被陈莓更用力的抓住。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李澈的人吗？」
虽然黑发少年很凶表情又冻得吓人，不过五官端正容貌俊秀，更惊喜的是，陈莓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李澈的影子，尽管两个人的气质全然不同，但她不想放过一点可能。
「不认识。」少年回答的速度很快但语气明显又冷了几分，陈莓甚至感觉到他周围温度在瞬间下降了不少。
「不要说他是我哥，我才没那种哥哥。」李深脸上是全然的嫌弃，但却也忍不住回忆起他和陈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样啊……抱歉这样抓着你。」女人松开手，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失落让李深忍不住将视线移向她，这才正式把她纳入视野。
那人低着脑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在颤动，一张白净的小脸，唇抿成一条线，嘴角都垮了下来，不甘心和失落……种种情绪全写在脸上。
李深看着眼前人一副被抛弃的小动物模样，悲伤几乎都要传染给他，有些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最後还是选择转身走人。
「奇怪的女人。」李深心想。
当时的他还没想到他们的第二次相遇这麽快就来临。
他买完班级上需要的材料後回到学校後，打算要把班级资料拿给班导，就在办公室又看到了陈莓。
当时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先躲起来，而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已这举动其实很愚蠢後，便大大方方的敲门进去，将班级资料放在桌上，老师甚至还叫了他跟他交代事情。
但那个女人，对，那个奇怪的女人。
刚才还抓着他在听到他不认识李澈後还一副可怜的样子，现在居然对他视若无睹，就算和他对到眼，那双眼睛也丝毫没有任何惊讶吃惊的情绪，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要不是他的手腕还留有红印，他绝对会以为刚才的事情都是自己在作梦，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女人抓着他问问题。
本来还猜测着对方可能是个对他有企图的怪女人，此刻在办公室看到她的表现，那种漠不关己的形态就足以推翻他的推论，李深明白那不是演技，而是完全的无动於衷，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本应感到庆幸的，但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这麽彻底的无视，让他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气。
压下负面情绪，李深向老师告辞走出办公室。
在关上门的那瞬间他用余光瞥见那个女人，她连一点目光都没有看向他。
「哼。」冷淡的让人反感的女人。带上门的力道不小心大力了点，李深泄愤後这麽想。
但第三次的见面，也是陈莓真正的踏入他的世界，却让他彻底改观。
安德烈不见了。
李深结束课程回到家，那只只要他一回来就会冲出来迎接他的猫不见了。
安德烈是他小时候捡回来的猫，从幼猫时偶然撞见牠，将牠捡回家养後，便一直陪伴他到现在。
安德烈之於他的意义，不仅仅是一只猫而已，更是互相陪伴的家人。
他和母亲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那是第一次他感受到失去的恐怖。
……他就要失去安德烈了吗？
「深，不然你把安德烈的照片发到网上好了，说不定有好心人捡到牠了。」母亲拍着他的被安慰他。
「……机率太小了……」被人捡到，而那人又看到的机率太小了，更遑论那人捡到了，会不会归还也是个问题。
但他还是把安德烈的照片发上脸书请周遭的人转发，甚至还开出了优渥的金钱条件，只求真的有人能够捡到安德烈，愿意把牠还给他。
过了一个星期，如果说原本他还抱有些许期望，那过了这麽多天，那些期望也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逐渐消去。
那个时候，是她给他带来了希望。
虽然不抱期望但还是不愿意放弃一丝希望，某天李深上网查看时，发现自己脸书的收件夹多了一封来自陌生人的讯息。
「……陈莓？」好奇怪的名字。李深这麽想。
陌生人的名字很奇怪，连头贴也没有，这让他犹豫很久要不要点开。
最终他点开来，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以为这是作梦。
「这是你家的猫吗？」陌生人的讯息只有这句，接着附上一张猫咪的照片。
图片上的猫不就是他相伴近十年的安德烈？
安德烈眯着眼睛舒服地躺在对方怀里，很显然那人将安德烈照顾得很好。
他激动得马上回复，「对！这就是我家的猫！你在哪里捡到牠的？」
李深等待对方的讯息，惊动之情溢於言表，他很少有这麽失控的时候。
对方似乎不在线上，但他一秒都不想等待，便趁等对方回覆的空档点进了对方的脸书页面。
里头的资讯少得可怜。
不仅没有头贴，也没有任何公开发文，甚至连按赞转发抽奖那些都没有，一片空白。
不过幸好有写学校。
