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鼓噪声比方才还大,原本还有些怀疑的人,此时目光已经换上鄙夷、轻视和恶意,彷佛我在这一刻已经被定罪了。
我自认平素和同个通铺的人没有太多交情,但也没得罪谁,没想到栽赃诬陷的这种事会落在我头上,立刻再也沉不住气,指着那人骂:「你说谎!」
「安静!」平乐对着议论纷纷的群众大喝,众人才纷纷闭上嘴不再议论。
「冬华,你怎麽说?」
「我没有拿,没有做的事就是没有做。」
「就算我想相信你,但是你说过那麽多谎,我又如何信你?」平乐的目光彷佛一根锥子,直直看进我眼里。
我想反驳,但平日里和老滑头拌嘴的那股劲头却不知道怎麽没了,只觉得浑身发冷,辩解的声音显得苍白又无力,「真的不是我做的。」
「冬华不会偷东西的!如果要罚他就连我也一起罚好了!」文昊对那莫须有的指控也是一脸错愕,但是光是这十多年的交情就够他信我。
「虚文昊,你和冬华一起犯事这麽多年,互相帮衬作的证十双手都数不完,你觉得我能信你吗?」
「当然能!既然我和冬华最熟,自然没人比我还了解他!」
平乐沉吟半晌,最後徐徐道:「这事兹事体大,你们俩先去玄武大殿跪着,其他人都散了,早课时间要到了,该做什麽就做什麽去。」
我知道平乐先不做出惩处是因为这偷窃之事可大可小,要和其他祭司们议事後决定,老滑头这次不知道要怎麽头痛。
我和文昊在玄武大殿跪了大半天,跪到膝盖发痛又发麻,文昊有四神之力护着好点,我却是两条腿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你还好吗?反正没人看着,你休息下吧?」文昊看出我已是强弩之末,好意关心。
「没事,我还可以。」
「他们这次议事也太久了吧?我俩差点把楼给烧了的那次也没这麽久。」
「看来这次不会那麽轻松放过我了。」我心里一直有这种感觉。
「我相信你没做!」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有我信不够啊,希望大祭司能明察秋毫,唉--」
文昊说的我又何尝不知?但又能如何?总不能老是盼着老滑头救我。
总算,晌午时分,平乐带着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出现在玄武大殿。
「文昊,罚你禁足三个月不能出神殿,还要抄玄武经五百遍,没有异议的话可以回去了。」平乐语气平平地宣布惩处。
「是!」文昊眼里喜色一闪而过,期待地看向我,我心里却没像他那麽乐观--
「冬华--」
我抬眼望着平乐,等着对我的宣判。
「大祭司找你。」
「就这样?」我只觉得愕然。
「是。」平乐说完就出了大殿,但我知道这事没完。
「所以只有我受罚?」文昊搞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愣怔着转不过脑筋就开始高兴,「太好了,至少你没事,没让那些胡乱栽赃的人得逞!我俩又撑过了一劫。」
我却没有文昊那麽乐观,轻轻地说着:「能受罚,怕还是好的。」
「什麽意思?」
我故作轻松地说着:「没事,我去找老滑头了。放心,他看着严厉其实最心软,不会舍得罚我的。」
我动了动双腿想站起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一个没站好就往旁边跌,还好文昊扶住我。
「还好吗?」
「腿麻了,缓一缓就好。」
忐忑不安地上了晦明楼,熟悉不过的路我却走得飘忽,在老滑头房门前停了好一会儿,几度想原路折返,最後才牙一咬掀开门口那块布帘推门而入。
老滑头已经在他经常坐得那块榻上等我,面目平和,还对我笑了笑--
我原想像以往那样不正经地扯几句,却在看到老滑头的微笑时把话都吞回了肚子。
老滑头只是轻轻地说了句:「你来了。」
但越是这样,我就宁可他骂我,「你怎麽不骂我了?你骂我我还能好受一点。」
「冬华,过来坐。」
今天,我又坐在了老滑头对座上,但不知道怎麽着,突然发现老滑头脸上的皱纹不知道什麽时候多了那麽多,头发也全都花白了。
「我没偷东西,那种事我不屑做。」
良久,他叹了口气,「我知道。」
只这三个字就让我今天遭遇的不被理解和委屈都抚平了,我想说点什麽回报他的理解,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来回应。
「今天谈谈别的事。」老滑头道。
「什麽事?」
「你不先给我沏茶吗?」
「好。」
我为老滑头沏了上千次茶,这是唯一一次我发现茶壶竟沉得快拿不住。
我不想面对沏完茶後的事,动作尽可能的慢,但是再慢也有个尽头。茶汤浓淡比例最合适的就只有一个时候,早或晚了都不行。
我把茶汤倒进老滑头的茶盏里,老滑头深深看了一眼,像是要记住什麽似的,末了才轻轻啜了一口。
「好茶。」
「我就留在神殿一直为你泡茶不行吗?」我终是开了口。
「你很聪明。」
老滑头难得夸我,每次一夸我都开心的不行,唯有这次我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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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