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艳阳烘烤柏油路面，整座城市吞吐着庞大的热气。叶恩躲在骑楼下暂时避开高温，依依不舍地想着刚刚那间公司里过强的冷气。他看了看手机，还没有下一份外送要送。
机车後照镜里映出暑假第一天总算去剪短的浏海，对岛国的炎热夏日却没有太大帮助。喝了几口背包里变温的水，叶恩叹了一口气，正要收回口袋时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了看萤幕上显示那个总是不请自来的号码，叶恩按下接通，「喂？」
「──你真的跑去做外送的打工喔？不会吧？」亭棻学姐的声音越过整座城市的燠热，传到叶恩耳中。
「我只要做一个月啊，稍微赚一点下学期的注册费。这种高弹性的工作最适合了。」叶恩靠在机车上，「这不就是学姐很喜欢说的『零工经济』、『斜杠人生』吗？」
「杠你大头鬼啦，你只是不想找份要花心思的实习或工作吧？」
「倒是学姐，这种时候不用认真工作，打来跟学弟抬杠真的没问题吗？」
「现在是午休时间啊。我本来还在想午餐要吃什麽，乾脆请你外送过来好了……」
「……学姐拜托不要，你公司离学校超远的。」
「好啦，不闹你了。只是如果你真的有需要找实习，不要客气直接问我。」
「学姐还真是可靠啊。」
「因为是学姐啊。」叶恩可以想像亭棻在电话那头的微笑。
「对了，你们家派对是大後天吗？」亭棻问道。
「是啊，学姐会跟齐禹一起过来吗？」
「会，我得盯着他路上去买酒的时候不要买太多。」
「都要入伍了，让他喝痛快一点嘛。」
「他毕业趴那天喝得还不够多吗？」亭棻好笑又好气地说，「而且别忘了他喝醉之後，都是谁在照顾他啊。」
又简单寒暄几句之後，亭棻说着要赶快去吃饭了挂断了电话。同时叶恩手机的应用程式跳出通知，下一笔外送的订单来了。
戴上安全帽，叶恩发动机车。正午的市区干道，所有没能躲进冷气房、也没有汽车外壳保护自己的人，在窒人高温里奋力移动。这实在称不上多舒适的打工，叶恩想起刚刚亭棻学姐的话，在这样的气温与烈日底下，确实毫无思考其他事情的余裕。
而对叶恩来说，那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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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寓的五楼，爬上带点霉味的狭窄楼梯，叶恩关上已经斑驳的铁门。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冰箱压缩机嗡嗡低鸣着。纪珊不在家，餐桌上摆着她早上喝完水的空玻璃杯。
顺手洗完杯子，叶恩走进房间。纪珊和他的房间刻意隔成套房，两人都有独立的卫浴。脱下一身汗湿的衣服，叶恩进浴室冲了个澡。
换上舒服的居家服，发梢还滴着水珠，叶恩走到客厅的大木桌旁坐下。桌上散放着几张还没完成的词曲，以及随手写下灵感的便条。
这张平时两人吃饭、读书的大木桌，是三年前刚搬进来时，纪珊和叶恩花了几个周末，才终於在二手家具市场挑回来的。叶恩还记得刚开始没有餐桌的时候，他和纪珊得克难地捧着晚餐，时不时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笑出来。
说起来，这间房子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纪珊和他一起挑选、想办法搬回来的。添购家具的顺序按照当下的急用性，还有两人户头里打工存下来的金额多寡，慢慢地这间老公寓被叶恩和纪珊添上了生活的实感。
去年终於有足够预算搬了一台二手冰箱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开心了好一阵子。叶恩环视四周，深深觉得生在一个上网就能查到一切的世代也不错，任何人都能学会怎麽刷油漆、修理水电。
把注意力放回桌上那几张纸上，叶恩拿起靠在一旁墙上的木吉他。老公寓还是有些缺点，单薄的墙面没多大的隔音效果，平常作曲弹弹唱唱不得太晚，否则只会积攒街坊邻居的怨念。
看着纸上的笔迹，那些还只是碎片的旋律。像是伸手探进水面、试图捧起肉眼看不见的川流，叶恩沉进自己的脑中搜索，如何串起这些四散的灵感。
敞开通风的窗飘进蝉鸣，混着间歇的吉他弦声。叶恩的神情异常专注，暑假刚开始没几天，剩下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