李深看了看校名，知道那是家里附近的大学。
就算没有科系，只要有了校名，如果对方不肯还他猫，事情也会好办很多。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李深想的那麽邪恶，过没多久没回覆了讯息表示要归还安德烈，两人很快敲定时间地点。
等到了归还的那天，李深按照约定来到大学。
晃头晃脑的寻找安德烈的身影，就听见远远的一声「喵～」
「安德烈！」李深欣喜的回头，刚弯下腰，安德烈就扑到他怀里。
小家伙不断喵喵叫，澎澎的尾巴还不断晃动。他沉浸在与自家走丢猫咪重逢的喜悦里无法自拔，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麽，一双黑色的鞋子便映入眼帘，李深猛然抬起头，就看到熟悉的人。
「是你！」他惊讶地站起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李深咳了两声掩饰，「你就是陈莓吗？」
「嗯。」女人的反应还是很冷淡。
「谢谢你照顾安德烈。」李深边说着，边抽出一只抱着安德烈的手，打算从口袋拿出当初悬赏公告上写的报酬。
「钱就不用了。」看到李深作势要掏出什麽动作，陈莓马上联想到那则转发上提到的金钱报酬。
「这个给你，我家没养猫，这个是你家猫咪没吃完的，就拿回去吧。」李深接过提袋，瞥见里头装的猫罐头，李深心一惊，这个牌子的罐头可不便宜。
「我收下，但你也要收下钱。」说着，李深将装有钱的牛皮信封拿了出来。他不是不近人情的，尤其对方还是安德烈的恩人，对方还破费让安德烈吃高级罐头，端看她买的那个量，明显是这一个礼拜安德烈都吃罐头，那对大学生来说不是小数目。
「好吧。」不想和对方纠缠太久，陈莓乾脆答应了。
「……」还以为对方会坚持拒收，没想到这麽轻易就收下。不知道陈莓的心思是不想多做纠缠，李深则是想，看起来也不是那麽清高，刚才说不要钱也不知道是不是假意推托而已。
不过对方是安德烈的恩人，而且他本来就打算给予报酬，就索性不去思考。
然而，在接过信封的那瞬间，女人手指碰到他的指尖。
只是一秒，他却感觉似乎有电流经过全身。
「再见。」女人收好钱後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李深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先前两次遇见她。
对於这女人，从还不知道她名字那时候起，她就一直给他种奇异的感觉。
「陈……莓吗？」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尾音咬在舌尖不泄漏出去。
李深看着在怀中乖巧的安德烈，又抬眼看着陈莓渐行渐远的背影。
然後，他听见自己决定了什麽的声音。
「喂！」女人没回头，李深又喊了一次，「喂！」女人还是没回头。
李深深吸了口气，咬住牙根，给自己做了十足的心理辅导才能够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喂，你是不是在找李澈那家伙？」
李深看见女人明显一震，接着一脸震惊的转过身望向他。
「他是我哥。」
「或许我可以帮你。」
那便是陈莓和李深认识的过程。
每每李深回忆起来，最鲜明都是他隔着人海，而陈莓转过身的那个神情。
除了第一次陈莓抓着他询问的失控外，那是李深第一次看到，原来那样冷漠的人也能有这样的表情。
可就算她再冷漠，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她走。这是当时李深看着她离开时唯一的念头。
再然後的然後，一直到今天陈莓成为他的英文家教，
他们之间的话题还是有个他。
「喂。」在结束补课後，李深送她到门口。突然地，李深叫住她。
「怎麽了？」陈莓回过头，只见李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内的光，衬得他的表情更为凝重深沉，还以为在COS门神。
「……你就这麽喜欢那家伙？」李深皱着眉问，他终於把这个摆在心里很久的疑问问出口，「你就不怕他再次不告而别？」
陈莓忡愣的看着李深，他的表情是她没见过的模样。
有疑惑，还有其他的。
隐忍？
这个词从陈莓脑中一闪而过，但她不是很肯定。
李深需要隐忍什麽？她不明白。
她旋下眼，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小声地说道：「喜不喜欢什麽的……好像也不尽然……」
「你说什麽？」
「反正，」陈莓抬起头，还是那副冷清的模样，但李深感觉到了其他的。
「他来了我就当他不会走，他走了我就当他没来过。」
「只是这样而已。」陈莓莞尔一笑。
就当他没来过，她没、心动过。
就这麽简单。
看着那样的陈莓，李深不由得一愣。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难得的笑而傻住，还是因为那番话。
那份因她而起的复杂情绪再度涌上心头，李深歛下眼，样子像是自嘲。
「真是服了你了，陈莓。」他说，很轻。一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走。
这是李深第一次叫她名字，陈莓感觉自己抓住了什麽，却倏忽即逝。
「你回去吧，到家记得Line我。」李深再次抬起头，又是平日那副清高的模样，彷佛刚才那瞬间的隐忍失望都只是她一时眼花。
「没事了，」
「你走吧。」最後李深这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